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甬道顶部发出的声响,是甬道顶部连续坍塌发出的声响,这长长的迷宫似的甬道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坍塌着。
坍塌着的甬道就像一张黑暗的巨口,往鲁一弃他们这边吞噬过来,仿佛是地狱在扩展。面对这样的局面谁都没有回天之力,只能闭目等待着死神的来临,只能由得黑暗来吞嚼,只能任凭头顶上山体的任意碾压,只能最后再下意识地往后竭力地挤让丝毫的空间。
几个人是倒翻着滚入黑暗之中,庆幸的是这黑暗的空间不是坍塌的甬道。最后竭力地挤让使得身后的墙壁突然倒塌,就在甬道要压住他们的一瞬间,他们滚裹在那一墙的砖石中一同摔出。
又是一段坡度极大的路径,连续的滚翻却没有让鲁一弃失去知觉,他始终和女人紧紧抱在一块儿,不管前面要面对的是生还是死。
停下时,鲁一弃第一反应就是掏出荧光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管亮盏子会不会带来什么危险了。
荧光石让他看到其他几个人,都被摔得鼻青脸肿的,却没有伤到筋骨。
“这里有‘幻头线’!”荧光石的亮光才亮起,柴头就有些兴奋地叫起来。“幻头线”是鲁家技艺中常用的一种手法,是将“线带”或者“平行线”蜿蜒扭转,让图形产生无限延伸的视觉偏差。有这样的图形就意味着他们还处在鲁家祖先的布局范围中,还没有被困到无望的绝地。
“看来你这眼睛能瞄的东西还真不少,能瞄到实路吗?”铁匠说。
“亮盏再高点,我看看‘幻头线’的扭口在哪里。”柴头说。
鲁一弃一边站起身来,把荧光石举高,一边依旧平静地说道:“那快找找,寻条道出去,这里的火山快喷了。”
其实就算现在有路逃出去了,活命的机会还是不大的,火山的喷发范围很大,凭他们的脚程很难逃出这范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鲁一弃在女人身上成就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后,他就没再想那暗构金宝,他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女人活着离开这里。
这里虽然有鲁家祖先留下的“幻头线”,但其实更像个天然石洞,洞壁上泥污青苔厚厚堆积,很难看出差异来。柴头的眼睛摔得有些肿,眼眶也有些变形,不知道是不是这原因让他大小眼的瞄视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扭口。
扭口在石洞顶上,这种发现应该是正确的。大家心中都清楚,逃出的路径肯定是要往上走的。
扭口在洞顶正中,如果还是一弃和女人两个在这里,那么就算找到扭口也很难出去,因为根本没有立足点可以攀爬。可现在不同了,瞎子腿正弓,手掌一托,给独眼一个借力,独眼便纵上了洞顶。
果然是扭口,独眼在看着很是平坦的洞顶竟然吊攀住了。他的手指勾在厚厚的青苔和泥垢中。当然青苔和泥垢是吊不住他身体的,而是在那青苔和泥垢下面藏着一条折边,扭口应该有的折边。
独眼双手都扣在折边里,然后将身体平吊起来,双脚脚尖在弧形的顶面上一阵乱蹬。随着他的蹬塌,泥垢和青苔大片落下。当然,有些是他蹬下来的,但更多的是因为洞顶有一部分移动而掉下来的。独眼勾扣住的那个折边在移动,随着他的蹬塌在移动,一条缝隙在顶上出现,当这缝隙到达脚掌可以伸入的时候,独眼蜷缩身体,将脚掌踩入缝隙,然后双腿用力,一下子打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长条形口子。独眼没有缩回脚,而是身子勾起,一下倒翻进了口子里。
独眼毕竟是老江湖,他所有的动作程序并没有因为情况危急而省略。所以身体虽然进入了缺口,头却还露在外面,然后侧身掏出火柴,准备像以往那样先弹朵火苗出去,这样可以探一下里面的氧气含量,也可以稍稍观察一下里面的环境。
