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他们不得不掩鼻闭眼,各自摸索着往室外逃生。
罗飞从主席台上跳下来,冲着押送囚犯的武警们喊道:“把犯人看好!不要乱动,更别让他们和群众接触!”他深知这些家伙可都是亡命之徒,一旦趁乱暴动起来,恐怕就不好控制了。而那些武警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个个稳如泰山,紧盯着各自身前的犯人,目光则瞪得溜圆,丝毫不为混乱的局势所动。
罗飞又健步如飞,直奔向礼堂东侧墙上的一扇小门,那扇门并不是通往室外的,那是通往卫生间的出入口。卫生间对面则有一道两米宽的步梯,从那步梯下去便可以直接进入地下停车场。
罗飞现在已经确信:Eumenides一定就藏身在地下室中!现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已经被柳松的特警力量封锁起来,Eumendies制造了这么大的混乱,显然是想混在人群中从礼堂大门逃脱!他必须尽快赶往地下室,协助柳松一块将对手围堵起来!
也就短短的十来秒钟,罗飞已经赶到了地下室内。从楼道口冲出来的一刹那,他又突然间停下脚步,然后拔枪在手,警惕地往四周扫视着。
第六十六章 曲终人散(五)
周围静悄悄的,并不见一个人影。柳松的人马正在各个出入口布控,还没那么快进入地下搜索。而Eumenides更是难觅踪迹。不过就在这静谧的气氛中,罗飞却分明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压力,那压力笼罩着他的身体,让他有种无法喘息的感觉。
罗飞知道那家伙就在周围。他虽然看不见对方,但已经嗅到了对方的气息!而这悄无声息的地下室,注定将他们决斗的战场。
罗飞端着枪,以作战姿态不停变换着枪口搜寻的方向。同时他慢慢移步,向着不远处的一根建筑支撑柱靠过去——对手很可能也带着枪,他这样毫无遮蔽地暴露自己是非常危险的,他首先得找到一个合适的掩体。
当自己的背部终于贴上柱面之后,罗飞稍稍松了口气,并且庆幸自己首先占据了这个合适的地点。这根一米见方的柱子正位于停车场的某个拐角,躲在柱子后面不仅可以隐蔽自己的身体,而且还能对通往礼堂的楼道口进行全视野的监控。更妙的是,柱子旁边恰好立着一面交通反光镜,罗飞借助镜面的反射还可以看到柱子背面的情形。这可算是个绝佳的伏击点,他只要守住这里,Eumenides就别想进入礼堂。片刻后柳松的人马合围过来,就可以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了。
可惜事态的进展并不像罗飞设想的那样乐观。他刚刚摆好阵势,举枪紧盯着那个楼道口,忽然之间,整幢建筑内的所有灯光全都熄灭了。地下室立时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罗飞眉关一锁,心知这必然又是出自Eumenides的手笔。他虽然带着警用手电,但此刻若把手电打开,自己便将暴露在对手的枪口下;可是不开手电,又如何对那楼道口进行监控?如果让Eumenides进入礼堂,往混乱撤退的人群中一扎,再想找到他就不太可能了。
形势瞬息万变,并没有太多时间给罗飞细细斟酌。仓促之间,他忽然拿定了一个主意,于是便暗暗深吸一口气,将警用手电从腰间的佩带中掏了出来。
当罗飞从楼道冲进地下室的时候,年轻人正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向楼道口赶来。听到罗飞的脚步声之后,他提前隐蔽在墙体的拐角处。所以罗飞虽然感觉到对手的存在,但并没有看到对手的身影。此后罗飞端着枪四下搜寻,年轻人则缩在墙后,不敢贸然探头观望,因为他深知对手的感官极为敏锐,自己一个不慎就会暴露踪迹。
年轻人料到罗飞一定会找个合适的角落,对通往礼堂的楼道口形成伏击的态势。而自己则决不可在此地久留,于是他便施出了逃生计划中的另外一项预案:切断整幢建筑内的照明电源。
年轻人早已在配电室的照明总线上安置了小型炸药,他只需掏出遥控器轻轻一按,照明总线被炸断,礼堂上下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而处于封闭状态的地下室内更是全无任何光线。
