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剑与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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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剑与禅-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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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才是武藏最大的危机。
  同时也是武藏达到忘我的境界,发挥高度热力的时候。
  武藏手上不知何时已拿着两把刀。右手的大刀沾满了血迹,剑柄的丝带也染红了;而左手的小剑,仅刀尖沾着一点油脂,仍闪着锐利的光芒,砍几个人绰绰有余。
  虽然如此,武藏却没注意到自己正拿着两把刀在打斗。
  这场打斗有如燕子乘风破浪。
  燕子扑向冲过来的浪头上,然后一个翻身,迎接下一个浪头。
  双方的打斗几乎没有停止的一刻,刀刃一交锋,旋即有人扑倒在地。每当吉冈众人看到这种情形,都会倒吸一口气。
  “呀!”
  回过神后,一起发出:
  “哼!”
  只听到草鞋哒———哒的声音,一群人已将武藏团团围住。
  宫本武藏 风之卷(96)
  “”
  武藏趁这个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左手的剑瞄准敌人的眼睛,而右手的大刀则举向旁边,也就是从肩膀到手腕到刀尖都保持水平。
  以他炯炯有神的双眸为中心,大小二刀加上两只张开来的手臂长度,使得武藏的防守距离变得非常宽广。
  如果敌人不攻他正面。
  而攻他右侧时,他随即将身体重心移向右边以牵制敌人。
  如果直觉敌人会向左袭击,则立刻伸出左剑,将敌人钳在两把剑之间。
  武藏向前刺的左剑,有磁铁般的魔力。在剑端前的敌手,有如被粘在竹竿上的蜻蜓,进退两难。一瞬间,长长的右剑挥了出去,立刻就有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如火花迸出般地掉落地上。在好几年以后,有人称武藏这种战法为“以寡敌众二刀流”。但是此时的武藏,完全不自觉地使用这种方法。因为他已经达到忘我的境界。有时候人被逼急了,会发挥最大的潜力。平常不太使用的左手,在紧要关头也能将潜力发挥到极致。
  但是以一个剑法家的观点来看,武藏还是稚嫩的阶段。他的流派及剑法毫无章法、体系或理论根据。这也许是他的命运吧!坚信不疑的信念,都要实际去体验。理论则等之后躺在床上想也还不迟。
  相对地,从吉冈十剑到末流之辈,都是以京八流派的理论为依据。能达成一家之风的人,少之又少。武藏未拜师学艺,只是以荒山野地的险难和生死巷,做为修行的摇篮。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剑为何物,为学习剑道经常徘徊于生死之间。两者在心态上、锻炼上根本就不同。因此抱着这种常识的吉冈门人,看到武藏气喘吁吁,脸上毫无血色,全身沾满鲜血,手上却还拿着两把刀,一碰到人“唰”一声地就鲜血四溅。吉冈门人看到武藏犹如罗汉一般,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大家屏气凝神,汗水渗入眼中,看到同伴鲜血四溅,个个惊慌失措,且武藏的身影越来越难捉摸。到后来,大家都认为好像在和一位全身血红的妖怪打斗,大家显得精疲力竭,不知所措。
  逃吧!
  以一抵百的人呐!
  逃吧!赶快逃吧!
  山这么说。
  树木也这么说。
  白云也这么说。
  来往的行人以及附近的百姓,看到重围中的武藏,也都感受到他的险境,才会忘我地向他呼叫。
  然而即使天崩地裂、天打雷劈般的巨响,也传不到武藏的耳中。
  他的心力驱使身体转动。他眼中的肉躯不过是一个假象罢了。
  他可怕的精力,简直要将身体和灵魂烧尽了。现在武藏已不是肉体之躯,而是一团燃烧炽热的火焰。
  突然———
  “哇”地一声喊叫在三十六峰间回响。声音之大有如天崩地裂。原来是远处围观的人群以及武藏面前的吉冈门人不约而同弹地而起所发出的声音。
  哒———哒———哒———
  因为武藏出其不意地像头野猪般从山腰跑往村庄去了。
  当然七十名吉冈门人不可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在那里!”
  黑暗中,有五六人赶紧追向武藏。
  “杀!”
  “就是现在!”
  一群人一齐扑上来,武藏低身,“铿”一声右刀已砍向他们的脚胫。其中一名叫道:
  “你这家伙!”
