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会明白的。”我蔑视地看着他,把手里的包裹伸到他面前,“您不要告诉我,您从来都不知道陈雯雯的肚子里有个孩子。她死的时候,可是一尸两命。”
“什么?”李正梁的脸色越发地灰白了,也许我那一脚踢断了他的肋骨也说不定,“你陈雯雯一尸两命?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干脆蹲下身,凑近他那淌满冷汗的面孔:“好像是我刚才那一下太轻了吧。要不要我再具体地给您解释一下?陈雯雯和您的关系一直都不错,甚至密切到您会在春节期间去她家里探望她,真是可喜可贺。那么,她在去世时肚子里那两个月大的孩子该作何推断呢?郑拓死了,许北杰也死了,这不得不说是冥冥中的报应。虽然他们都曾经糟蹋过陈雯雯,但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他们都不是使她受孕的人。您自己做过什么,心里应该清楚得很,我想我无须再说下去了。直到今天才剥下你的画皮,是我的遗憾。”
李正梁的脸随着我的话不停地抽搐着,我说完之后好半天,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吃力地说道:“我你你你误会了,这这完全是个意外你误会了我和陈”
“‘我和陈雯雯完全没什么。’是这样么?”我讥讽地丢下一句,站起身来,“自己在黄昏时分来到这个残破的闹鬼教室,恐怕是心中有鬼吧。你可以做出一副无辜的姿态,也可以随意解释你的行为,但你要知道——冤死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循环报应终不爽。就像郑拓和许北杰那样,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正梁的呼吸慢慢地平稳了下来。他跪在地上,浑身在轻微地颤抖着,似乎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一滴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滴在积满尘土的地上。我轻蔑地看着他,掂了掂手中的包裹:“现在来缅怀以往的罪行,未免晚了些。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您自己慢慢在这里忏悔吧!”
“等等!等等。”李正梁挥袖抹去脸上的眼泪,叫住了我,“我明白你的话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完全搞错了。我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之所以对陈雯雯那么好,是因为其他的缘故。我真的没有想到,历史会如此惊人地相似。”
我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他的这番话又转了回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喔,李老师,您还有什么话要说么?在这么明显的证据面前,您还想来个咸鱼大翻身吗?我倒想听听您的说法,看看是不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李正梁将王二鬼的教案举到我面前:“我要说的这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我一直在回避它,是因为这件事与我和这个人都有关,而且我永远也弥补不了生命的损失。我关照陈雯雯的原因是因为她触动了我心底的一些东西,勾起了我的回忆”
“还和二鬼有关?李老师,您有什么新花样么?”我不耐烦地打断了李正梁的叙述,“您这样遮遮掩掩地总也不是个解决的办法嘛,虽然二鬼不得善终,但您干吗要拉死人来垫背?”
“你给我闭嘴!”李正梁出人意料地大吼了一声。他喘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我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多到我每天晚上都发噩梦,你居然还说我不知道——难道我知道得还不够多吗?”
“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李正梁显然也发火了,他直视着我的脸,目光中毫无畏惧的意思,“你知道吕紫晶这个女生吗?”
故事
我的手骤然间抽动了一下: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啊——是在我入学前自杀的那个女生?就是那个也是在407跳楼身亡的女生?想到这里,我疑惑地注视着眼前的李正梁:“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的话我对你提起这个干吗”李正梁疲倦地垂下头去,“我真不愿意回忆这些。当年我和她还有王魁都是一个班的。我很喜欢她,而她和王魁却两情相许,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像遭到了雷击似的松开了手,王二鬼临死前的那一幕又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直觉告诉我我刚刚做了件蠢事,这其中肯定有通过普通途径根本无法触及的缘由。我不由自主地蹲在李正梁面前:“继续说下去。我在听。”
李正梁稍微抬起头来,很凄凉地笑了笑:“感情这东西在每个时代都是相似的,新人笑,旧人哭。我那时很喜欢吕紫晶,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她也知道我的心意,却始终无法接受我,只是对王魁青眼有加,也许是因为他出身贫寒又那么刻苦努力吧。当时她在系中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追求者多得很,我只是失败者的一员罢了。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我仍然与他们俩保持着相当的友谊。虽然我无法和紫晶在一起,但王魁大体上也是个很不错的人,我想,只要她能幸福,我也就满足了。”
说到这里,李正梁仰起了头,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光:“现在想想,我真是个蠢货,傻到没法再傻的地步。就在大四的时候,变故产生了。校长的女儿当时也在这里读书,王魁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就和她走在了一起,还宣布在毕业之后不久就会结婚,人人都清楚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摆脱原来贫穷的命运。因为我和紫晶的关系一直不错,知道她和王魁曾经私下里约定过终身大事,所以这个打击使我有些不知所措。吕紫晶当时却是出人意料地平静,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我还安慰她不要为此太伤心,她是这样回答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既然已经如此,我又能怎样?’”