年轻人自己也带着手电,但他和罗飞一样,并不敢在此刻将手电打开。于是这两人便同时便成了没有视力的“盲人”。不过年轻人所处的位置相较罗飞而言却有着巨大的优势。因为他是贴着墙角隐蔽,而那墙体一直连向了楼道口,这意味着只要他顺着墙根慢慢摸索,便很容易找到楼道出口,向上逃往礼堂。而罗飞为了获得良好的伏击视野,却隐蔽在了楼道口斜对面的柱体后,他若是想往楼道处摸索,必须经过一片毫无参照物的开阔地,在视力全失的情况下,这么做极有可能在中途失去方向,成为一只茫然乱扎的无头苍蝇。
年轻人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断电之后,他立刻便起身贴住了墙根,静悄悄地蛰伏前行。同时他右手往腰间一摸,手中已多了一柄手枪。这支枪是越狱时从张海峰手中劫得的,虽然他并不愿意和罗飞刀枪相见,但在这狭路相逢的时刻,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年轻人一点点地向前,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同时他也侧耳倾听,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做好射击的准备。不过他也知道这枪并不能随便开,因为开枪时枪口的火光会暴露出自己的位置,一旦射击不中,自己便将沦为对手的靶子。
如此行了片刻,感觉楼道口已越来越近,而周围仍无一丝异常的声息。年轻人渐渐宽心,料想罗飞该是被困在黑暗中,不敢轻易活动。自己只需再坚持一会,等摸到楼梯之后,便可以大步向上飞奔,冲进礼堂内混入疏散的人群。
然而就在这时,对面斜角方向忽然亮起了手电的光柱,那光柱沿着楼道口来回扫动,显然是在搜寻自己的身影。年轻人毫不迟疑,抬手就是一枪,向着那光柱始发的方向射去。只听“砰”、“哐啷”,两响相连,除了枪声之外,另一声却似玻璃被击碎一般。而原本射向墙角的光柱则突然折向,反而射向了与楼道口相背离的远处。年轻人暗叫一声“不好”,他应变奇速,立刻一个飞身,向正前方卧倒躲避。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就在他跃起的同时,地下室内枪声再起。年轻人只觉得右肩处一麻,心知已然中弹。不过他也借机看到了对方射击时枪口的火光,于是他便就地一滚,用左手托起枪柄,右手再次扣动扳机,射出了自己的第二发子弹。
开枪击中Eumenides的人自然就是罗飞。当他掏出手电之后,并没有直接往楼道附近照射,而是反方向照向了柱子旁边的那面反光镜。光柱经过折射之后,调转方向又往楼道口而去。Eumenides果然上当,他对着光源来路射击,子弹只是击中了交通反光镜,而他枪口迸出的火光则暴露了自己的确切位置。罗飞立刻还击。因为子弹射出后没听到撞击墙壁的闷响,罗飞心中一动,料知是命中了目标。然而对手的反应也着实迅捷,罗飞尚未撤开,对方的第二枪紧跟着响起,那子弹贴着地面而来,不偏不倚,正击中了罗飞的右侧小腿。罗飞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摇摇欲倒。他连忙就势一个侧翻,同时将警用手电远远扔在了一边,以免那电光暴露了自己的最新位置。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刻,两人你来我往,于瞬息之间开了三枪。三枪过后,地下室内又复归平静。唯有那支手电带着光柱,兀自在地面上倏忽摇动着。决战中的双方均已负伤,他们各自潜伏在黑暗中,又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枪声既然响起,警方的增援力量很快就会赶来。年轻人不敢久留,他咬牙站起身,将手枪交到左手,用右侧伤臂探着墙壁继续往前蛰行。在行进的过程中,他的枪口始终对准了地上的那支手电,因为他知道:罗飞要想恢复行动能力,必须先将手电捡回。所以只要将那手电盯死,自己就暂时不会受到对方的威胁。
这次刚走出没两步,年轻人忽然感觉身边一空,终于摸到了楼道的入口。他心中一阵大喜,连忙探身进入通道内,抬头再看时,已然能察觉到楼上出口处透过来的微弱亮光。他便加快了步伐,踏着楼梯径直往上奔去。
黑暗中的罗飞忽然听到了年轻人急促的脚步声,知道对手已经上楼。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了许多了,一个翻滚捡起手电,然后起身便要向楼梯口追去,然而刚一迈步,右腿处便传来一阵剧痛,几乎要将他重新击倒。罗飞倒吸了一口冷气,勉强稳住身形,心中暗想:坏了,这一枪恐怕连腿骨都打断了!