  武藏“铿”一声把扑过来的长矛拨向空中。他怒发冲冠,奋力迎敌。
  “铿、铿、铿!”
  右剑左剑、右剑左剑———剑剑交锋如水火相交。武藏咬紧牙根苦战,甚至想用牙齿攻击敌人呢!
  “啊!被他逃掉了!”
  远处众人一阵哗然,同时吉冈门人也一阵惊慌。此时,武藏已从原野的西端,下到青麦田地了。
  有人立刻叫道:
  “回来!”
  “站住!”
  哒———哒哒———又有几个人跟着他下山。就在此时,出乎意料地响起了两声惨叫。原来是跟踪武藏的吉冈门人,被埋伏在山崖下的武藏砍杀的哀号声。
  唰!
  噗!
  两支长枪飞向麦田正中央,深深地刺入泥土,直立在地面上。那是吉冈门人由山腰往山下掷过来的。然而武藏的身影却像个泥球跳过麦田,才一会儿功夫,已经和吉冈的人拉开约五十多米的距离了。
  “他逃往村庄了。”
  “他逃向街道了!”
  大家七嘴八舌。武藏爬过田畦,从山上不时地回头观看分头追赶他的人。
  此时,朝阳一如往常映照在草原上。
  25
  这里位于大四明峰南岭的高地。别说东塔、西塔,就连横川、饭室的山谷都尽入眼帘。带着三界混浊泥水的河流蜿蜒在霞雾当中。此时还是严寒时节,睿山上的法灯透着孤寂之气,而树上也才刚冒出芽苞,还听不到鸟叫声。
  位于云端的无动寺,山林泉水仍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寂静的无动寺林泉,在白云之上。
  宫本武藏 风之卷(97)
  
  与佛有因
  与佛有缘
  佛法僧缘
  常乐我常
  朝念观世音
  暮念观世音
  念念从心起
  念念不离心
  是谁?
  无动寺后苑传出十句观音经。那声音不像诵经,也不像清唱,倒像是自然发出的低语。
  独自低语的声音,时而高昂,时而低吟。
  地板黑得发亮的回廊上,有位穿白衣的小僧,双手端着斋饭,朝传出念佛声的房间走去。
  “施主!”
  小僧将斋饭放到房间的角落。又叫了一声:
  “施主!”
  小僧跪在地板上。那位施主弯腰背对着小僧,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进来。
  前几天早上,有位满身是血的修行者,拄着拐杖蹒跚地来到这里。
  想必已经可以猜到是什么人了。
  从南岭往东下山,会到达穴太村白鸟坡;如果往西下山,就可直达修学院白河村———从这里可以通往云母坡和下松。
  “施主,我把午餐送来了,就放在这里。”
  武藏终于听到了。他伸伸懒腰,回头看送来斋饭的小僧:
  “非常谢谢你!”
  他坐直身子,行了个谢礼。
  他的脚边散了一地的白木屑。更细的木屑则散落在草席上以及床边。空气中似乎飘着梅檀木的香味。
  “您马上用膳吗?”
  “是的,我现在就用。”
  “那么,我来服侍您!”
  “谢谢你!”
  武藏接过饭碗,开始吃了起来。小僧直瞪着武藏身后闪闪发亮的小刀,还有他刚从膝上拿下来的一块大约五寸长的木头。
  “施主,您在刻什么啊?”
  “佛像。”
  “是阿弥陀像吗?”
  “不是,我想刻观音。可是我从未雕刻过,所以不但刻不好,还一直戮到手指呢!”
  他伸出手,让小僧看他手指上的伤口。小僧看武藏的手指时,被他袖口下绑着绷带的手肘吸引了。小僧皱着眉头。
  “您脚上和手腕的伤恢复得怎样了?”
  “啊!托你们的福,这些伤已无大碍,请代我向住持说声谢谢。”
  “如果您想刻观音,最好到中堂去。那里有座名人雕刻的观音像喔!您可以在饭后过去看看。”
  “我很想去看一看,请问到中堂的路怎么走?”
  小僧回答道:
  “从这里到中堂,大约只有一公里。”
  “这么近啊?”
