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涵指着远方那高个说:“那个冲得最好,你仔细学学。”回头发现冯伟已不在身边。哟!冯伟正朝着浪头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两米高的浪墙咆哮着向他凶猛地扑来,阿涵大声嘱咐:“在它接近你的一刹那用力向上跳起。”跟大浪如此近距离地对视冯伟还是第一回,那磅礴的气势吓得他直想往回跑,那怎么成?哪有临阵退缩的?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得上!他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倏地往上串去。这伙计真行,竟然离地一米多,可惜他提前了半秒钟起跳,落下时将正好被大浪迎头痛击,此时要是能悬在空中该多好,但这个愿望是不现实的,地心的引力是很公平的,不要说你是冯伟,就算是美国总统也照样毫不客气地被吸下来。冯伟无可奈何地与姗姗来迟的浪墙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沙滩上的阿涵立刻把头侧向一边,她实在不忍心目睹这悲惨的一幕。
当阿涵回头寻找冯伟的时候,发现他象一只惊愕的小狗绻缩在她的脚下一动不动。阿涵忙抬起他埋在膝盖下的脑袋问他伤到哪里了。只见冯伟惊魂未定地唠叨着:
“好咸!好苦!水!给我水!”
阿涵想笑可忍住了,跟这么高的浪高峰相会,不把神经撞坏才怪。
“阿伟?能听见吗?”阿涵试探着叫他,期待他的反映,千万让她看到范进中举时那一幕啊。
“什么跟什么呀?大惊小怪的,给我水。”
勇敢的战士终于清醒了,完好无缺。
阿涵递给他水,舒了一口气:“跟你说了把握好起跳时间,你还是犯了错。”
“我蔑视老师的教导,低估了敌人的力量。我悔恨不已,如果有人伴奏,我一定会给你唱一首《铁窗泪》。原来做一名水手是多么的艰难,我将对塔上坐着那位全身黑乎乎的家伙致以崇高的敬意和真挚的问候!”说完“啪”地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塔上那伙计就举起望远镜朝这边望来。逗得阿涵忍俊不禁。
阿涵重复了刚才的演讲,冯伟伸着长长的耳朵认真地学习,只差没做笔记了。阿涵牵着他的手迎着浪头奔去,大有“不能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的气概。一个接一个的大浪把他们猛地抬起又轻轻放下,凶猛的海浪终于被他们驯服了,身体在水上荡漾,笑声在空中飘扬
他们跳累了,笑够了,坐在沙滩上。阿涵靠在冯伟的肩上,欣赏着自然界的壮举。带着模糊光晕的太阳缓缓落下,也许是不忍心惊扰情侣们的柔情话语,它总爱躲在白云背后悄悄地射出万丈光芒,渲染了洒落天空中碎絮般的白云,红、橙、黄、紫交融渗透把天空变成了一幅彩绘帛画。
太阳掉进了海里,夜色拉下了帷幕。
冯伟说:“阿涵,今晚我们就住在沙滩上怎样?”
她的灵魂仿佛还在梦游天国,不假思索地回答:“住在沙滩上?沙滩也能住吗?”
“能!沙滩不但能住还能吃呢!要不要尝尝?”冯伟搬着她的脑袋笑。
“你讨厌!要租帐篷是吧?”阿涵回过神来掐他的手臂,“好吧,去租吧,顺便帮妹妹我租一个。”
“帮你租一个?”冯伟瞪大眼睛大惑不解,她是不是在说梦话?
“怎么?不行吗?这么小气?哎呀!一会儿补你钱嘛!”阿涵也瞪大眼睛,故作正经。
“小姐,你这不是摆明了浪费人民币吗?一个双人帐篷足够容纳两个脑袋四条腿了,就算你有多余的人民币,那也得考虑安全因素呀!只有跟哥哥我住一个窝才能确保你早上醒来完好无缺知道吗?!你看过电影《倩女幽魂》吗?唔”他想搬鬼来吓唬阿函,被阿涵捂住了臭嘴。
“行了行了,我才说一句你就说一大堆,不过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否则我叫警察哟!沙滩上有人通宵巡逻知道吗?!”阿涵用食指推着他的额头警告。
“得了得了!我可是护花使者不是采花大盗。”
长长的沙滩上零星分布着各式帐篷,里面躺着累了一天的男男女女。
冯伟安好帐篷把浴巾铺在下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阿涵低头,不动声色。
“是不是要在中间划一条‘三八线’你才肯躺下?”
“这主意不错,最好再请两名士兵站在中间站岗。”
阿涵继续说:“我好累,好好睡一觉吧,晚安!”
