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容易,可是几个人能做得到?——我对公司上层领导的情况比较了解,在我看来,他们没有一个不是优秀人才,可是要接你的班,恐怕没有一个人合格。”黄玉生摇了摇头。“你把工作多往下分点,多抽出点时间放松一下也就是了。”
郑天豪看着黄玉生,半晌无语。在他看来,黄玉生是一个外圆内方的人,如果他认定我手下的人没有人能担当此任,那他说的一定是实话,可是我实在无法让他了解,我之所以做了这家公司,其实完全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为了忘记自己的不幸。我辛辛苦苦的做了几十年,现在累了,不想再做下去了,重要的是,过去的痛苦已经慢慢淡化,我只想轻闲一段时间,看看山水,养养花鸟。可是浩然公司正处于良好的发展势头,我又不可以放任不管,因为公司有那么多职员,我不能放弃他们,所以必须在退休之前给他们找一个像样的带头人。
在这方面,黄玉生对郑天豪一直有些不以为然:说你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声名,做做样子也就是了,可是如果长此以往表现得对名利无所谓,就有些矫情了,不爱名不爱钱,谁做得到?可是他无法把自己的想法当面对老朋友说出来。
“上半年公司面向社会公开招聘高层管理人员,总共接到一千七百多份简历,经过筛选和初步面试,人力资源部选出七个候选人,北京地区有三个,我打算安排在这几天见见他们,你有时间的话也来坐坐好不好?我想听听你对这几个候选人的意见。”郑天豪一边说,一边把几份资料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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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玉生打开来,粗粗的浏览了一下:“嗯,看起来陈天健这个人力资源部主任做得满好的,光华管理学院MBA,曾经做过华远公司的副总美国堪萨斯大学研究生院建筑学硕士,政府部门担任过城市规划专家东北林业大学毕业,林业局,制药公司”他忽然抬起头来:“我说老郑,这个陈浩看上去能力不是很强,而且从来没有介入过房地产,可是居然在一千多名候选者当中脱颖而出,这里面好像”
他欲言又止,可是对方早就听出了他的潜台词,郑天豪笑了:“我也觉得奇怪,所以今天下午打电话给陈天健,他告诉我说,本来这次人力资源部选出来的是六个人,可是上周深圳的一家猎头公司再三向他推荐这个人,那家猎头公司比较优秀,设计中心主任小王就是他们推荐的,所以陈天健就把这个陈浩列了进来,他还一再声称不是他的主意,看了以后不满意可不要骂他。”
黄玉生笑着摇了摇头:“老陈办事总是这么谨小慎微。既然是你们信任的猎头公司强力推荐的人,我相信这个陈浩必定会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郑天豪接过陈浩的简历扫了两眼:“这个人的简历写得很简单,看样子办事也喜欢干净利落。说老实话,我还真挺喜欢这种简洁的风格。”
“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们啊?”
“明天我要去顺义,后天吧,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可能要陪我一整天的。”郑天豪从来不怀疑黄玉生对自己的忠心,从公司成立的第三年起他就在这里担任法律顾问,可是他关心的事情远不止法律纠纷,在公司的管理以及战略方向确定等方面,这个老朋友曾经给过自己非常大的帮助。
黄玉生没有说话,只是懒洋洋的向老朋友晃了晃茶杯,凭他们两个人的交情,只要郑天豪说一句话,黄玉生就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陈浩接到浩然公司的面试通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从没想过要向房地产方向发展,也从来不曾往这家公司投过什么简历,于是他问对方是不是搞错了,对方回答说,他的简历是深圳新竹猎头公司推荐的,越过初试和复试,直接和董事长面谈。
这样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因为他也没有往深圳的那个猎头公司申请过什么岗位。放下电话,他上网查了一下浩然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资料,搜索的结果很是出乎他的预料,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可是没想到这家公司居然在业界赫赫有名。他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又查了查新竹猎头公司的联系方式,然后把电话拨了过去。
是的是的,陈浩先生啊,请等一下,我查一下您的资料您对我们推荐的工作满意吗?什么?您没有做过房地产?这个没有什么关系的,您知道管理具有相当程度的普遍性,既然您在制药行业做得非常好,那么参与房地产公司的管理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哦,是这样的,我们公司主要为登记过的客户寻找合适的工作岗位,同时我们也经常网罗各界的优秀人才,您的资料是谁搜集的我不清楚您以前一定在网上投递过简历,或者一定在招聘网站登录过您的资料是的是的,我们有专门的信息采集人员好的,不客气,希望我们为您推荐的工作适合您,再见。
陈浩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看起来,互联网时代已经不存在个人隐私了。还好这个公司是在帮我的忙而不是在暗算我。
浩然房地产公司北京分公司在三环以内,距离西客站不远,从外面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进入大厅,陈浩立刻被室内简约而独具匠心的设计吸引住了,看起来这家公司的设计师算得上一流水平了。
天很热,可是陈浩仍旧穿得比较正式,笔挺的西库,雪白的衬衫,系了一条暗红色带有倾斜纹理的领带。前台的一个举止优雅的女士问清楚他的来意,带他乘电梯来到五楼的董事长办公室,敲了敲门,请他进去,然后独自离开了。
于是,陈浩平生第一次站到了父亲的面前。
郑天豪的办公室装修简单,布置却很妥帖。
郑天豪正和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黄玉生谈着上午见过的那个海归学者,陈浩进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有点紧张,也许是陈浩站立的姿势让他想起了什么人,也许空气中忽然传来的微弱的人体气息引起了他的某种回忆,他僵坐在原地没有动。
黄玉生似乎没有留意到老朋友的失态,他有些傲慢的看了看陈浩:“陈先生,请坐。”他指了指郑天豪桌前的那把椅子。
陈浩点头表示感谢,坐了下来。隐隐的他感觉有点可笑。他不知道这个董事长会问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对房地产行业简直一窍不通。
