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好几口。
“你好些了。”我说。
“好多了,你打的针起了作用。”他说,“今天早晨,我的腿差不多都消肿了。”
我骗了他,给他灌药,又跑去参加宴会,对这些他好像并不生气。也许我现在太虚弱了,以后等我好起来再听他抱怨吧。可现在,他很温柔。
“你吃东西了吗?”我问。
“很抱歉,我把三块肉都吃了,后来才意识到还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别担心,我会严格控制进食的。”他说。
“不,很好,你需要吃东西,我很快会去打猎的。”我说。“别太着急了,好吗?”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一阵儿。”我似乎也没有太多其他选择。皮塔喂了我一点鸟肉和葡萄干,又喂了我些水。他给我搓脚把它搓热,然后裹在他的夹克里,最后把睡袋在我下巴底下掖好。
“你的靴子和袜子还是湿的,天气不怎么好。”他说。天上打起雷,透过石缝看到闪电划破了天空。雨水从洞顶滴滴答答地渗下来。皮塔在我的头顶岩石缝里塞了块塑料布,挡住滴落的雨水。
“我纳闷为什么要下这场雨,我是说,谁是目标?”皮塔说。
“加图和萨里什,”我不假思索地说,“狐狸脸藏在洞穴里,格拉芙,她刺伤我,然后”我的声音变小了。
“我知道格拉芙死了,我昨晚在天空的影像里看到了。”他说,“是你杀死她的吗?”
“不,萨里什用石头敲碎了她的脑袋。”我说。“还好他没抓住你。”皮塔说。
宴会的情形一下子涌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一阵恶心。“他抓住我了,可又把我放了。”
然后,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并把以前他因病重没有问过,我也没打算告诉他的许多事一股脑都告诉了他,比如爆炸呀,我的耳朵呀,露露的死呀,一区的男孩呀,还有面包呀等等。所有这一切都和萨里什的行为有关,说明了为什么他要报答我的原因。
“他放你走就是因为他不想欠你的情吗?”皮塔未为深信地问。
“是啊,我也不指望着你能理解,你从来都要啥有啥,可要是你在‘夹缝地带’长大,我就不用解释了。”我说。
“嗯,你不用解释了,我笨得够呛,理解不了。”他说。“就像那面包,我总觉得欠你的。”我说。
“面包?什么面包?是我们小时候的事?”他说,“我觉得咱们真的不必再想它了,你不是也刚把我从死神手里夺过来吗?”“可你不了解我,我们甚至没说过这些事。另外,总是先得到的恩惠最难报答,要是你没帮我,我根本不会去救你。那时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说。
“为什么?你知道的。”皮塔说。我的头轻轻摇了摇,好疼。“黑密斯说你总让人说明理由。”
“黑密斯?”我说,“他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皮塔说,“那么,加图和萨里什,哈,我觉得指望他们同时互相毁灭也是期望太高了吧?”
可这么想只能让我感到不安。“我觉得我们喜欢萨里什,要是在十二区我们会成为朋友。”我说。
“那,我们希望加图杀死他吧,这样我们就不用杀他了。”皮塔冷酷地说。
我根本不想让加图杀死萨里什,我不想再让任何人死。可这不是胜利者应该在竞技场里说的话。我竭力忍着,泪水还是模糊了双眼。
皮塔关心地看着我,“怎么了?你很疼吗?”
我回答说是,因为这么说也对,流泪只是一时软弱的表现,并不代表永远的认输。“我想回家,皮塔。”我像小孩子一样哀伤地说。
“你会的,我保证。”他说着,低头吻了我一下。“我现在就想回家。”我说。
“给你说吧,你再睡会儿,就可以在梦里回家了,然后你不知不觉地,就可以真的回到家里。好吗?”他说。
“好吧,”我轻声说,“需要我警戒时,叫醒我。”
“我很好,休息得不错,感谢你和黑密斯。哎,天知道这一切还要持续多久?”他说。
他是什么意思?是说暴风雨吗?是说我们暂时得到的休息吗?还是比赛本身呢?我不知道,我太难过,太疲乏,不想再问他了。
皮塔叫醒我时已到了晚上,天上下起瓢泼大雨,原来洞顶的水滴变成细水流。皮塔已经把锅放在漏水最厉害的地方,我头顶的塑料布也换了位置,好把大部分雨水挡住。我现在觉得好些了,可以坐起来,头也不怎么晕了。我觉得饿极了。皮塔也是。显然他在等我醒来好一起吃东西,他已经等不及了。剩下的吃的已经不多了,两块肉、一点捣碎的植物根,还有一把干果。
“我们是不是应该分成几份,分开吃?”皮塔问。
“不,咱们吃了吧,肉都快坏了,最糟糕的是吃的东西坏掉。”我说。我把食物分成两份,本想慢慢吃,可我们太饿了,一两分钟就吃完了。我的胃里丝毫也不满足。
“明天得去捕猎了。”我说。
“这方面我可帮不上什么忙,”皮塔说,“我以前从没打过猎。”
“我打猎,你来做。”我说,“你可以摘野菜野果。”“我希望这里有面包灌木丛。”皮塔说。
“那会儿他们从十一区送来的面包还热着呢。”我说着,叹了口气,“喏,嚼点这个吧。”我递给他几片薄荷叶,在自己嘴里也塞了几片。
天空出现的影像很难看清楚,但仍能得知今天没有死亡。这么说,加图和萨里什还没有决战。
“萨里什跑到哪里了?我是说,在竞技场那头有什么?”我问皮塔。
“一片原野,一眼望不到头,里面到处是一人高的草,我说不清,也许有些是谷物,草的颜色都不一样,可是里面没有路。”
“我敢打赌里面有些是谷物,萨里什也认得。”我说,“你去过那里?”