天地明鉴,一对情窦盛开的恋人独处一屋能睡好觉吗?
阿涵背对着冯伟,眼睛瞪得象灯笼,脑袋忙碌着:就这样睡吗?他会不会趁我睡着了他没这么坏吧,听说坏人隐藏了丑恶的一面时和好人没什么两样的,如果他来个“霸王硬上弓”我我就把他那把他那“狐狸尾巴”剁了喂鸡!天那!我怎么这么狠毒呀?哎呀!羞死了!其实,跟阿伟接触这么长时间,对他也算有些了解,他人不错,很成熟,又风趣又帅气。要是能嫁给他这辈子一定很幸福。可是,我不能,我不配阿伟。要是他知道了我的过去或许他再不会爱我,老天,我该怎么办啊?
几年前发生的一幕幕再一次闪现在她眼前,她只觉心口一阵绞痛,捂住胸部咳起来。
听见阿涵的咳声,冯伟摸着她的手臂,说:“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阿函转过身来,掩饰着痛苦:“没有。”
“阿涵,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说给我听好吗?”冯伟单刀直入。
“没有啊!”阿涵心里咯噔一下,装着若无其事地回答。
“别装了,我不是三岁小孩,说吧。”
“阿伟,我求求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吗?”阿涵抱住冯伟的肩撒起娇来。
阿涵柔软的肌肤紧贴着冯伟,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奔腾的血液刺激了他的鼻蕾,激发了他的过敏性鼻炎,冯伟忍不住打起喷嚏来,一打就是十几个,怎么都停不下来。阿涵从没见过如此顽强的喷嚏,吓得她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她拿起一瓶矿泉水就往冯伟鼻子上撒。咦!歪打正着,喷嚏停下来了,帐篷又恢复了平静。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怪病呢”阿涵说。
冯伟坐起来抱起阿涵,大胆地抬起她的下颚,舌头慢慢游进她的口中挑逗嬉戏,速度由慢及快。阿涵被冯伟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试图反抗,可冯伟娴熟的技巧及沸腾的体温让她屈服了。冯伟有力的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滑动。她猛然推开冯伟:“不不!阿伟,我们不能,这样你会离开我的!”
“为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冯伟吃惊地看着阿涵。
“真的,我怕失去你,我好矛盾。”
女人真奇怪,总会说出些让你摸不着边际的话来。冯伟老实了,阿涵渐渐轻松起来,她兴致勃勃地给冯伟讲着小时侯的故事,直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噜声,她才伸了伸舌头,睡了。
沙滩上的帐篷沉寂了,海水永不歇息地拍打着沙滩。
清晨,冯伟醒来,身边空荡荡的,他惊慌地拉开蓬布,哦!这家伙精神真好,在水里飘着呢!她不停地向冯伟招手。
人的精神是有限的,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已疲惫不堪。
从小梅沙出发的大巴车上,冯伟和阿涵相依而坐。这辆大巴是进口车,撑在轮胎上的避震有力而富有弹性,把整个车厢变成了一个温情的摇篮。高质量发动机发出温柔的声音,仿佛是妈妈嘴里的催眠曲,冯伟和阿涵酣酣地睡去。他们肩并肩相互依靠相互支撑,脑袋仰着,靠在不高不矮的靠椅上,由于颈项的肌肉拉伸有限,下颚不得不和亲密得如胶似漆的上颚暂时分开,把嘴巴的结构清清楚楚地呈现给上上下下的乘客。不过,除牙医外恐怕多数乘客只是捂嘴笑笑而已,不会对他们夸张的嘴形感兴趣的。当汽车往右急转时,两个脑袋同时转左,汽车往左急转时,它们又偏向右方,有点象不太标准的探戈舞;当司机紧踩刹车的时候,他们立即变换姿态,脑袋向前一勾,颇象刑场上犯下滔天罪行的犯人;当司机猛踩油门的时候,他们立即由“犯人”摇身一变成了“舞蹈演员”,脑袋带着长发向后甩将过去。精彩的表演一直延续到终点站,若不是服务员把他们唤醒,恐怕他们得坐一个来回。
自从冯伟带阿函到小梅沙玩了两天,阿涵上班就常走神,常傻傻地一个人笑。同事说她不是中邪了就是中奖了,害得好友徐颖一直跟着她。徐颖暗自思量,要是她中奖了,跟着她准有好处。
