百五”的方式告诉比我更“十三点”的“桑亥尼”:别以为有钱您就了不起。在古玩买卖当中,有钱的不是大爷,有货的——那才叫大爷呢!
但要说直白了,有钱总是件好事儿。反正不管是有钱,还是有货,您总得占一样不是?别跟我似的,既没有拿得出手的“货”,兜里更没有能凑成个“整数”的钱。所以还真不能小瞧了我的这位大款朋友——“桑亥尼”,人家拍拍肚子,打出嗝都是鲍鱼味儿的。咱呢?就是把拳王泰森叫来,照着下腹部给一顿勾拳,估计我都未必能挤出个响屁。“桑亥尼”既然酷爱唐三彩的收藏,而我又有秦二爷这条“线索”,我干吗不能从“桑亥尼”和秦二爷之间赚俩“辛苦钱儿”?行里有话,叫“卖货不卖路”。所以“桑”和“秦”之间如无“意外”的话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谋面的。对——说干就干。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秦琼卖马”(7)
我给二十一世纪的“弼马温”秦二爷打电话,急切地询问他手里头有没有现成的唐三彩的“马”。我今儿个也“欺负”一回熟人,就提出了三个近乎无理的条件:第一要“到代”(即够得上历史年代),第二要“品相”得说得过去。这第三嘛,价钱别太离谱了。因为“下家儿”跟我的关系不远,您问是谁?管着吗?!他是我大舅子的——兄弟媳妇的——哥哥的——老丈人!怎么着吧?!
电话那边的二爷说:“喝多了吧你?有他妈这么做买卖的吗?唉——这也就是你呀,换个别人,早从南城的六里桥给踹到通州的八里庄去了!等着信儿吧……”
我说:“谢谢二爷的关照,我一准儿等。但您最好快着点儿成吗?我是能等呀,可——我怕——怕那谁的‘老丈人’他等不了。八十好几的人了,就好这口儿。老爷子都留‘口话儿’(北京俗语:遗嘱)啦,说这辈子要是不收着一匹唐三彩的好‘马’,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唉!为了“挣”这点儿钱,您听见了没有,我得把他“桑亥尼”当成“祖宗牌子”供着。靠得嘞,容易吗——我?
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二爷那边有了信儿。它有信儿就是有“钱儿”呢,北京人讲话,乐得我是“屁颠儿——屁颠儿”(高兴之意)的,就奔着二爷家去了。
到了门口我没叫门先“叫板”:“我说,秦二爷在这儿住吗?开门吧您哪,买黄骠马的单雄信,来呀——也!哇——呀呀呀……”
一迈进二爷的家门,我发现他们家今天咋那么“乱”呢?大箱子小箱子摞着摞地堆了一地。早听说二爷买了新房,但故土难离,一直没舍得搬走。那新居在哪儿?他说要先图个清静,日后再告诉你们。我们都惋惜二爷的“离群儿而去”,二爷却拍着胸脯子说:“新居自有新气象,乔迁不改老家风。日后有什么事儿,您还尽管找我来!”得——从今天这个阵势看,二爷是真的要搬走喽。
秦家的“二奶奶”一边忙着收拾东西一边对我说:“别在这儿耍猴啦,赶快进去,你二哥正在给你备货呢。”
绕着满地的纸箱子我走进了“内室”,二爷连头都不抬起来看我一眼,正聚精会神地端详、摆弄着一件古物。我便蹑手蹑脚上得前来仔细观瞧,立时心里边就“咯噔”一下:我靠——!哇噻——!!哎哟!——哎哟喂!!您猜我看见什么啦,我看见二爷的手里头捧着的,是一只完完整整的“胡人骑马”——唐三彩的!这宝贝过去只在画册上和博物馆的玻璃罩里见过,也曾听二爷绘声绘色地给我描述过。如今,它就在二爷的手里捧着。这不仅令我对这宝贝表示敬仰,更对二爷产生崇敬,这可是他从来“深藏不露”的玩意儿呀。
四、“秦琼卖马”(8)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二爷的身后,抻着脖子轻声地、战战兢兢地问他:“俺的亲娘耶,这个镇宅的宝贝——您是不是马上就要打包啦?”
