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剑与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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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剑与禅-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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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抬着门板的吉冈门徒现在才看清楚,除了小次郎之外,还有朱实站在那里。
  “”
  小次郎直盯着横躺在担架上受伤的清十郎,毫无半点嘲笑的表情。反倒是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声,对战败者显露出怜悯之意。但是吉冈门徒立刻想到小次郎刚才的话,一致认为:他是来嘲笑我们的。
  不知是植田良平还是其他人,催促抬门板的人说道:
  “是猴子啦,不是人,不需要和它计较,快走吧!”
  正要赶路,小次郎突然向躺在门板上的清十郎说道:
  “好久不见了。”
  “清十郎阁下,怎么了?吃了武藏那小子的亏了?比武的地点在哪里?什么?右肩不舒服啊!这可不行!说不定骨头已经碎得像袋中的细沙了。如果这样晃来晃去,体内的血液也许会逆流到脏腑。”
  他面对众人时,一如往常,态度仍然傲慢不羁:
  “快把门板放下来,还犹豫什么。快放下来!”
  接下来,他对垂死边缘的清十郎说道:
  “清十郎阁下!起得来吗?您也有起不来的时候啊!您的伤很轻,顶多伤一只右手而已。摇摆着左手,还是能走路的。拳法大师之子清十郎被门人用门板抬着走在京都大马路上,如果这件事传开来,恐怕已故的大师就要名声扫地喽!有比这更不孝的事吗?”
  突然,清十郎站了起来,右手好像比左手长了一尺,好像是别人的手垂挂在他肩膀一样。
  “御池、御池!”
  “属下在。”
  “砍!”
  “砍、砍什么?”
  “笨蛋!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当然是砍我的右手。”
  “但是?”
  宫本武藏 风之卷(6)
  “唉!真没出息———植田,你来砍,快点动手。”
  “啊是!”
  此刻,小次郎说道:
  “我来帮你砍。”
  “好!拜托你!”
  小次郎走到他身边,抓起清十郎将断未断的右手,同时拔出身前的小刀。接着,大家身边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就像瓶塞拔出时“砰”的一声,一道血柱泉涌而出,清十郎的手腕应声落地。
  清十郎失去重心,踉跄了几步。弟子们赶紧上前扶住他的伤口。
  清十郎脸色惨白,狂嚣道:
  “走!我要走回去!”
  弟子们围绕着他,走了十几步。沿路滴下来的血被地面的沙土吸干。
  “师父!”
  “小师父!”
  弟子们停住脚步,围绕着清十郎。有人小心翼翼说道:
  “您躺在门板上比较舒服吧?别再听小次郎那家伙饶舌胡说八道了。”
  众人在言词间对小次郎充满了愤怒。
  “我说要走的!”
  清十郎一口气又走了二十来步。这不像是脚在走路,倒是毅力使他向前迈进。
  但是,毅力无法持久。才走了五十米,“啪”一声,清十郎便倒在门徒手里。
  “快叫医生!”
  这群人狼狈不堪,像抬尸体一般,抬着毫无力气的清十郎仓皇地跑去。
  目送清十郎等人离去,小次郎回头向树下的朱实说道:
  “朱实!你看到了吧?觉得过瘾吗?”
  朱实脸色发青,瞪着小次郎邪恶的笑脸。
  小次郎又继续说道:
  “你啊!日日夜夜不忘诅咒清十郎,骂他好像已经成为你的口头禅了!此刻,想必你是心情大快了吧夺走你贞操的人,落得如此下场,不是罪有应得吗?”
  “”
  朱实觉得此时的小次郎比清十郎更应该被诅咒,而且也更令人可怕、厌恶。
  清十郎虽然玷污自己,但清十郎不是坏人,不是罪不可赦的人。
  跟清十郎比起来,小次郎才是坏人。虽然不是世上所谓的坏人,但却是一个变态人。他不会因为别人得到幸福而高兴;反而袖手旁观他人的灾祸与痛苦,当做自己快乐的源泉。这种人比盗贼、恶霸更坏,不能不提防。
  小次郎让小猴子骑在肩上:
  “回去吧!”
  朱实很想逃离这个男人。但是,她觉得她无法巧妙逃开,况且也没那个勇气。
  小次郎自言自语道:
  “听说你找过武藏,结果徒劳无功吧?他不会一直待在这儿的。”
  他边说边向前走去。
  “为什么无法从这恶魔身旁离开?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呢?”
