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阿灿?昨天我找到他以后把他打了个半死,估计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忽然有些后悔昨天打他打得有点轻了。
“真的?”燕子抬起一双泪眼看着我,眼神里分明有一种敬仰的光芒,我笑了:“当然,昨天傍晚的事情,他刚回到白纸坊桥附近的家里,我就冲进去把他暴打一顿,当时用的力气太大,搞得现在手指还有些疼。”
“打得好,换了我非得打死他不可。”燕子露出毒毒的神情冲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获得了她的信任。
“给我讲讲阿蛮的事情吧,其实我对她了解不多的。”我冲她笑了笑,脸上肌肉的运动使得塞着纸巾球的鼻子很不舒服。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我对阿蛮的了解也非常浅薄,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还有,燕子说她没死,可是阿蛮明明告诉我说只有死掉了的人才会变成鬼,她没有死,怎么就变成鬼了?
那天下午,在香山脚下的一条长凳上,晒着暖烘烘的太阳,燕子给我讲了阿蛮的故事。
阿蛮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孩子,一向喜欢我行我素。她在大学里学的是电子技术,毕业以后在中关村的一家电脑公司打工。到25岁的时候,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还不曾谈过恋爱,但凡接触过的男孩子没有一个让她看得上眼的,可是就在前年秋天,她却发疯的爱上了一个叫常灿的大学教师。
阿蛮的父亲早逝,母亲见过常灿以后,认为这个人的心眼太多,不适合托付终身,因此激烈反对女儿和他谈恋爱,甚至声称如果女儿不听她的,从此就和她断绝母女关系。可是阿蛮显然认准了这个人,她不惜和母亲闹翻,并且搬出自己的家,从此再也不和母亲来往了。
常灿大她三岁,研究生毕业留校,风华正茂,才华横溢。他也爱阿蛮,两个人的感情很快就变得如胶似漆,那个时候阿蛮是幸福的,甚至有那么几个月连我这个死党都不联系了。
可惜好景不长,去年春天,他们恋爱还不到半年,阿蛮就发现常灿和他的一个学生有暧昧关系,性情暴烈的阿蛮一旦找到真凭实据就开始和常灿闹得不可开交,应该说她当时闹得有点过了,搞得常灿一点面子也没有,于是撕破脸皮要离开她,可是平心而论,阿蛮是非常爱那个男人的,当时只要那个男人肯委屈自己认个错,我相信阿蛮一定会重新接纳他,可是常灿觉得自己伤了自尊,没了面子,就是不肯认这个错,于是阿蛮打电话让他过来最后见一次面,就在公司的宿舍里,她站在阳台上声称自己不能没有那个男人,如果常灿胆敢走出那个房间她立刻就会跳下去。
常灿没有任何犹豫,当时他看阿蛮的眼光异常冰冷,以至于我都打了个寒噤。
以往我和阿蛮经常在一起探讨电影和小说,每每谈到那些徇情而死的年轻女子,阿蛮都不屑一顾的声称她们是活该,世界上有哪个男人值得你为他现出生命的?我太相信她的理智了,所以当时居然没有快点跑到阳台上拦住她,直到常灿往门外走的时候才奔向阳台想去拉住阿蛮,可是阿蛮只是凄然的冲我笑了笑,最后说了一句:“燕子,永远也不要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那是我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就跳下去了。我赶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泊中了,而常灿那个混蛋,走过她的身边居然不曾看她一眼,双手插兜,一路吹着口哨走了,如果当时我的手中有一把猎枪,我会毫不犹豫的轰下他的脑袋。
阿蛮从五楼跳了下去,摔裂了头骨,摔断了脊椎和三根肋骨,在医院抢救了三天,最后居然奇迹般的保住了性命。
在抢救过程中,阿蛮的母亲一直守候在医院,她不断的祈祷,希望上天能把女儿留给她。
三个月以后,母亲把她接回了家,细心的照顾女儿,她不止一次告诉我说,她相信阿蛮一定会醒过来,因为她的阿蛮不会当真忍心把她一个人丢下不管的。
燕子一边讲阿蛮的故事,一边流泪。她的眼泪像透明的珍珠,大颗大颗缓慢的坠落,我的眼泪也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我知道是阿蛮在哭。
“可惜了阿蛮,她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可是居然会爱上那样一个混蛋。其实感情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讲不清楚,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如果阿蛮醒了过来,会不会仍旧爱着那个常灿?这些事情想想都觉得心里堵得荒。”燕子拿纸巾擦了擦眼泪,又递给我两张纸巾。
“这个你完全猜错了,那个混蛋一点也不配!”我忽然捏了嗓子说道,话一说出来我就脸红了,虽然我知道是阿蛮在用我的嗓音讲话,可是燕子不会把我当成人妖吧?