  于是,武藏决定饭后随小僧到东塔的根本中堂走一趟。他已经十几天没有踏到地面了。
  本来以为伤口已经完全好了,没想到一踩到地面,左脚的刀痕还会疼痛。而手腕上的伤痕被山风一吹,也隐隐作痛。
  眼见山风轻拂的枝叶间飞舞着山樱花瓣,天空也呈现初夏的颜色,令武藏感到体内像萌芽的枝干充满向外伸展的本能,全身的细胞也跟着活跃起来了。
  “施主!”
  小僧看看他的脸:
  “您是位兵法修行者吧!”
  “没错!”
  “为什么要雕观音像呢?”
  “”
  “为什么不把学雕佛像的时间拿来练剑呢!”
  童真无邪的问话,有时听来让人格外锥心。
  比起手脚的刀伤,小僧的话更刺痛武藏的心。更何况问话的小僧才十三四岁而已。
  武藏在下松树下大开杀戒,头一个便砍死少年源次郎———他的年龄、体型都和眼前这个小僧差不多。
  那天,他究竟杀伤了多少人?又杀死多少人?
  武藏现在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杀敌的?又是如何从死亡的地狱谷逃脱出来?对这些只有片断的记忆。
  那天之后,他经常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源次郎在下松的地方大叫:
  “好可怕!”
  随着叫声,源次郎的人头连着松树皮一起滚落地面,那尸体看来可怜极了。
  “不容宽待,格杀勿论。”
  武藏怀着此一念头毫不留情地砍下去之后,存活下来的自己经常反问自己:
  为什么我要杀死他呢?
  武藏后悔莫及。
  不至于非致他于死地不可啊!
  他对自己的行为憎恨不已。
  “自己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他曾经在日记上写下这样的誓言。但是,只有杀死源次郎这件事,无论当时再怎么有理,还是逃不过内心的折磨和悲哀。一想到剑的绝对性———还有必须排除修行路上的荆棘,就觉得自己下手太残忍、太不人道。
  武藏甚至想过:
  “索性将剑折断吧!”
  尤其住在山上的这几天,身处佛陀的世界,整个人从腥风血雨中清醒过来。想到自己的所做所为,心中不禁产生菩提的慈悲念头。
  在他等待手脚伤势痊愈的日子里,他试着雕刻观音像以供奉源次郎。然而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灵魂感到忏悔,为了赎罪而有的菩提行。
  宫本武藏 风之卷(98)
  “小师父!”
  武藏终于开口了。
  “在这山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源信僧都以及弘法大师所雕的佛像呢?”
  小僧歪着头说道:
  “这个嘛!经您这么一提,倒让我想起很多出家人既会画图又会雕刻。”
  虽然武藏一时不了解,但却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说舞剑的人雕刻佛像是为了琢磨剑的真意,而学佛的人持刀雕刻是因为想从忘我境界接近弥陀的心。不管是绘画或书法,每个人都仰望着同一轮明月。有的人经过许多迷惘才爬上高山,有的人则绕远路而行。但不管怎样,最后都能殊途同归。这些都只是为了让自身更圆满的手段而已。”
  “”
  小僧听了这番大道理觉得没意思,于是快步向前走去,并指着草丛中的一块石碑说道:
  “施主,这块石碑上的字是慈镇和尚所写的。”
  他自告奋勇领着武藏走近石碑,念着石苔上的文字:
  佛法式微
  想到末世令人心寒
  犹如比睿山萧飒的凉风
  武藏一直站在石碑前面,觉得这座长满苔藓的石碑就像个伟大的预言家。织田信长先行破坏,再行建设,大刀阔斧整顿比睿山之后,其他五座名山上的佛堂寺庙便远离政治和特权的纠葛,现在已恢复宁静,回到往日一穗法灯的单纯世界。但是,有些法师仍然不改以往的横行霸道,而且经常为了住持的宝座争权夺利。
  灵山本来是拯救众生的地方,如此不但没有拯救人类,反而被俗世之人利用,靠布施来维持下去。武藏默默地站在石碑前,对这个无声的预言感慨万千。
  “我们走吧!”
  小僧才往前走,就有人从后面挥手呼叫。
  原来是无动寺的中间法师① 。
  法师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对着小僧说道:
  “清然,你打算带这位施主到哪里去?”
  “我想带他到中堂。”
  “做什么?”
  “这位施主不是每天在刻观音像吗?我听他说老是刻不好,便建议他到中堂去看看名师所雕的观音像。”
  “这么说来今天不去也没关系喽!”
  “这个我不敢说。”
  小僧怕武藏生气而含糊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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