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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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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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纳闷。高中队又回头怒吼:“收拾你的东西,马上滚蛋!”然后他就上了自己的王八小吉普,开走了。我知道我赢了。因为我看见他第一次不再摆那个鸟架子,他急了。 

  我就径直收拾自己的东西。谁也不敢跟我说话,都默默做自己的事情。那几个训练军官和士官也不说话,就是在门口咬牙切齿,我知道他们绝对想锤我,但是连狗头高中队都没有锤我,他们也不敢随便锤——主官不说话,你随便锤是要自己担责任的;主官说话了你就真的是随便锤,当然不能锤成重伤,锤死了更不行,轻伤主官就担责任。真正的野战部队不拿互锤和群锤太当回事情的,我进了狗头大队还是很锤了几架的,也没有什么大的处分。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坐在床上等人把我送走。半个多小时后,我的弟兄们被带出去了,他们谁都不敢多看我一眼。我还穿着我的陆军制式丛林迷彩作训服穿着胶鞋一个人坐在车库里。 

  但是我不害怕。因为我是为了我的陈排!我要报复这个鸟大队!然后车响,狗头高中队进来了。我就起立,毕竟他是少校,部队的规矩我要遵守。狗头高中队看我半天:“跟我走。”我就拿自己的东西。 

  “不用拿你的东西,有人要见你。” 

  我很纳闷,谁啊? 

  狗头高中队一句话不说就出去了。 

  去就去!怕个鸟!顶多是找人锤又不敢锤死我!我就出去了,一屁股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高中队一言不发开车。 

  车子经过了我的兄弟坐的卡车。马达着急地看我。弟兄们都着急地看我,连那三个少尉都着急地看我。全都站了起来。 

  但是我不害怕,我回忆当时的神态鸟得绝对是不可一世。 

  我把这个自从成立以来就鸟气冲天的特种大队狠狠地玩了一把!虽然我自己也付出了很多代价,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为我的陈排报仇了! 

  车子进了自动的铁门。 

  一个崭新的世界打开了。 

  其实打开了,你就发现,也是解放军营房。只是人不一样。我看见兵楼门口,各个中队分队的官兵都穿着配着彩色臂章和胸条的迷彩服和贝雷帽,大牛皮靴子擦的锃亮,抱着那种弹匣子在后面的自动步枪准备列队点名,显然在准备即将开始的新队员授枪入队仪式。他们的脸和我们连的弟兄一样,都是黝黑消瘦朴实的。憨憨地笑着互相说着话,也跟兄弟一样。带队的干部也是很和蔼地和弟兄们说话,不时看表,看看差不多了,一吹哨子,马上全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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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52)
队伍横成行竖成列显示良好的军人素质。 

  军姿站如松挺胸脯显示优良的军人作风。 

  报数一二三四直到最后一个喊的山响,显示勇猛的军人气质。然后在各自的兵楼前先唱个歌子,过得硬的连队过的硬的兵预备——起!过得硬的连队过得硬的兵,过得硬的战士样样红……把歌子唱得跟狼嚎一样,我熟悉的军人队列合唱艺术。我有些诧异。不像想象中那么操蛋啊?都是跟我们一样的兵啊?就是都是士官而已啊? 

  但是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属于我的小步兵团里面的侦察连,属于我的苗连,我的陈排。还有我的小影。总之我不属于这个鸟特种大队!他们再好也是鸟大队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我心一横什么都不看就坐车进去。 

  我们过了特种障碍场,过了停在角落的那架破民航客机壳子,过了用来滑降训练的高铁塔,还过了好多我没有见过的劳什子。 

  但是我不为所动。高中队一言不发脸色铁青,但是我知道他气得够呛。我是不是做的过分了?我心里有点内疚,但是一想起我的陈排的腿……不!陈排的腿就是为了这个鸟大队残废的!要是没有这个鸟大队陈排就不会残废! 