郑天豪的眼睛似乎蒙上一层薄雾: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想起阿梅?妻子去世三十多年了,最初的那些年头她总是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清醒的时候也总会出现在意识当中,可是时间慢慢的把一切痕迹都抚平了,上次想起阿梅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当初在儿子遇难的废墟前他一头栽倒,撞裂了额骨,因此留下了病根,一遇到阴天下雨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整个头部都会痛得要裂开一样。这是老天对他抛弃儿子的惩罚,因此他从来就不曾去医院治疗过,也从来都没有因此吃过什么止痛药。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需要吃点药来顶一下了,倒不是因为这次头痛得特别厉害,而是潜意识里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奇迹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陈浩看着表情阴郁的董事长,觉得好笑:我是来应聘的,又不是犯人,干吗给我这种脸色看?他不了解,郑天豪,也就是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当他阴郁的看着你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情。
因为陈浩不了解这些,所以有些不平,于是也扳起了脸不做声,心想反正我对你们的工作没什么兴趣,凭什么你这样看我,我就要笑脸相迎?当陈浩板起脸和董事长对视的时候,他忽然吓了一跳,仿佛此刻他正透过一面神奇的镜子在看多年以后自己脸上的皱纹,于是忽然在内心深处漾起一种温馨的感觉,那一瞬间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于是暗笑自己有些多愁善感,却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父子天性使然。
郑天豪无端的在陈浩的脸上看到了阿梅的影子,不由得内心一阵绞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摸索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右手摸了摸当初受过伤的额头,哪里有一道模糊的旧伤。
“介绍一下您的情况吧。”黄玉生觉察到郑天豪的情绪忽然发生了变化,于是关切的看了看他,可是对方的眼睛似乎被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牢牢的吸住了,于是他只好暂时担当起主考官的责任。
见面的第一眼,陈浩就不喜欢这个胖乎乎的男人,对方那种屈尊的姿态让他觉得不爽。
他礼貌的向黄玉生点了点头,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受教育以及工作的情况。
郑天豪用近乎痴呆的眼光看着陈浩,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怎么这么像阿梅?他的眼睛,说话的神态,嘴角那两道细细的纹路,简直一摸一样。
当年一个看相的先生说,阿梅嘴角上的那两道纹路表示她非常聪明,也暗示她性格倔强,属于宁死不屈的那种人。先生说得没错,阿梅不是宁肯从楼上跳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继续活下来接受凌辱吗?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浩然在唐山大地震中去世了,一定会认为他此刻就坐在我的对面。
他的眼里无端的透露出一丝悲哀,使得坐在他对面的陈浩蓦然间颤了一下。
“哦,您的生日是1968年11月8日”黄玉生一边随意的翻动着陈浩的简历,一边问道。
“嗯,差不多吧。”陈浩答道。
黄玉生露出一丝揶揄的神态:“差不多?小伙子,用这种心态管理企业可是要出乱子的。”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我也搞不清楚,连我母亲都不知道我出生的确切日期。”陈浩简单的回答道。
“这就怪了。”黄玉生看上去有些不开心,他把简历随手扔到茶几上,身子往后重重的靠了下去,恶狠狠的看着陈浩,似乎这个毛头小子太不懂规矩了。
陈浩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在大街上被母亲拣回来的,据我母亲说,她9号拣到我,看上去我出生不过一两天,所以登记户口的时候就写了8号。”
“等等”黄玉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止住陈浩,转向郑天豪,而此刻的郑天豪则好像见了鬼一样,毛发倒竖,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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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也诧异的看着这个有些阴阳怪气的董事长,从自己进来开始,他就一句话也没有讲过,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他怎么了?
黄玉生也吃了一惊,连忙拿起陈浩的简历仔细看了一下:“你出生地在丰润县石各庄乡东魏村,是不是?”
“不,我母亲说,我的出生地点应该在唐山。当时我的养父在煤矿遇难,我的母亲去料理后事,从火葬场回来,在光明电影院哪里拣到了我。”陈浩犹豫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把这段往事说了出来,其实他没有必要讲这些,只是忽然感觉想向人倾诉一下,哪怕眼前的这两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郑天豪的眼前似乎飘起了漫天的雪花:我在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如果是梦,求求上帝永远也不要让我醒过来吧。这是我儿子?不,不可能,浩然明明在地震中遇难了。
他拉开抽屉,摸索着拧开那瓶备用的,迄今为止从来没发挥过作用的救心丸,倒出一粒塞进嘴里,冲满脸疑问的黄玉生摇了摇手,然后闭上眼睛安静的坐了一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三个人共同陷入了沉默。
陈浩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起来。他看看郑天豪,又看看黄玉生,想站起来告退,却又觉得似乎有一种难言的牵挂让他留在这里。
郑天豪觉得可以控制情绪了,方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也许等一会就不会有这样的幻觉了。郑天豪痴痴呆呆的想着,跌跌撞撞的进了里间。
办公室里,黄玉生独自面对着陈浩,心里涌起一阵自豪的感觉,一切都在按预定的步骤进行,甚至个别细节比预计的还要完美得多。
郑天豪在卫生间坐了很久,他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可是根据这个陈浩自己讲述的身世,居然和儿子完全吻合,老天当真会那么眷顾自己吗?
他用冷水洗了洗脸,迫使自己清静下来,然后稳步回到办公室重新坐了下来:“对不起小伙子,我的头痛病犯了。”此刻他的脸色仍旧透出一股死灰色,但是神情却逐渐恢复了正常。
“您身体不好?吃药没有?”陈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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