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自己泡在湖水中的膝盖。
一想到这里,季钧站不住了,他回转着身体,想要确认四周的动静,可他一动,才知道自己犯了更大的错误,
水波顺着荡漾开来,带来有东西在水下行动的错觉,彻底搅乱了季钧的神智。
慌乱、惊恐、绝望,一并袭来!
留在这里一定会死,但是要逃,也不知道往哪里逃!
季钧几次转头,突然意识到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在水面上撒了一层金色的光,远远近近发着光。
但惟独自己周围这片,却是黑的,不对,不是水变黑了,而是下面有什么东西,细细薄薄的层次,让水色发黑
。
就像细细的海草,或者,头发——慢慢地朝他包围过来。
季钧慢慢地向湖心后退,想要躲开那纠缠过来的东西,可是他不会水,不敢退太多,正在这个当口,他突然听
到呵的一声!
那不是笑,更像是从气管挤出来的声响,他抬头一看,发出声音的是水秀!
她姿势古怪,就像看不见的线拉扯着的木偶,动作僵硬地抬起手臂,咔哒一声,她的食指痉挛一般伸了出来,
抽搐着,指着湖的一侧,她的嘴开了又合,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是让他那边逃吗?!
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了,季钧身边的水面已经轻轻地震荡起来,他掉转头,拼命往水秀所指的方向奔去。
水越来越深,他也不敢停步,跌跌撞撞地向前,突然,他感觉到自己似乎绊到了水里的什么东西。
一低头,齐腰深的水里有根红绳,向左右绵延开去。
他稍微一迟疑,就听到了身后水波分开的声音,哪里还敢停住,一把抓住红线举过头顶,钻了过去,立刻,季
钧脚下一空,整个人沉入了水中,连呛了两口水!
幸好他还拽着红绳子,猛力一拉,又挣扎着爬回了这边。
原来红绳子的那边是陡然变深的湖水。
水秀这是指的什么路!若是冲过去,不会水的他只有淹死一条路,季钧只好掉转方向。
一回头,季钧那素来强悍的心脏都跳慢了几拍。
人头就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半浮在水中,只一双眼露在水面上,看着他。她散落的头发就像黑色的噩梦,在
水中缓慢展开,断了季钧的后路。
那浮在水中的人头慢慢升起来,支撑她的是混着黑色头发的水柱,看上去比水秀更像个蛇妖。她的头发因为卷
入了更多的水而逐渐地升高,几乎有半个季钧的高度了。
我要死了。
她的眼睛发着幽暗的光,像只怨毒的野兽。
家里人会知道我死了吗?季腾能支撑起家里吗?
她已经升到了两个人的高度,完全是个怪物的模样。
落下石,你为什么不在这里!你为什么把我一人丢在这里!我恨你!!
她低着头,张着眼,咧着嘴,俯视着,那是发现美食的表情。
我也恨自己,白白浪费了时间,早知如此,还慢慢来个屁啊,如今空留遗憾!
那水柱扭曲着弯了过来,她整个看上去就像一条美女蛇,靠近了季钧,脸上还隐约可见那新娘妆容,把巨大的
阴影投在季钧身上。
如果这就是最后,我希望死后能变成鬼,最起码,我要好好跟你告个别。
那人头已经凑到了跟前,来去无路的时候,季钧反而镇定下来了。
不就是横竖一死吗?有什么好怕得屁滚尿流的,别的不会,死他还不会吗!?季钧断了逃的念头,屏了呼吸,
准备人头一靠近,就要双指插她眼睛,再咬上一两口之类的,总之死也不能死得太窝囊!
就要够到的时候,人头突然扭到了一边的水面上,好像在水中看到了什么,继而垂下头去贴向水面,死死盯着
。
这一幕很眼熟。
季钧想起了,这一幕,不是很像那时候在不知名的水潭边,淅蛇也是这么样死定着水面看。那次隔得远,季钧
看不清它在看什么,但这一次,人头几乎是靠着他的旁边。
季钧看得一清二楚,水面下大约一两尺的地方,先是一点光芒,然后似乎有什么在光影中脱出,季钧一看就知
道,那是落下石的脸。
但是为何会出现他的脸?
人头又为何凝视着落下石?
季钧还没想清楚,水面之下已经有黑色慢慢扩大,是什么东西正在上浮,人头浑然不觉,还死死盯着水面。
季钧已经明白要发生什么了,悄悄向后退缩。
这时,人头所注视的水面猛烈震荡,巨大的闪着寒光的牙齿破水而出,左右两排刀刃一样的齿面横切过来!