阿涵回味着水上的美好时光,可她不敢继续往前想,每每想起自己的处境她就害怕,害怕会失去阿伟。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颖是阿涵高中时的知心朋友。这些年来,她们彼此帮助,互相信任。徐颖的男友是在深圳认识的,和男友结婚后,阿颖照样默默地关心着阿涵。她知道阿涵的情况,她不能不关心阿涵。
徐颖说:“阿涵,我知道你此时的心情,可是你不能永远瞒下去呀!如果你真爱阿伟,你必须告诉他实情,如果他爱你,他一定会接受你的。”
“可是我”
阿涵还想说什么,徐颖打断了她的话。
“阿涵,这些事迟早都要面对的,我相信阿伟是爱你的,去约他吧,不要犹豫了。”
从小梅沙回来后,每到晚上,冯伟就望着天花板发呆。阿涵的模样若隐若现,他突然产生了画画的冲动,他要把她画下来。毕业后从事美术设计,冯伟基本上没怎么画画,但是凭着他扎实的基本功,训练一下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功力”,只要有了激情一切都好说好商量。他买回了工具,训练了几天,看着地上一堆习作他满意地笑了。
阿伟的宿舍是自己租的,他不喜欢单位的大寝室。单位宿舍有严格的管理制度,非本单位人员未经批准不得入内等等。崇尚自由的冯伟有自己的一帮“难兄难弟”,宿舍的制度和他的个人外交政策明显相互抵触。
深圳的夏天与以火炉著称的重庆差不了多少,直勾勾的太阳穿过空荡荡的天空把热量倾泻在地上,蒸腾的热辐射直往屋里串。要是没有空调,那日子可不是好过的。阿涵星期天要来做模特儿,冯伟特地到街上转悠了几个小时,买回了一台打折的窗式空调装上了。
星期天,冯伟骑着那辆快要进回收站的摩托把阿涵接了回来。走进房间,一股香味夹杂着汗味争先恐后地拥入阿涵的鼻孔,汗味是椅子上那件衬衣发出来的。看得出他努力收拾过房间,可是依然掩饰不住男人们特有的懒散。阿涵二话没说便收拾起房间来,书应该摆得整整齐齐的,洗了的衣服应该叠起来,脏衣服呢?应该通通放进一个空纸箱。
冯伟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忽然有一种家的感觉,仿佛阿涵就是孩子他妈,孩子呢,正缠着爸爸讲故事,冯伟就摇头晃脑地唱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
“想啥呢?懒虫画家!咱们开始吧,首先声明,我不做人体模特儿。”阿涵拍拍手打断了冯伟的黄粮美梦。
“哈哈!放心,我画人体的功夫还不怎么到位,不打算在你面前丢人现眼,今天给你画一幅素描头像吧,主要是想把你的脸刻入我的大脑。”冯伟摆着画架说。
冯伟的眼睛贪婪地在阿涵美丽的脸蛋上溜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大至五官小至一颗细小的豆豆。谁知道他是在寻找特点还是在亵渎美丽?不过,从他的画板上不难看出答案,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纸上却只有寥寥几笔。他点上一只烟调整了一下思绪,认真画起来。
阿涵象一尊佛像一动不动,灵魂却早已出了窍。她细细地想着过去现在和将来,脸上的表情随着思绪一会儿清一会儿红的,时而懊恼沮丧时而笑逐言开,颇象舞台上的哑剧演员。模特儿大多都是这样打发时间的,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画家”的眼睛。
两个小时后,作品终于出炉了。阿涵走到冯伟的身后。
“哇!真象呢!画得真好!”她忘记了自己正腰酸背痛,捏着冯伟的肩膀说,“画家辛苦了,小的给你按摩按摩。”
冯伟早已按捺不住激情,恰才若不是在工作他早就冲上前去搂住了她。他站起来,转过身,捧起她的脸蛋。“阿伟,不要”阿涵想阻止他。冯伟用温柔的嘴唇堵住她的声音。阿涵用力推开了他:“阿伟,我有好多话要给你讲,也许我不一定适合你。”
其实冯伟早就做了最坏打算,他把该设想的都设想过了,他认为自己既然爱上了阿涵,不管她的背后有什么秘密,都应该全盘接受。也许阿涵是名门闺秀,只要阿涵不嫌弃他,他冯伟决不自卑退缩;也许阿涵曾是个坏女人,只要她现在不坏就行了,谁管得了别人过去了?人家玩过家家被人欺负时你怎么不去管呢?有本事整一架时空穿梭机把历史颠覆了嘛!这样一想还有啥大不了的事不可接受的?!
冯伟给阿涵倒了一杯橙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