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不在的时候我就回屋看自己的眼睛;我小时候眼睛长的又大又圆;还真有几分与马儿的相似;我便认为如果我喜欢它天天看它就会变成它的模样。
有时邻居会走过来抱我:";多可爱的小娃啊;告诉阿姨你长的像谁?";
";马。";
";哦;像妈妈。那像不像爸爸呀?";
";马!";
";就像妈妈呀?";
";马………;马………;哇!";我大哭。
我说的很清楚了;怎么就听不明白;有代沟的人交流真是满难的。
后来有几次大马不在;有人就拴了一匹小马;套着小车;我也很喜欢;小马有和大马一样的眼睛。我甚至认为小马比大马还美;因为小马的脸上有两种色儿。长大后我知道;人们管";小马";叫驴。
上学后我离开了那里;然后城市就发展啊;变化啊;我就越来越少见到马了。
高二的暑假;我不愿意去图书馆;就带着饭盒趁父母上班后跑到离家不远的一片林地温书。
有一天下午;林子里来了一个马队;听说是拍特技的在这训练。这对我真是一个惊喜;每当有人骑马从我的视线里经过;我的眼珠子就粘在马背上跑去了。
几天后;教练经过我身边:";想骑吗?";我拼命的点头;于是他让我自己去挑。我早就相中了一匹栗色大马;它身形健硕;鬃毛修长;跑起来整片树林都被带的呼呼有声。
有人将它牵到一个树桩前;让我在那上马。走近时我才发现它实在是太大了;马背高出我的头顶;我上了树桩又被人猛的一推才蹿上马背。我的脚根本够不着马肚子;所以没人担心我会踹跑它。他们松了我的缰绳去牵另一匹马来带我。在交替的瞬间;我的马许是认生突然发力。
我从林中跑上了马路。我的一只脚从马蹬中掉出来;而另一只被缠住。我的身体很快从马背上滑下;但双手还死死的抱住马脖子;我才十七岁;我决不能让马踩死在马路上。
我吊在马脖子下面;它每跑一步;我的后背就被它抬起的前腿猛撞一下直到救援的人追上来。
我忍着伤痛回家时一声不吱;如果让父母发现我就不可能再有自由。几天后;大面积的瘀紫变成了斑斑驳驳的黄褐色;不那么疼了也就放松了警惕。一天早上;我穿着背心就去洗脸;突然听见母亲在我身后啊的一声大叫;我想完了。
";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装傻。
母亲用手指戳向那一块块黄色瘀痕:";痛不痛?";
";不痛。";我舌头都痛的短了一截;好在伤在后背;母亲没有看见我的表情。
然后我就听见母亲在外屋与父亲小声的耳语着:";会不会是什么血液病呀;一片一片的黄色又没有感觉。。。。。。";
那时电视里正热播着山口百惠的<;血疑>;。
我总算把母亲哄去上班答应她周日不好就跟她上医院。上帝保佑我那是个星期一;七天过去后我的伤已痊愈。母亲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而我仍然拥有我的自由。
那个夏天过的很快;我与大栗(那匹大马)成了朋友;后来它再也没有摔过我。暑假结束的时候;马队也到时间离开了。
一晃几年过去;我上了班开始赚钱。一次单位郊游去了净月潭;我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了马;而且可以论小时骑。讲好价四十元一小时随便去山林里撒欢儿。我与马儿的快乐生活又开始了;只要天气允许周末的时候我就一定要去跑上两小时才过瘾。
可好景不长;第二年跑马涨了价;我因为是老主顾可以享受一百五两小时的优惠。我算了算加上入园费路费一次大概要两百元。成交。我那时不是很有钱只是敢花。
然后我恋了爱。我们在周末一起去骑马;当时浪漫的要命。在回来的路上我还一直幻想着我们共同的马背上的未来;到了家我的美梦就破灭了。男友的尾椎骨包括屁股上的浮肉被颠的痛了一宿;大腿内侧有血瘀;小腿内侧被马蹬绳夹破了皮;右手因抠鞍太紧磨起了泡;并且第二天还说好像在海轮上有些眩晕。在城市里长大的人很少会懂得骑马;我责怪自己不该头一次就让他骑两个小时。安慰他之后我减少了去骑马的次数。
转过来又一年;一群韩国人发现了这片领地。他们穿着马靴;带着马刺。他们沿着潭边象赛马那样跑且从不溜马;跑不动的就被淘汰下来再换一匹。马农们一边心疼马儿一边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于是在那一个夏天;跑马费又被炒翻了番儿。