耳旁水声如雷,水柱从空中被折断,湖水如同暴雨乱撒,混着乱七八糟网状的东西。
季钧抹了把脸,把那些东西从脸上拉下来,是好些长长的黑发,还在恶心地微微扭动。
面前的,正是毓珠如同小山一般漆黑的身体,看上去实在亲切得紧,就连她那灯笼一样的眼珠子都是那么得美
艳不可方物。
它那一口咬断了水柱,人头并未被咬到,只被它一尾巴拍得老远,变成水面上的黑点,一晃就不见了。
季钧壮起胆子,问道:“毓珠?”
怪鱼斗大的眼睛转动着看向季钧,尾巴扑打着水面,在水里转了几个圈,张口一喷,季钧又被淋了个透湿,它
便发出奇怪的呼呼声,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
是毓珠,绝对是毓珠!
看它摇头摆尾的样子,似乎看见自己也很开心。
既然人头好像不是它的对手,自己又捡回一条命了?
季钧这边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得远处的水秀发出一声长而凄厉的惨叫。
水秀还站在原地,只是她纤细的女子身形正在改变,很快原形毕露,成为一条盘卷在浅水中的大蛇,高高昂起
了蛇头。
然后,蜿蜒着,向这边游过来。
咦,怎么是双头蛇?
季钧再眨巴了一下眼睛,蛇靠得近多了,这下子看明白了,那个人头就在蛇头旁边,已经多少有些蛇化,看上
去就如同长在了蛇身上一般,正目光阴森地看着自己。
而双头中真正的蛇头却闭上了眼,软弱地垂在一边。
季钧认得那眼角长着红色花纹的蛇头,应该就是自己在落下石床上看见的水秀,她自己也承认了。不过,现在
他面前的,可不是那碗口粗的蛇身了,它越是靠近,越是巨大,最后停留在几丈远之外的双头蛇,个头几乎跟
毓珠不相上下。
蛇身高昂在空中,人头嘶叫,蛇骨寸寸伸展,蛇皮上是有如黑发散落般的黑色花纹,从上至下由密而疏,青筋
和血管在蛇鳞下突突跳动、扭曲;毓珠半浮在水中,大张了嘴,森森白齿,利刃一般反射着日光,背鳍高耸,
有如刀戟丛立,巨大如盾牌的鳞片也片片张开,整个大了一圈。
一高一矮,两只怪兽隔着季钧对峙,一动不动。
平静只是暂时的,一直耷拉着的蛇头突然也睁了眼,发出跟人头一模一样的红光,双头都盯紧了毓珠!它巨大
的身躯立刻收缩,盘紧,蛇骨盘踞发出咔咔的声音,身体一下子小了一整圈,季钧知道,这是蛇在积蓄力量,
它要发动攻击了!他只来得及抓紧了手中的红绳,就看见蛇身有如被挤压到极限的弹簧,一下子弹起来,直冲
向毓珠。
几乎在同一刻,毓珠也从水中跃起,但扛不过蛇身从上而下俯冲的力量,被压回了水中,两个巨物冲入水中的
力量,让湖水汹涌澎湃,季钧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他手中的绳子上,拼命不让自己被水冲走!
那两只怪物在深水中翻滚缠斗,毓珠的身体被蛇整个缠住,双头在它身体上肆意撕咬,喷射出蓝色的血液;但
它自己也没讨得好去,毓珠竖立起来的背鳍有如刀剑一般,翻滚撕咬的过程中,在蛇身上割刺出无数贯穿的红
黑色伤口。
而季钧连做观众的可能都没有,更别提帮忙了,他整个人都拼命吊在那红绳上,跟挂在水藻上的鱼卵一般,被
水波冲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突然,他听得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叫,不知是那两只怪物中的哪一只发出的。
该不会毓珠落败了?
季钧急着扭头去看战况,可是这湖面有如风暴肆虐,浪高如墙,他哪里能看见东西!
突然,他感觉到了极大的水压横扫过来,只闷哼了一声,他就被打飞了起来,在空中的时候,看见了扫过来的
是一条巨大的蛇尾,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甚至内脏破裂的声音,体会到了没有痛感,但极为恐怖的身体骨架
整个被抽垮掉的感觉。
季钧落入湖中,冰冷的湖水从他的口鼻处以及身体上断裂的伤口涌入,他飞速地下沉,却依然不死心地在水中
无力地挥动手臂!