再看二爷,眼泪下来了。抚摸着那宝贝物件,他哽咽着不说话。这让我再一次想起二爷为什么总爱带着“哭腔”地唱那段“店主东带过了黄骠马,不由得秦叔宝——两泪如麻……”了。看来,这卖“死马”敢情跟卖“活马”是一样的“拉心”。我就尽量亲切地劝说二爷道:“得啦——二爷哎,您有什么不开心就说出来,让我开开心!”二爷回过头来看着我,跟不认识我似的。我忙改口:“错啦——错啦,好话愣让我给说拧啦。我的意思是说,您有什么难心的事儿说出来,我……我……我当然也未必能帮得了您。咳!我他妈这不是越抹越黑嘛!”
“唉——”二爷深深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这人世间有四恨,叫做‘一恨儿不争气,二恨人妻漂亮,三恨亲情如纸,四恨小人猖狂’。琢磨琢磨吧,你是属于哪一‘恨’?”
我诚惶诚恐地说:“大概其——我属于‘儿不争气’的那一‘恨’吧?”
二爷说:“别臭贫啦,我说兄弟——我这儿可是挖出自己的心肝,切成片儿拌上香油醋蒜,给你预备‘下酒菜儿’呢,就没人慈悲慈悲我?二哥我都快吐血啦!”
骗人我是孙子,感动得我当时真想立马跪在地上,给二爷磕一个响头:“您瞧瞧这事儿闹得?我哪儿知道您这两天就要乔迁呀?您需要跑腿儿的吗?需要劳动力吗?兄弟我算一位。怎么茬儿嘿?听嫂子说,您——您这宝贝‘胡人骑马’是——是给我预备的?”
二爷把宝贝交给我摆摆手说:“不是你的那个什么‘老丈人’要吗?拿去吧!买下了新房子,我还欠着贷款呢。”
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当然我要仔细端详了。老实讲,这么多年了,我对文玩的“鉴赏”眼神儿再“不济”也多少能看出些“皮毛”来。这“马”吗,是唐三彩的没错,但品相不算高,属于那种“大腿小腿都看不出粗细”的,可是“马上骑人”呀,这“造型”就太稀罕了。尤其是马上边的这位“胡人”,深目高鼻,戴着个小“毡帽”,颇有“历史特点”。看来二爷这回是真的等钱用,真到了“秦琼卖马”的地步了。我心里边不禁一阵狂喜!
“您别不好意思啊?这物件儿您打算多少钱出手?”
“我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样的物件儿您出去三天之内再找一个我瞧瞧?找着了算你丫有本事。得嘞——谁让我等钱用呢?一口价儿。三万!”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四、“秦琼卖马”(9)
我心里明白,价钱还真不太高。二爷呀二爷,您简直就是我二十多年没见着面的“亲叔伯兄弟”,我是真不好意思再跟他这儿“砍价”了。找了个僻静地方,压低嗓音我赶紧给上海那边急着要“买马”的“单雄信”打电话:“‘桑亥尼’——小老大;您的运气来啦!唐三彩的‘胡人骑马’,实在是个稀罕物。要不是我老婆把钱都拴在裤腰带上了,这宝贝哪儿轮得到您瞧呀……”
“要多少钱的啦?”
“六万块!值——”
“少一点的啦,哪里有侬说多少就给侬多少的啦?我这个人哦,就是跟亲爹谈买卖,也要讲究个讨价还价的哦!”
“好吧——算他妈你鸡贼。五万八?”
“不成!五万!!”
“五万七?”
“五万!”
“五万六?”
“五万!”
“五万五?”
“成交!”
嘿?不承想他“桑亥尼”同意了,只是这数字挺蹊跷,刚好让我“赚”来了那个傻数(二百五)的一百倍!
麻利儿的跟秦二爷“银货两讫”,十二分小心地将宝贝放到一只大号的锦盒里,面呈“桑亥尼”。“桑亥尼”在贼亮的灯泡下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把玩着,他问我:“我可是外行哦,这玩意儿不会有假吧?”
我说“放心吧您哪,回去用开水一浇,你提鼻子一闻,就能闻到一股子土腥味,保真!还告诉你,要是假了,七天之内包退!”秦二爷给的东西,我还是“胸有成竹”的。最后“桑亥尼”拍拍我的肩膀说:“阿三呀,侬是真够朋友耶!侬晓得阿拉姓马,属马,喜欢马,就真的送来了唐代的宝马良驹,哎——上边还骑着小洋鬼子哦!再有这样的宝贝,只管送来好吧啦,让侬赚一点钱不是问题的啦!”第二天,“桑亥尼”抱着宝贝就赶回上海了。
兜里揣着一转手就挣来的“康梅申”(英文mission“佣金”);让我想起改革开放之初流行的一句话:“交完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他妈)自己的!”