就在这时,耳麦中传来了柳松的声音:“罗队,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好像听见了枪声!”
罗飞来不及细说,只焦急反问:“你在哪里呢?”
柳松道:“我们已经进入了配电机房。Eumenides留下了不少物品,但是人并不在现场。”
罗飞这才想起:自己先前的命令的确是让柳松等下搜查配电机房。而此后他和Eumenides遭遇,一直没机会将新指令下达给自己的部下。于是他赶紧修改命令道:“Eumenides已经到礼堂上面了,你们赶快到车库东面楼梯口。地上应该有血迹,你们如果找不到我,就顺着血迹追捕!”
柳松应了句:“明白。”然后便在信号那端招呼特警队员们撤离配电机房。罗飞知道这地下车库不仅面积硕大,地形也盘旋复杂,柳松他们黑灯瞎火的摸过来至少还得俩三分钟。他来不及等待了,独自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向着楼上追去。
与罗飞相比,年轻人右肩的伤势并不会影响到他逃亡的匆匆步伐。当他快步跑到地面上的时候,礼堂内的烟雾缭绕,人们正乱糟糟地向着出口处撤离。因为有不少执行任务的警察都打起了手电,而屋外也有月光透进来,礼堂内依稀还有点能见度。年轻人把枪藏回腰间,一侧身闪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知道罗飞很快就会追上来,而地上的血迹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他边走边脱下外套,将厚厚的冬衣揉成一团紧按在伤口上,尽力减缓血液流出的速度。
爆炸、火情已经随后从地下室里传来的枪声早已摧毁了人们的神经,与会市民们一个个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向着礼堂大门口挤去。门口的警卫早就被人群冲散——即便他们有能力坚守岗位,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去核查那些逃难者的真实身份。
年轻人跟随者人群向前移动,他把脸埋在那团冬衣里,看起来似在过滤呛人的烟雾,实际上却是要遮挡住自己的容颜。
年轻人如此走了片刻,正要寻机往人丛深处钻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一把拽住了的衣领,而那人用的力道绝非寻常的推拉拥挤,而是明显要将对方的身体拉转过来。
年轻人心中一惊,在这样的险境中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抬起左臂反手一抓,将那人的手腕死死扼住,然后他躬腰反转,一个大甩臂闪躲到那人身后,右臂则同时跟上,横箍住来者的脖子。这一招得手之后,他的下一个动作应该是臂弯一拧,那人便会颈椎受创,轻者昏迷,重者身亡。在这个混乱的现场,其他人并不会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他大可继续前行,踏上不远处的自由之路。
然而年轻人的动作却蓦然停住了——不仅是动作,他的整个思维,乃至是呼吸都在这个瞬间彻底停顿。因为他看到了被自己反抱在怀中的那个人,正是这一瞥让他在瞬间失却了魂魄。
那是一个女孩,她努力向侧后方歪着脑袋,和年轻人瞪眼对视着。她的面容是如此的美丽,尤其是那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如浩瀚的夜空,纯净如透明的泉水,当那眼光微微闪动的时候,几乎能演奏出这世上最动听的乐曲。
年轻人还是第一次与复明后的女孩如此对视,对方的目光轻易刺穿了他的心肺,让他沉沦于一种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他的身体被烈焰灼烧着,而灵魂却已被寒冰彻底冻结。
一双世上最美丽的眼睛,但那目光中却凝固着刻骨的仇恨!
年轻人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或者准确的说,是自己体内的某一个灵魂。他们此刻不是心心相印的知己,而是誓不两立的仇人。
年轻人茫然不知能做些什么。他用颤抖的手臂继续箍住女孩的脖颈,不敢让对方发出声音。但此刻令他最为恐惧的,并不是那女孩会呼救,会揭穿他的身份,他只是不敢去承受那女孩面对自己时的另外一种声音。
女孩的左手被年轻人别在身后,盲人的特有灵敏触觉让她感觉到对方的中指缺少了一枚指节。她由此更加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她用右手扳扯着箍住自己颈部的手臂,竭力想要挣脱开来。但她的气力与对方实在相差太大,即便年轻人的右肩遭受了重创,女孩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