  我就心硬了,爱谁谁吧,反正就100多斤了,想怎么锤怎么锤吧。车开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松柏成行,路边有花圃,种着白色的兰花,我没有想到这个鸟大队有这种显得很有情调的地方。我正诧异,车在穿着毛料制服的卫兵之处的一个门口停下了。高中队下车:“下来!” 

  我就下。他不理我,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卫兵给他敬礼,但是我一过来就放下了。我还得给他们敬礼,因为他们是班长。然后我走上一个很长的台阶,迎面的一个小小的广场上有一堵墙,墙上刻满了字。最上面三个大字:“荣誉墙”。墙前面有一个长明灯,两边都有穿着毛料制服的卫兵站岗,一动不动表情严肃。我就再是新兵也知道这是任何部队老祖宗安息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这个狗头大队会有这么多安息的烈士吗? 

  我们没有在这堵墙前面停留,直接绕过去到了一个大厅前面。我诧异地发现除了卫兵,那个广东士官也站在门口,一身迷彩大牛皮靴子挎着手枪。我高兴了碰见熟人了起码不会挨锤了,我向他笑。他根本不理会我。我很纳闷,怎么了这就不认识了?送花儿给我的时候多热情啊?我来不及多想,就跟高中队进去了。但是高中队不进去,就在门口站着:“有人等你。” 

  我一怔,但是一想进就进,大不了一阵锤而已。我就进去了。卫兵就在后面把门关上了。满墙的照片,都是军人,有黑白的,有彩色的,有战争环境的,有和平环境的。都是年轻的脸孔。我来不及细看,因为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个宽广的背影。 

  军工老大哥!原来你想见我?我想喊但是又停住了。 

  这个背影站在墙上的照片前面看着,什么都不说。他也穿着迷彩服黑色贝雷帽大牛皮靴子,我开始诧异了——军工有这么牛X吗?一个少校中队长来接我? 

  那个背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又看见他的旁边丢着新的叠的好好的迷彩服,贝雷帽、臂章和胸条还有宽腰带都放在上面,那双跟我脚一样大的牛皮军靴就整齐地摆在旁边。我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军工老大哥慢慢转过身。我看见了黑色贝雷帽下面的大黑脸。 

  但是没有笑容,是……伤心!是的,深深被刺痛以后的伤心。 

  然后我看见了他的军官绿色软肩章……两个黄色杠杠,三颗黄色星星…… 

  上校! 

  我傻眼了。 

  大黑脸就那么看着我。 

  严肃的但是掩饰不住的伤心。那种伤心我一辈子忘记不了。我一下子失语了,我知道在狗头大队只有大队长和政委是上校,但是政委去北京开会了,所以面前只能是大队长。我脑子怎么也没反应过来——军工老大哥等于特种大队上校大队长?! 

  大黑脸看我半天,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浑厚低沉,但是还是能听出来被深深刺痛后的伤心,深深的伤心。大黑脸看着我,缓缓地低沉地严肃地但是却伤心地问:“你为什么不当我的兵?” 

  20。“你们是什么?!”——“狼牙!!!” 

  很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来这段往事,依然会感到那种难以言表的震惊。我坐在电脑面前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我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种震惊,只能用“晴天霹雳”这样我一般在小说创作的时候不愿意用的被很多人用烂了的成语——开车带我打兔子满山乱跑的军工老大哥,和这个鸟气得不行不行的部队的部队长最高指挥官,我怎么也统一不起来。后来又多读了几本书,我才明白“人性”这个词语的复杂含义。 

  ——你们想象一下,当这个父亲一样的大黑脸,在知道跟自己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是喜欢得不行不行的孩子气十足特别鸟的小列兵,不愿意在自己引以为自豪的特种大队干了,因为他不稀罕,而这是他一生的骄傲和心血,他会是多么伤心呢? 

  你们想想,将心比心地想想?都是人啊!他既是一个职业的特战军官,也是一个父亲。从职业上说,这个大队是他一生为之努力的事业;从感情上说,哪个父亲不愿意子承父业呢? 