“不要!”“住手!”鲁一弃和铁匠几乎一同喊出。鲁一弃从缺口打开的瞬间就感觉到里面涌动的气息如同翻腾的烈焰一般,他潜意识中觉得火焰会在这里导致灭顶之灾。铁匠是因为闻到洞口中传出一种混合气体的味道,这味道他经常在燃烧了上好煤料的火炉中可以闻到。
鲁一弃的话对于独眼来说就像是命令。也幸亏是一弃及时制止,要不就算铁匠喊了,他还是会将火柴弹出。因为独眼也是个自信的老江湖,他并没有嗅闻到像古墓中会燃爆的肮哕气味,也没看到整片的磷光。
“千万不要有明火,这洞里有火气。”鲁一弃是在《西域风物录》上寻到火气这个名词的,其实他不知道,《西域风物录》上的火气其实指的是天然气,也可以说是煤气。而这里出来的火气却是硝气,含硝矿石中常年析出的可燃气体。
沉闷的声响再次传来,山体不住地颤抖着,洞顶的泥垢碎石不住地落下。这些现象是在催促鲁一弃他们动作要快。
鲁一弃伸手到女人的怀里,一把扯出了她的丝绸肚兜,远远扔掉。这样的做法明眼人都知道,是怕丝绸料摩擦产生静电火花,燃爆上面空间中的硝气。可是大家奇怪的是鲁一弃如何知道女人里面贴身肚兜是什么料子的,更让人奇怪的是,女人对鲁一弃这样的动作竟然没有表现丝毫的别扭和不自在。
柴头嘴角牵起一点笑意,笑得很是扭曲变形。他随即也将自己挟带的火折丢掉,纵身迈步,在瞎子腿上一个借力,伸左手抓住独眼刚扔掉火柴盒的手,右手在顶上那缺口的边沿上一搭,便上到了上层。
上去了两个人,后面的人要上去就更容易了。瞎子是最后一个上的,他把盲杖给独眼和柴头拉住,一枯瘦的手交叉用力,身子便轻飘飘地攀援而上。
上面一层的空间从环境布局来看是个天然石洞,但洞壁的石质却很不一般。铁匠认得,那都是硝石。也就是说这里其实不是一个天然的石洞,而是由一个硝石矿掏挖而成的。
掏挖而成的石洞被封闭了不知道多少年,让其中充盈了浓厚的火气(硝气)。铁匠嘱咐大家小心,千万不要让挟带的铁器碰到硝石壁,稍微的撞击和摩擦都可能产生火星,发生爆炸和燃烧。
鲁一弃随即也找到石洞中人为修凿的证据,在荧光石的昏暗光线照耀下,他看到石洞的洞壁和顶部有许多的图形,他以前在许多典籍秘本上见过与此相似的图案,只是不知代表着什么意思。
“是‘地灵祭火符’,启无形地焰,炼惠世之金。”没等鲁一弃的言语和表情有任何表示,独眼已经在旁边给他解释这图形了。“古老的玄元祭术,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
“哦!”鲁一弃一下子恍然大悟,许多的东西在他脑海中连贯拼合成形。
鲁家先辈在此建暗构藏五行“金”宝,如果像自己原来推测的那样,是藏在峡谷中的无脊无梁殿中,然后放置在一个受日月精华最多的方位,也就是原来推测的母体心脏位置。对于一般的寻宝人来说也算是奇巧妙置,可是对于那点穴设坎的技艺出自墨家、源于“机巧”,而造诣更在鲁、墨两家之上的朱家高手来说,未免太容易了。朱家高手先自己而入,却没能找到暗藏五行“金”宝,说明鲁家先辈在此处的设置肯定不是按鲁家常规的技艺方法,而是另辟奇径了。
此处有硝石矿聚无形地焰为有“火”;此处的位置是在山体深处,依山脉连接覆山之“土”;两路管道让地下水不断循环,让蒸汽四散包绕为有“水”;山体上林木葱郁连绵得“木”,再加上“金”宝本身,这是一个五行调和的局相,这是一个四行孕一行的构造。它是利用林木吸收日月雨露精华,再由土石传入宝构,加上地下水挟取地气,“地灵祭火符”和硝石矿聚集地焰,一同蒸熏养护“金”宝,使得两千多年来一直宝气不衰、凶穴难扩。
“小心往上走,要来得及的话,把上面的宝贝顺便启了。”鲁一弃的话有些莫名其妙,让几个高手很是摸不着头脑,都相互狐疑地对视了一眼。
鲁一弃的话的确让人很难理解,就说这往上走吧。独眼他们在洞穴顶面上没有发现丝毫暗藏着坎缺儿的迹象,这要如何往上走阿。
鲁一弃没有注意几个人的反应,只管举着荧光石,牵着女人顺着洞穴小心地往前,表情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只有女人从一弃握紧住她的手掌上知道,他正处于一个极度的兴奋和紧张状态中,因为那手掌变得滚烫,而且不断有汗液沁出。