燕子和连子峰互相看了一下,再次诧异的看着我,好久没有做声。我期待着阿蛮再说几句话,甚至希望她能直接和燕子对话,毕竟燕子曾经是她的死党,可是阿蛮却再也不讲话了。
夕阳西下,抬头看去,香山就像盘踞在那里的一个猛兽,让我感到心里有些毛骨悚然。我向燕子以及连子峰表示感谢,感谢他们告诉了我关于阿蛮的事情,然后就此分手。
那天我没有和阿蛮爬山,走出公园,顺着那条斜坡往汽车站方向走的时候,我问阿蛮为什么不直接和燕子他们对话,害得我白白挨了一顿揍。
阿蛮的语气异常凶猛:“就是要揍你,怎么了?不服气的话我要喊了!”
我觉得非常烦恼,并且从认识以来,第一次讨厌起阿蛮来。
那天晚上,阿蛮自作主张的带我去蹦迪,本来我不会跳舞,可是阿蛮在我的身体里面扭来扭去的,搞得我扭扭捏捏的像个女孩子,结果整个舞池的人都在笑我,我愈发不喜欢她了。当时我想,如果此时此刻她在我的面前要跳楼的话,我会不会接受她的要挟?
到了后半夜,阿蛮带着我在大街小巷到处穿行,见到暗影处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就扔石头,有一次在一条幽暗的小巷里面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不停的颤动,于是她借用我的身体跑了过去,拼命的拍打车窗,对着里面两个赤裸的躯体大呼小叫:“看到了看到了”然后哈哈笑着跑开。
等我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捉弄时,天已经亮了。
她钻进我的身体,自作主张的随便找了个没有人住的房子,澡也不洗,倒头便睡。本来我已经习惯了她那种细心的洗浴方式,此刻浑身汗津津的就这样躺下反而有点不舒服,可是我也实在太累了,于是就此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天下午醒来以后,我和阿蛮之间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争吵过程中我恨不得把她从楼上推下去再摔她一次,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气量太小,其实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我们发生争吵的起因不是因为她借用了我的躯壳去做坏事,而是源于我向她提出的一个问题。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我的魂离开了我的躯壳,如果七天以内找不回来的话就会变成傻子,于是我问她,我看到的是不是也是她的魂,她回答是的。
“那你的魂已经离开自己的躯壳有一年多了吧?”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她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你岂不是要变成傻子了?”我有些担心。
“不会。”她回答得很简短。
“为什么我的魂离开躯体七天,我就要变成傻子,而你却不是这样?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躯壳中了?”我觉得很奇怪。
“当然不是,我随时都能回去,就是不想回而已。”她有些不耐烦了。
“那你凭什么说自己不会变成傻子?”我依旧在刨根问底。
“因为有人牵挂,所以不论什么时候回去都不会变成傻子。你有人牵挂吗?”她似乎在嘲笑我。
我不十分明确在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什么人可能牵挂我,因而无法回答她的话。
“我觉得你该回去。”我点点头,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回不回关你屁事?”她摆出了一副要吵架的样子,我觉得很不爽。
“当然不关我的事,可是你要知道你的母亲一直在牵挂你,你就忍心让她这样苦苦的等着你?”我觉得这个人简直冷血透顶了。
“少跟我装孙子,你给我听着,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你说谁装孙子?真不懂道理,好心当成驴肝肺!”