  朱实虽然气愤自己的愚昧,最后还是不情愿地跟在小次郎身后离去。
  骑在小次郎肩上的小猴子,转过头来吱吱叫着,露出满口白牙,对着朱实堆满笑容。
  “”
  朱实觉得自己和这只猴子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心里觉得清十郎颇为可怜。暂且撇开武藏不谈,她对清十郎也好,小次郎也罢,各抱着不同的爱与恨。此时此刻,她才开始认真、深入地思考男人。
  胜利了!
  武藏内心为自己奏着凯歌。
  “我战胜吉冈清十郎了!我打败了室町以来京流的宗家名门之子。”
  但他的内心却毫无喜悦之情,只低着头走在原野上。
  咻———低空飞过的小鸟,像鱼儿翻挺肚子一般。他双脚踩着柔软的落叶和枯草,一步步沉重地走着。
  胜利后的落寞感,这原是贤人才有的世俗感伤。对一个习武的人来说,不该有这种感觉。但是武藏却压抑不住这分落寞感,独自一人在原野上踱步。
  他突然回首一望。
  他清楚见到与清十郎会面的莲台寺野的山丘耸立着细长的松树。
  “我没砍第二刀,应该不会致命吧?”
  他惦记起手下败将的伤势,重新检视自己手上的木剑,上面一点血迹也没有。
  早上带木剑到此地赴约之前,他心想敌人必定带了许多随从,也可能施展卑鄙的手段。所以当时他已抱着必死无疑的想法,而为了不让自己的死相太难看,他特地用盐巴将牙齿刷得雪白,连头发也洗过才出门。
  见到清十郎之后,发现他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同。他不禁怀疑,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拳法之子吗?
  武藏眼中的清十郎,怎么看都不像是京流第一的武术家,倒像是大都市里小家子气的公子哥儿。
  他仅带一名贴身随从,其他的随从、打手都没来。两人互报姓名,正要开打之际,武藏立刻心生后悔:这是不值一比的。
  武藏希望挑战强过自己的人。今日,才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另外,清十郎的眼神显得毫无信心。以往的对手,即使功夫再差,只要是比武,便个个充满斗志。然而清十郎不但眼中透露出缺乏信心,全身更是毫无朝气。
  宫本武藏 风之卷(7)
  “今早我究竟为何而来?看他毫无自信,我宁可取消比武。”
  武藏这么一想,开始可怜起清十郎。清十郎是名门之子,继承父业,被一千多人尊奉为老师。但那是前代的遗产,并非他的实力。
  武藏心想,不如找个借口,取消比武。却没有机会。
  “真令人遗憾!”
  武藏再次望向四周耸立着细长松树的坟墓,心里祈祷着清十郎的伤能尽快痊愈。
  无论如何,今日的比武是结束了。姑且不论胜败,武藏一直耿耿于怀的是自己根本不像个兵法家,这使他遗憾万分。
  武藏察觉到自己的问题,正想快步走开。
  枯野中,有一老妪跪在草丛里,用手拨开泥土,好像在找寻什么。她听到武藏的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诧异的眼光盯着武藏:
  “哎呀”
  那老妪穿着和枯草同色的素和服,只有外褂的系带是紫色的。她身穿寻常衣服,以头巾包着光头,年纪约莫七十上下,看起来是位瘦小而气质脱俗的尼姑。
  “”
  武藏也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这杂草丛中,更何况老尼的衣服和原野同色,如果不注意,也许就会踩到她呢!
  武藏渴望与人接近,他亲切地问道:
  “老婆婆!您在采什么啊?”
  老尼全身颤抖地蹲在原地看着武藏。从袖口隐约可瞧见她手上戴着仿佛是南天果实串起来的珊瑚念珠。手上拿着小竹篓,里面装着扒开草根寻得的野菊、款冬藤等各种菜根。
  老尼的手指和红色念珠,一直颤动着。武藏想不通她到底在害怕什么?老尼该不会是误以为他是拦路抢劫的山贼吧!他刻意露出亲切的表情,走到老尼身旁,看一看竹篓中的青菜,然后说道:
  “老婆婆!这种青菜已经长出来了啊?对了!春天到了啊!您采了芹菜,也采了蔓菁和子母草。啊!原来您在摘野菜呀!”