水面的光景离得越来越远,季钧开始陷入漆黑的犹如梦境的状态。不!!!如果这是噩梦,请快点醒过来吧!
!!
…
最早的一次周五更吧~~~
那啥,等待落下石出场的童鞋们要失望了,不过我保证下一章他就会出场~~~
那个,因为要出去旅行,所以下周停更一次,因此今次的更才如此肥硕啊~~~~
想抽我的就抽,我躺好了,别客气~~~~
第三十六章
季钧向着水底缓缓沉去,溺毙之前,他的手无助地晃动了几下,突然感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季钧费力地睁开
眼,在大片黑暗中kan到一线耀目的光芒,越扩越大。
死亡吗?
那边就是死亡吗?
原来勾魂鬼和阴阳道都是不存在的,这样简单就已是死亡。
接触到白色光芒那一刻,季钧感觉到剧烈的震动,就好像魂魄在离体,他有顷刻的恍惚,然后耳边隐约声响,
眼前无数影像晃动不已,嘈杂混乱。片刻之后,他就好像魂魄再度附体一般,突然清醒过来,他的耳朵,真实
地听到有人声,眼睛,也确实kan到了面前黄褐色的土地,以及微微偏黄的野草。
季钧茫然地盯着地下,过了好久,mo了mo胸口和腹部,一切完好,毫无伤口,刚才的剧痛好像是梦一样。
他这才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浑身有种黏湿感,但这并不是刚刚的湖水,而是而是某种更加稀薄的淡黄色黏液
,黏在自己周身上下薄薄一层。
投在地上的阴影让季钧知道面前有人,但身体很迟钝,适应了好一阵他才抬起头来,发觉眼前这人好生眼熟,
不就是那日的高人,呃,玄云衣么?
这素来严苛的道人居然是嘴角含笑地kan着自己?
不对,他含笑kan的是自己的身后。
身后有什么?
季钧用力转过头,发现自己身后是巨大的琥珀色水泡,一眼望不到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说话的时候,一种古怪的钝痛在喉咙口蔓延开来,声音嘶哑得让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山蜃吐的泡。”玄云衣似乎心情大好,居然回答了:“山蜃是蜃里面很罕有的种类,它只生活在灵气充
沛的地底,偶然会出来晒晒太阳,这时它就会吐泡,喏,就像这样。”
季钧kankan那有如小山一般的气泡:“山蜃吐的泡?这泡究竟有多大?”
“方圆数里吧。”玄云衣说道,“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掉入湖中,然后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当时我受了伤——”季钧又摸了摸身体,完全没有受伤的感觉
了。该不是山蜃的气泡可以疗伤,所以落下石把自己放在这里?
“湖?”玄云衣皱了眉头,“我是kan在你我也算有一面之缘,顺手拖你出气泡来。否则——”顺着玄云衣手指
的方向,季钧凝神kan去,气泡深处隐隐卓卓的,居然是无数的骨骸半沉半浮,吓了一跳。
“kan到了吗?落入山蜃气泡的,不论是人是妖,都会陷入无止境的长梦,到死为止,”玄云衣道,“我想你也
不是自己进入的罢,反正,不管是谁把你扔进去,都一定没安好心。你好自为之吧,我要收妖去了。”
言罢,玄云衣身形一动,便失了踪迹。
季钧被独自扔在此地,茫然极了。
他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初期的惊惶之后,他才慢慢感觉到身体有种酸痛,就像是太久不动弹,肌肉难以承
受体重的感觉,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移动身体,向四面kan去。
他所在的是谷底平地,有个十亩见方,但左手边是那巨大无比的气泡,右手边是万丈高的峭壁,直冲云霄,这
要怎么才能出得去?季钧只得暂时坐在地上,缓慢伸展四肢,让自己舒服一些。
今夜,怕是要在这里露宿了。吃的喝的,他kan了一圈,除了峭壁下生着野生的瓜之外,啥也没有,一两天没关
系,接下来怎么办?
就算如此,季钧也并不太害怕。或许经历太多事情有些麻木了,或许是因为笃定落下石一定会来找到他。
他就这么呆在已经黯淡下的山谷里,休息了一阵,便去寻个瓜解渴,正吃着,山谷突然一亮!
季钧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前发白,然后立刻发现不是,山谷是真明亮起来,就好像阳光全部投射了过来。
他一抬头,才发现,那万丈峭壁平整无比,如同微微倾斜的巨大镜面,将夕阳全数投射下来,让脚下的草地都
染上一圈金色。美是美矣,但季钧的心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