“谁知道你是不是好心,假惺惺,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挺有操守是不是?”
我气得浑身发抖,从来想不到她居然这样冷血:“妈的我真想摔死你!”
“摔啊摔啊,男人他妈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看起来像个人样子,妈的其实都是那副操性,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我还怕了你不成?”
“哼哼,我真后悔打了那个阿灿,他那样对你纯粹是你自找,换了我也绝对要吹着口哨从你的身上迈过去!”当时我太气愤了,以至于口不则言,可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太重了,本来我以为阿蛮会大吵大闹一番,可是她却出奇的冷静。
“原来你也这样想,好啊,既然你和阿灿是一路货,我还理你干什么?”阿蛮从我的身体里面跳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卫生间。
我的心猛然一颤:阿蛮曾经告诉过我,天没黑的时候如果鬼贸然来到光线强烈的地方,立刻就要魂飞魄散,我们所住的房子虽然挡了窗帘,可是房间里仍旧很亮,她居然冒了这么大的危险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我知道我的话对她的伤害太大了,于是赶紧来到卫生间,想求她宽恕,可是她把身子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着躲在卫生间的一个角落,一句话也不回答。
我苦口婆心的劝导她,诅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会那样说她,再也不会对不起她,实在不成就去剁了那个阿灿,可是她一句话也不肯讲。
我的心情懊丧到了极点,说得口干舌燥,就差跪在地上求她原谅了,可是她依旧不肯理我。我颓然的坐在马桶上,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就这样,天渐渐的黑了下来。
等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阿蛮从容的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等等我。”我匆忙间想要追上她,可是她对我一毫也不理会,一阵风一般的转眼即逝。等我坐电梯跑下楼,在低垂的夜幕下四下寻找的时候,再也不见了她的踪影。
整个晚上我发疯一般的到处寻找阿蛮,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今生今世也无法离开这个古怪的女孩子了。我不停的咒骂着自己,怎么可以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说那么难听的话?她对我多好,给我找住的地方,给我做好吃的东西,还发动了那么多鬼魂要帮我找回我的魂,这样的女孩子上哪找去?——且慢,我忽然想到阿蛮的那些鬼朋友,于是眼前一亮。
我独自打车来到八宝山,然后按照当初阿蛮带我走过的路线绕了好久,终于来到了鬼市。
鬼市依旧是那么热闹,打把势卖艺的,唱小曲的,买狗皮膏药的,下象棋的应有尽有。
我四下看了一下,老大仍旧叼着他的水烟袋懒洋洋的躺在那把老式躺椅上,眼睛半睁不睁的吸着他的水烟,于是连忙跑过去陪了个小心:“老大,您好,我是阿蛮的朋友,请问您看到阿蛮没有?”
我的话仿佛是说给了空气,没有产生任何反应,老大依旧呼噜呼噜的吸着水烟袋,眼皮也不曾撩一下,他是没有看到我还是睡着了?
我四下看了看,惊讶的发现周围人生鼎沸,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也见过我,曾经和我讲过话的,可是也好像没有注意到我。我的心有点发凉:怎么了这是?该不会他们看不到我了吧?
我紧走几步,来到那个曾经把自己的脸皮拉下来的那个风骚女子面前拦住了她:“你还认识我吗?我找阿蛮,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然而奇怪的是,在她的眼里似乎我根本就不存在,她依旧保持着原来行进的方向向我的怀里撞了过来,我惊叫一声想要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倏忽之间我发现那个女人居然穿过我的身体继续往前走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
我连忙赶到路边一个卖煎饼的摊贩面前:“老陈,你还记得我吗?那天你曾经让我带话给你的爱人,告诉她好好保管你的煎饼鏊子,因为那个鏊子熟铁外壳里面包了三斤白银”
老陈旁若无人的喊着:“煎饼了,正宗的山东大煎饼,一块钱一张,热的咧~~”
我把手神到他的眼前上下晃动,可是他仍旧视而不见,这下我彻底失望了。
我在鬼市里面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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