  突然,老尼吓得丢下竹篓,边跑边喊道:
  “光悦呀!”
  “”
  武藏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尼瘦小的身影逐渐远去。
  放眼望去,原野一片辽阔平坦。但若仔细瞧,平坦中仍可见起伏,老尼的身影便消失在低洼的一端。
  武藏心想,刚才那老尼喊着人名,应该另有同伴。此刻,隐约中看到远处升起袅袅炊烟。
  “那老尼辛辛苦苦所摘的野菜,却”
  武藏捡起掉在地上的菜叶,放回小竹篓中。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表明自己的善意,于是赶紧抓起竹篓,跟在老尼身后追了过去。
  很快又看到老尼的身影,她并非独自一人。另外,还有两人在那儿。
  这三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他们为了躲避北风,选了一处微微倾斜的山坡地,在阳光下铺着毛毯,上面摆着茶具、水壶、锅子等器具。像这样以蓝天、大地为茶室,将自然视为自家庭院的生活,倒也悠闲风雅。
  2
  三人中,一人是男仆,还有一人像是老尼的儿子。
  虽说是儿子,也已是四十七八岁的人了。此人的长相像极了京都出土的烧瓷人偶,肤色雪白,肌肉丰盈亮丽,脸上、内心洋溢着舒畅和愉快。
  刚才,这位老尼叫着:
  “光悦呀———”
  想必这人的名字就叫做光悦吧!
  当今,在京都本阿弥路,也住着一位名闻天下的光悦。
  传言加贺大纳言利家每月给他两百石的资助金,不知羡煞多少人。他住在商店街,靠两百石的资助金过着豪奢的生活。而且,又受德川家康特别的赏识,准予自由进出朝廷。因此,天下诸侯行经这一家门前时,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
  因他住在京都本阿弥路,所以被称为本阿弥光悦。他的本名叫做次郎三郎,职业是刀剑的鉴定、研磨和修理。就因为这三种技能,所以从足利时代到室町时代,家世一直兴盛不衰。而且,在今川家、织田家、丰臣家时代,世世代代都受到宠信及优厚待遇,一直延续至今日,堪称拥有崇高声誉、显赫家世的家族。
  除此之外,光悦既能画,又会捏陶,还会泥金画。而他自己对书法最具信心。如果说当今的名书法家以住在男山幡的松花堂昭乘、乌丸光广卿和近卫信尹公① 最有名的话,那么,和这三人并驾齐驱的就是光悦。
  但是,他自己却不满意世人如此的评价。
  街头巷尾甚至流传着———
  有一次光悦拜访素日往来密切的近卫三藐院。信尹公是氏长者前关白名门贵公子,现为左大臣,是位严肃的达官显要。个性不像一般的世俗之人,但毕竟是经历过朝鲜之役的人,所以他经常说:
  “征韩不能说是秀吉一人的事,它关系着日本国的兴亡,所以,为了日本,我不能坐视不管。”
  因此,他上表天皇,自愿参加征韩之役。
  秀吉听了他的奏表之后,大声驳喝:
  “天下最无用的人莫过于他了!”
  宫本武藏 风之卷(8)
  秀吉如此嗤笑他,最后世人却也批评秀吉的征韩政策是天下最无益的事,这实在可笑。此事暂且不提。话说光悦拜访近卫三藐院时,书法是经常的话题。
  有一次,三藐院问光悦道:
  “光悦!如果让你选出天下三大名书法家,你会选哪三位?”
  光悦胸有成竹,即刻回答:
  “首先是您,其次是八幡潼本坊———就是那位昭乘吧!”
  三藐院显出不解的神情,再次问道:
  “你说首先、其次到底书法第一是谁呢?”
  此刻,光悦脸上毫无笑容,瞧一眼对方之后说道:
  “那就是我。”
  这就是本阿弥光悦。但是,现在出现在武藏面前,仅携带一名男仆的母子,会是那位本阿弥光悦吗?如果是,怎么会只带一名家仆,而且穿着简朴,使用如此平凡的茶具呢?
  光悦手持画笔,膝上放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他精心描绘的原野景色,而四周则散了一地的废纸,上面尽是画着流水线条,大概是用来练习的吧。
  突然,他回过头。
  “怎么了?”
  光悦以询问的眼光,看着站在家仆身后全身颤抖的母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武藏。
  武藏与他沉稳的眼光接触时,也感到心平气和。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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