  所以,我既污辱了他的事业,也污辱了他的感情。 

  所以,我给他的打击,是任何人不曾有过的。 

  但是这个,是我很多年以后才回味过来的。 

  大黑脸军工老大哥——大黑脸特种大队大队长。这两个角色在我的脑子里面来回变幻着,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话了。大黑脸——我只能叫他大黑脸,因为我当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这就是成熟,成熟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心事合盘托出的,你们要是以为他只会骂“妈拉个巴子”就大错特错了——他慢慢说,字字掷地有声:“自我军区特种大队组建以来,你是第一个以列兵身份来受训并通过全部考核而获得入队资格的!但是——你也是第一个在通过考核以后,自愿放弃特种大队的队员资格的!”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53)
这种语气和语调,绝对不是那个和我一起游山玩水的大黑脸的感觉,而就是一个善于在绿色的方阵前不加麦克风进行训话的铁血上校!一个统率真正的精悍战士的铁血部队长!我不敢说话,在他的面前我鸟不起来,我们大队所有的人都鸟不起来。大黑脸慢慢地在我面前踱步:“告诉我为了什么?” 

  我张开嘴,但是没有声音。大黑脸转向我:“为了你的兄弟,是吗?” 

  我木然地点头,眼睛还在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使得我不敢正视但是更不敢回避。 

  大黑脸:“为了你的陈排?苗连?还是你自己的报复心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大黑脸看着我:“你知道你的苗连、你的陈排他们是为了什么?” 

  我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我怎么会知道?大黑脸的语气缓下来:“上回你给我讲了你的兄弟,我说以后我给你讲讲我的兄弟——我当时以为还有时间,但是现在你要走,我只能现在讲给你——你听吗?” 

  我能不点头吗?!我点头。大黑脸转向墙上那一排年轻的脸:“左手第一排第一张照片,是我的老班长张某——牺牲的时候44岁,是我们军区轮战的侦察大队的副大队长,上校军衔——也是保卫战时期各个军区侦察大队牺牲的最高军衔军官,他为了带增援分队迎接我,和埋伏的敌人火力进行了激烈的交火!——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心脏——他牺牲的时候孩子刚刚14岁,妻子常年患病在家,留下一个将近60岁的老母亲,靠糊火柴盒和他牺牲后的抚恤金度日,一直到今天!” 

  那张笑容满面的脸看着我,那双眼睛看着我。大黑脸跟在战区司令部讲解战情似的掷地有声:“左数第二排第三张照片,是我的老部下梁某——牺牲的时候26岁,我的警卫员,为了在撤退的时候吸引敌人的追兵,主动要求留下阻击敌人,把将近200名追剿的敌军吸引到另外的方向——在他完成任务后被包围,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冲锋枪被夺走,就用匕首,最后有三个敌人把他按在地上,他拉响了胸前的光荣弹,和敌人同归于尽——他上前线之前刚刚结婚半年,是在新婚蜜月的时候接到参加军区侦察大队的命令的!——牺牲之后留下了妻子和一个遗腹子,他的妻子至今未婚,含辛茹苦养育着烈士的后代!” 

  那双更年轻的眼睛在看着我,目光清澈如水。我的眼泪在打晃。大黑脸转向另外一面:“你看这个——右数第四排第一个——他叫王某,军区侦察大队的战士,我的兵!——在我们被追捕通过一个河道的时候,为了排除前方的地雷,用他自己的血肉之躯给我们开辟了一条前进的道路!——你知道他牺牲的时候多大?——17岁,比你还小将近一岁!——他的父亲,一个朴实的农村老人,把他养育成人,送到部队,然后又义无反顾地送上战场!——他牺牲以后,当地民政部门问他父亲有什么要求?你知道他父亲惟一的要求是什么——把儿子的骨灰给自己一半,让他也能天天陪着自己!——睡觉的时候,骨灰盒就在他的枕头边,干活的时候,骨灰盒就在他的地头喝水的地方——为什么?他想儿子的时候就跟骨灰盒说话!” 

  那双孩子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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