我的荷包越来越难以承受这种贵族消费;去的次数一减再减;直到我失恋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马儿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多数时间并没有呆在马背上;我快马加鞭将它带出人群的视野外就会找一片风景优美的地方落马;有时我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让马儿在我身边自由的吃草;有时则会伏在它的颈项上对它倾诉我的忧伤。后来我每次去会多带一条手巾;因为马脖子上常常有很多汗和油;我将手巾搭在它脖子上再将脸靠过去;这样就不会污到我的皮肤。喂;我可不是嫌它埋汰;你儿子淌哈喇子时你也会把它擦掉不会抹在自己脸上吧。
我很庆幸自己是个乐天派;它使我很快摆脱了痛苦(不然的话我真是要乞讨度日了)。我答应马儿;我会很好的计划我的工资;虽然我不能周周来看它;但至少我会在春季和秋季保持每月两次。马儿听懂了我的话;欢快地跑回了马群。
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反正有些事总是和我作对。为了保障游人的人身安全;马场传达了新的规定并且要求严格执行:游人必须在划好的跑马圈内骑马;不能外离。我通融了多次都被拒绝:";我知道你是老主顾;可这是规定;被发现立刻就不许在这赁马了。";
我只好象其它游人一样;排着队一圈一圈的颠儿。游客们是很喜欢照相的;所以我刚跑两步就得停下来以免抢镜头。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落了马去找马农:";胜利(我每次骑的马)你卖多少钱?";
";怎么………也得三千六。";马农翻了翻眼睛:";你想买?";
";是。";
";你搁哪儿养?";
";?";搁哪养?真没想过;它不是猫不是狗我也不是农场主。最后马农帮我算了一笔账:我花三千六买马;马放在他家他帮我养;我每个月付他五百元养育费;农忙的时候我的马可以和他的马一起套车下地;我想骑时事先来个电话通知他;有病时医药费另算;死亡他不负责。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随便骑了?";我的牙根咬的痒痒的。
";你以前常去的那片林子现在改修高尔夫球场了。我家附近倒是有块骑马的好地方;但听说被一开发商买下来要盖房子;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回去给你问问。";
我摆了一下手;意思";停";。
我去和胜利说再见;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它。去年我又去过一次马场;但胜利已经不在了。马农认出了我;说:";亏了我当时没把马卖给你;转过年就涨价了。";我看着马农兴奋的表情恭喜他:";你又赚了。";
我现在已经不骑马了。倒是经常象坐在马背上那样坐在麻将桌前。有时麻友也会提出一些新的建议:";去健身吧;咱们一起办卡一起坚持。";
";你真能坚持的话晨起跑步不就结了;还省钱。";
";我才不一大早就去闻尾气呢。";
。。。。。。
也许回忆对于我的年龄来讲早了些;但是我真的很怀念我的胜利;我的大栗;还有我两岁时就坐在它的食槽上看它的眼睛的那匹不知名的白马我父亲从来就没担心过我会被它从食槽上拱落下来。
我的父亲母亲
三岁时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母亲能与动物交谈。当时家里养了几只下蛋的母鸡;每天傍晚从后院飞上窗台;再穿过外屋和长长的公用走廊走去自己的窝里。
最初我常常以为是父亲回来了;因为母亲在外屋亲昵的说:";你回来了。";然后我跑出去却找不见父亲的身影。回转头见母亲一边忙手里的活计;一边继续说:";直接回窝;不要再跑去外边玩儿了;已经玩儿了一天;该休息了。。。。。。";小鸡们乖乖的一只跟着一只排着队自己回家。