七天头上,我觉得这钱算是挣到手了。找了个中等偏上的饭馆酒足饭饱之后,来到那家赫赫有名的“良子足疗”。挣到钱了嘛,咱也享受享受,北京人讲话,叫“去去亏心”。服务小姐问我:“先生,捏几个钟呀?”
我皱着眉头说:“什么几个钟?捏舒服了算!”
服务员小姐做准备去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通后传来的竟然是“桑亥尼”的一阵破口大骂:“阿三——侬个瘪三的家伙,敢骗我?什么唐三彩的‘胡人骑马’?!简直就是一堆破烂。幸好没有超过七天,你小子躲到哪里去啦?快滚出来——!”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可瞬间又冷静下来。我质问“桑亥尼”:“哎——我说?东西当时您可是看好了的,怎么一回到上海就成‘破烂’啦?买古玩可不兴吃‘后悔药儿’的啊,这叫规矩!” 。 想看书来
四、“秦琼卖马”(10)
“桑亥尼”嚷道:“哦哟——什么狗屁规矩!好一个‘胡人骑马’呀,马还在,可是上边的‘人’跑掉啦!那‘胡人’是他娘用泥捏上去的。老实告诉侬经过吧,回来后我怕是假货,侬不是告诉过我用开水一浇,就可以闻到土腥气那才是真的吗?阿拉用开水浇过啦。好吧啦,这开水一浇,马倒是还在,可上边的‘胡人’呢?——‘哗啦啦’地就融化掉啦,成了一堆稀泥。开始把阿拉吓了一跳,后来有行家告诉我,品相不好的三彩马并不值钱,在马上边捏个小人儿就‘升值’的啦。那‘胡人’的色彩是用颜料画上去的,再抹上一层指甲油,就‘上下一致’喽,外行是不好看出来的啦。这种作伪的方法叫‘移花接木’,妈妈的——为了欺骗我,侬把‘三十六计’都用上啦?”
我一时无言以对,嗓子眼儿发干,一口一口地咽唾沫,听着“桑亥尼”接着在电话里骂大街:“阿三——兔崽子!侬可把我坑苦啦。为了早点回北京来找侬算账,阿拉抱着这一盆泥水上飞机,结果机场说这是‘危险品’,不许登机的啦。害得我呀,为了赶时间,开着车顺着京沪高速就‘飞’过来啦,阿拉还穿着拖鞋呢……喏——这盆黄泥汤,就在我的车上,现在还给你好啦!”
没说的,我到底还是被秦二爷借着“乔迁之喜”把我给蒙了,这叫“买的没有卖的精”!二爷呀二爷,我这个憨厚的、仗义的、如同二十年不见的“亲叔伯兄弟”,您这叫:“小孩儿偷零食——手里边可真有两把豆!”
我对“桑亥尼”说:“您别着急,说过的话算数,东西错了我包退!”
“哦哟——光是包退那个破马就完事了吗?我的汽车油钱、高速公路的过路费!统统报销的好啦,否则叫侬看一看,阿拉‘桑亥尼’发脾气,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儿,我是左右开弓地抽自己的嘴巴,都不知道什么叫“疼”,为什么抽,您还用问吗?
服务小姐进来了,惊诧地看着我:“怎么啦——先生?怎么打自己的脸?!”
“你管得着吗?我他妈乐意!不知道这脸上的穴位比脚巴丫子上的多?学着点……”说完话,趿拉着鞋,我就夺门而出!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秦二爷果真搬了家,搬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也跟本没心思打听。这做人呀——有时候您得知道什么叫“认命”!
日后一个大概也想收藏什么“马”的朋友问起我:“有位专门玩儿唐三彩的秦二爷,你认得吗?”
“认得。”
“您觉着二爷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
“那他——是怎么个好法儿?”
“二爷嘛——状元才,英雄胆,妓院老鸨子的一张脸!”
“哎——我说,您这是夸他还是损他呢?”
“你丫他妈有完没完……”
谁都知道我这些日子正“烦”着呢,嘿?“桑亥尼”又回来了,也跟着起哄,哭着喊着要请我吃饭。“桑亥尼”说前门饭店有家上海馆子,味道蛮正宗的。我寻思坑我的毕竟不是他“桑亥尼”,就硬着头皮去了。
“桑亥尼”说:“好啦——好啦,阿三!阿拉晓得侬不是故意的,侬也是受害者。不说啦,朋友还是朋友,吃饭!”
其实他叫的饭菜我并无胃口,就问服务员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