“我当时还在为她的心理状态窃喜,以为她不会有什么事,哪知道这一切来得那么快。那天清晨我照常早起准备去主楼上自习,在楼下的花坛上,我看到了她。她死得太惨了太惨了我不愿意回想。我只记得当时我像疯了一样要去杀掉王魁,幸亏被同学们拦住了。他的心也实在够狠,居然连紫晶的葬礼都没有参加而我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紫晶自尽时肚子里已经有了王魁的孩子就为了和王魁赌这口气,也为了替白死的紫晶出这口气,我放弃了很多好机会,强烈申请留校。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紫晶在保佑我吧,我居然顺利地留了下来。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王魁也尝到那种绝望的痛苦。”
我默默地听着这一切我不了解的事情。李正梁擦了擦脸上奔流的泪水,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他哽咽了一会,继续说道:“王魁在学校里的势力远比我大得多,通过各种途径不断地给我施压,想让我自动离开学校。我咬牙顶着,心里只想着要让他偿还自己欠下的孽债。后来,我遇到了陈雯雯,她的气质与性格实在是太像吕紫晶了,简直就像是姐妹那样相似。正因为我始终无法忘怀过去的事,所以我对她始终都很关注。她和郑拓的事情我是略有了解的,但她和许北杰的事我就爱莫能助——虽然她很像紫晶,但她终究拥有自己的生活,而我身为老师也无法为她多做什么。直到最后直到她也离开了人世。对于这件事,我心里一直很懊悔:我无法挽救紫晶,为什么没有发现另一个预兆,又让她也在痛苦中死去呢?”
我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保持沉默,听李正梁接着说下去:“这学期我掌握排课,我故意把王魁安排到407教室,想给他一些心理上的压力。我知道他是害怕这间屋子的,但他碍于往事绝对不会来找我更换教室。上次你向我要求更换教室的事,我其实根本就没去办——我希望那家伙能够在这间屋子里充分地感受自己的罪孽所造成的恐惧。真没想到,他会在最后一节课上意外身亡。我不杀他,他却因我而死,我总算也是替紫晶报了一点仇吧。”
“王魁的死并不是意外。”我听完了这些事情之后良久,终于沉闷地开了口。李正梁惊讶地看着我:“难道——难道是你杀了他?”
“不是啦,我当时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去杀他”我原原本本地将当天的情况向李正梁复述了一遍。当我讲到二鬼无故被凌空抓起丢出教室的时候,李正梁的眼睛都瞪圆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神爆出一丝兴奋的火花,却又慢慢地黯淡下来:“在这间教室里,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奇怪。也许是紫晶的灵魂为自己复仇了吧。对于他来说,DEATH is the beginning of PAIN他实在是罪有应得的”
“李老师?刚才那句话”我惊奇地问道。李正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这是紫晶遗书上的一句话,她英文很好。怎么,你从哪里听到过么?”
“不不,只是巧合罢了。”我低下头说道。难道历史真的是一个永无休止的轮回么虽然李正梁已经说了很多,但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那么,我听人说您在春节的时候去过陈雯雯家所在的城市,这个您该怎么解释呢?我只是想知道,您和陈雯雯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近?”
“我都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你说我怎么去她家所在的城市?也许是那人看错了吧说到关系,我和她还能有什么关系?师生关系而已。虽然她和吕紫晶很相似,但我心中的紫晶是无法替代的,我只是在我能做的范围内尽量帮她罢了”李正梁看到我半信半疑的神态,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对你说这些你也不会相信,其实你心里已经认定我才是促使陈雯雯自尽的元凶了。好在你手中有这个——这个证据,如果我说的是假话,自然会在其中得到验证,到那时我就连抵赖也没办法了,岂不是很好?”
我斟酌了好一会,终于不得不承认李正梁所说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这样看来,反而是我抢先踢伤他显得太鲁莽了。我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李老师,实在是对不起,方才我怒火攻心,一时糊涂,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莽撞。”
李正梁在我的搀扶之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捂住腰部,向我勉强笑笑:“你这一脚踢得还真重。不过没什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当年我要去收拾王魁的时候真的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态呢,还好当时有人对我说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才冷静了下来,一直等到他遭到报应。话说回来,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郭莹莹从主楼跑出去,她不会是和你在一起吧?”
“您说中了她是去拿些东西,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在楼里了吧您的腰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我不愿意说出有关磁带的事情,也不想对他说明我和果蝇之间的关系,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已经把我搞得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有了天然的防备心理。
李正梁别有深意地看着我笑了笑:“我没事。年轻真好,希望你和她能够好好地走下去。悲剧毕竟是悲剧,还是不要上演的好。”他活动了一下腿脚,慢吞吞地弯下腰拣起地上王二鬼的教案,向教室门口走去:“你是要在这里等她,还是去做点什么?如果校方发现你破门而入的话,校长也许会勃然大怒也说不定。如果你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假如陈雯雯的日记上说我是害人的凶手,你也可以来要我的命。”
“我”我还没等说什么,忽然听见有缓慢的脚步声正在向407的方向而来。李正梁的身体凝滞了,他回头望向我,我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来者是谁。
407的门缓缓地开启了,一袭雪白的衣裙慢慢地飘进了教室。果蝇苍白的面孔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的脸上毫无表情,似乎连呼吸也不存在似的就这样走了进来。
“果蝇!你回来了”我兴奋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推开石像似的站在门前的李正梁迎上前去。但忽然间,我也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因为在果蝇白皙的脖颈前正横着一只紧握短刀的手,那闪亮的刀尖此刻正冷冷地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交锋
在污浊灰暗的空气里,那个人脸上的大眼镜显得无比幽深与诡秘。他右手的军刀刀刃抵在果蝇的喉咙上,左手卡住果蝇的肩膀,用胳膊肘与膝盖迫使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来。果蝇泫然欲泣,泪光在眼眶里不停地抖动着:“阿K对不起我都对他说了我以为他是可以信任的他说要帮我们可是”
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又不得不让自己相信:那个几年来一直沉默寡言的人,那个平时只知道读书学习的人,那个一向被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此刻正在威胁着果蝇的生命——而他很可能就是我们几个月来苦苦寻找的元凶。他的手指细长有力,枯瘦的手背上暴出一条条细长的青筋,指节凸现出分明的棱角,透出浓烈的杀机。
我咽了一口唾沫,试图打开这尴尬的局面:“瞎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瞎刘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