当然了;母亲并不会动物的语言;但对于年幼的我来讲还是感觉神奇。然后我就会自己将自己蛊惑的很喜欢听母亲讲话;常常在晚饭后赖在母亲的怀里听她和父亲一起笑着谈我和姐姐们更小些时候的事情。
母亲是大学毕业;年轻时又是出了名的美人;但生不逢时使她赶上了有";文化";就要被";革命";;要";美";就是要";资本";的动荡年代。最终母亲被";又红又专";的军人父亲收容;算是弥补了她";臭老九";的恶名。
我再大一些的时候;父亲得过几场大病。照顾大人和抚育孩子的劳累与艰辛渐渐地泯灭了母亲的童真。生活象潮汐样将母亲的浪漫日复一日的冲刷成了淡白色。
直到我们长大成人;母亲才象磨了一宿豆子终于可以抻个懒腰躺上床。而浪漫的种子经历了岁月的磨砺最终演变成了一种母亲特有的善良。
母亲每次去市中心;一定要在零钱罐里取出一些角币; 沿途分发给路边的乞讨者。我几次发现都有阻止她:";那些人是装的;是故意编了故事来骗人同情;其实回过头就去下饭店了;吃的比我们还好。。。。。。";母亲总是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然后继续掏着她的兜儿;付着她的毛钱。
由于有过困难的经历;母亲象所有的老人一样爱攒旧物。工作时它们还可以在抗洪救灾的时候拿去单位;但退休后便难得遁身之处了。
我只有以物易物的与母亲做交易:买一件新毛衣换走她一件旧毛衣;买两双新拖鞋换走她两双旧拖鞋。。。。。。而多数时我并没有拿走";属于我的物品";;因为母亲说它还可以拆毛打被。如果我哪次将它们扔进垃圾袋;母亲也会在送我回来的路上将它们从垃圾车旁拾回整理一番;然后在下次我回家时说:";那台旧洗衣机我给了前楼的方姨;她找人修好了;连甩干都能用;她可高兴了。";我笑了;我并不在意那些旧物新的归宿;我只是担心我们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储藏它们。而母亲却在她的赠予中不断的发现新的乐趣。她也许不会想到去捐款;但她会很认真很仔细的帮那些旧物找到适合它们的新主人;以继续延长它们的生命。
然后我会在每次回家探望母亲的时候;总是能接受到大院里迎面走来的";陌生人";的微笑:";回来看你妈来了?";
";是。";我含混的打着招呼;汗颜着我连自己的邻居都不认得。
父亲也不关心母亲的这些";业余爱好";;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男人";帮母亲将一口袋几十斤土豆硬是从市场驼回来并搬上了五楼;他才大吃一惊。母亲则笑呵呵的";威胁";道:";怎么样;六十多一样有追求者。你再惹我生气看看?";
我负责";煽风点火";:";老爷子;时代不同了;现在知识分子成分好着呢;你要努力了。";
";沟儿子。";父亲哭笑不得的骂了我一句。父亲祖籍四川;但我是土生土长在长春。我所有同学都听不懂他说话;我一直以为是他说四川方言的原因。直到家里来过几回四川老乡也听不懂他说话;我才知道是因为他走南闯北久了;早就串了味;哪的人听着都不象本地口音。
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叫他";爸爸";;而是直呼其大名或叫";爹";或叫";老爷子";;他也总是紧跟着装做生气似的骂我";沟(狗)儿子";。我告戒他多次;他这样骂人我们两个都吃亏;但年纪大了总会记不住;偶尔记住时就改口";他妈的。";我便去找母亲:";妈;那老头招呼你。";
父亲是个老小孩;很容易快乐也很容易伤心。
退休后他上了一所老年大学学书法;作品常常被学校送去参展;每次被选中;他都会很兴奋的邀请我去参观。如果我说:";哎呀;我这几天很忙;";父亲立刻悲从中来:";你总是很忙。";如果我继续说:";但是再忙也一定会去。";他便哈哈大笑:";那不见不散了。";
父亲还很爱买书。我说的是";买";;不是";看";。他倒不是不爱看书;只是买的速度和兴趣远大于看。
上周日我照例回去看他们;发现书房的案头又多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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