跟在鲁一弃背后的几个高手渐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且随着前行,他们惊讶的表情显得越来越夸张。特别是瞎子,在这样蜿蜒昏暗的洞穴中,他脚下感受到的地势变化要比其他几个人眼睛看的要更加真切。他们是在往上走,洞穴是蜿蜒着朝上的,而且越往前,陡度的上升越明显。
就在鲁一弃他们几个人还在硝石洞中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时,在刚才他们逃出的坍塌甬道中,从碎石砖块间挤出了一小缕火红灼热的弯曲线条,并且沿着鲁一弃他们翻滚落下的斜坡迅速流下。一小股溶浆正迅速地往硝石洞的洞口接近。硝石洞中浓厚的火气也正从缺口往下面的洞道中涌入聚积。
而在鲁一弃他们所在位置往上不算太高的地方,有一个砖砌的地下通道直贯一段山体。这通道一端的墙面不知道怎么被无声地移开了,从不宽的间隙中挤进一个接一个的死尸!对,是死尸,那些本该在三道坡下冰潭中的破烂尸体。
峡谷中,狼群在奔跑,虽然它们的数量少了许多,虽然它们的身上伤痕累累,但是他们还是竭尽全力在奔跑。和他们一起奔跑的还有一只刚才和它们拼死相博现在也皮破肉绽的巨熊。还有一只巨熊和几只原本凶猛的野狼现在正安静地躺卧在峡口的雪地上,随着地面渐渐下陷,任凭翻起的土石将它们掩埋。
硝石洞中的行动很缓慢,是因为怕有什么大动作导致火星迸出,也是因为这是一段陡度挺大的上坡路。路也很长,这点大家都感觉到了,而且习惯数步子的瞎子也已经数到一千多步了。
硝石洞走到最后是逐渐盘旋向上的洞道,而且不是均匀的盘旋,每走一段就有大幅度的转折和扭转,在这些位置鲁一弃都可以感觉出火气的浓度特别大。
瞎子没有鲁一弃那样的感觉,也不能像铁匠那样闻到硝气。但是在走过这盘旋洞道有一大半的时候,久未作声的他突然开口说了句:“千徊百曲焚心脉!”
没人接话茬,也没有人停下脚步。
“我躲在千尸坟里休习鲁家《班经》中‘辟尘’一工时,陪我的小女儿有天在外面过路商队里偷了本古医书《轮脉阴阳平》,其中讲人心在情至极时谓之焚心。此种情形下,盘绕的心脉就会出现许多小的弯曲和转折,使人心胸不畅、情郁难抒。那心脉的图形和我们现下走的洞道有些相似。”
柴头终于忍不住答话了:“那倒是,你没听若老板讲的那传说吗,一个女人莫名其妙地怀孕了,又偏偏生出条恶龙来,这心里哪能舒坦了。”柴头接的这句话,没人听得出是正经话还是开玩笑。
铁匠和独眼都轻声笑了两声。
“别出声!”瞎子突然声色俱厉地喝道。
几个人不知道是非常听瞎子的话还是被瞎子的语调吓住了,一下子都没了声音。周围重新变得寂静。
“听到了吗?前面有规律的声响。”瞎子说。
没人回答,说实在的话,他们也真没有听到什么。
第三十四节:近宝怯
“在那边。”瞎子盲杖指出的方向是斜上方,那方向是洞顶,是厚厚硝石,是重重山体。
“有规律的声响,别是什么人在敲击求救。”铁匠说。
“什么有规律的声响,就是毛眼妞儿在唱小曲我们都别理。我们几个都在这儿,能发出这种响动的不是对家就是坎面,离得越远越好。”柴头的话不无道理。
这句话让铁匠的表情痛苦艰难地抽搐了一下,这表情好像那里除了对家、坎面,还有可能是他的亲人
“不是还有哈得兴吗?”女人很诧异于这些男人的记忆力,怎么把自己一个同伴都给忘了。
她的话让好几个人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其中包括鲁一弃。
“先不要管别的,我们面前现在就一条路,走哪算哪儿。”
大实话其实就是哲理,鲁一弃一句话让明白人都在自嘲苦笑。是呀,面前就一条路可走,不管是有声响还是有什么人,你都只能走这条路,根本没有选择,说什么都是白说。而且这硝石洞洞壁连碰都不能碰,就算邻近有点什么,就算这里有独眼这个挖掘高手,也只能是听听而已。
前面的路是继续往上的,前面的路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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