“不,大家都不想到草丛里跟踪萨里什,里面阴森森的,一看那片原野,就觉得里面兴许啥都有,蛇呀,野兽呀,流沙呀。”皮塔说,“什么都可能有。”
我没吱声,皮塔的话让我不由得想起在十二区不许跨越围障的警告,皮塔和盖尔不一样,盖尔会觉得那里藏着美昧的猎物,当然也会有危险。萨里什当然也清楚那里有危险。皮塔并不软弱,他已经证明了他不是懦夫。可我想,在一个面包飘香的家庭氛围里长大,他便不会有很重的好奇心了。可盖尔对一切都会发问。对于我和盖尔每天犯法越过围障后所说的那些玩笑话,皮塔又会如何看?会让他吃惊吗?还有我们所说的有关帕纳姆的事情,盖尔有关凯匹特的激烈言辞,他又会作何反应?“没准里面真有个面包灌木丛,”我说,“萨里什好像比大赛开始时还胖,没准就是因为这个。”
“不是吃得饱,就是赞助人好。”皮塔说,“我纳闷咱们怎么做才能让黑密斯送来面包?”
我抬起头刚要说话,却想起黑密斯几天前的夜晚给我们传递的信息他并不清楚。一个吻等于一锅汤,这话我不能明说,否则会惹恼观众,他们会发现我们的浪漫爱情是炮制出来,是赚取他们同情心的手段,那样的话,就一点吃的也得不到了。不管怎样,我得把观众的情绪调动起来,这并不难。我伸出手,拉住皮塔的手。
“你瞧,他没准花了不少钱,才帮我把你弄晕过去。”我调皮地说。
“是啊,没错,”皮塔说,把他的手指和我的交缠在一起。“以后可别再这么做了。”
“要不然呢?”我问。
“不然不然”他一时想不起怎么说,“让我想想。”“有什么问题吗?”我笑着问。
“问题是咱们都还活着,这样你就更觉得你做得对啦。”皮塔说。
“我确实做得对。”我说。
“不,不对,凯特尼斯!”他把我的手捏得生疼,声音很愤怒,“不要为我而死。你再也别帮我了,好吗?”
他说话的语气很强烈,让我吃惊,也让我看到得到食物的绝佳机会,我接着说:“也许我这么做全是为自己,皮塔,你这么想过吗?没准你不是唯一担心的人,万一”
我想找到合适的词,我不像皮塔善于言辞。我说话的时候,再次感到失去皮塔的恐惧,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愿意他死去。这和赞助人无关,和回到十二区无关,只是我不想孤独‘人,不想失去那个曾给我面包的男孩。
“万一什么,凯特尼斯?”他话音很轻柔。
这时我真希望面前有扇百叶窗,我能把它关上,将帕纳姆窥视的眼睛遮挡在外,即使这意味着失去食物。无论此时我感觉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黑密斯让我避开这个话题。”我无法正面回答,其实黑密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也许他正生我的气,在感情激荡的节骨眼,却掉了链子。可皮塔似乎已经悟出了话里的意思。
“那我只好自己猜啦!”他说着,走到我近前。
这是第一次真情的亲吻,你情我愿。病痛和肢体麻木并未减弱它的热度,嘴唇既没因发烧而滚烫,也未因寒冷而冰凉。我初次体尝到感情的萌动,亲吻的温暖,内心充满好奇;也是第一次渴望再有下一次的亲吻。
可我没得到第二个热吻,皮塔只轻轻地在我鼻尖上吻了一下,他转而注意到我的伤口,“我觉得你的伤口又流血了,来吧,躺下吧,反正也该睡了。”他说。
我的袜子已经干透,可以戴了。我让皮塔穿上他自己的夹克。天气又湿又冷,寒气逼人,皮塔肯定已经冻僵了。我坚持自己先值班放哨,尽管我们俩都觉得在这种天气不会有人来。可他不同意,除非我也钻进睡袋。我已冻得浑身发抖,好像也没必要拒绝。两个晚上之前,我感到皮塔距我有千里之遥;而此时,他却与我紧紧相依。我们躺下来,他把我的头拨过去,枕在他胳膊上,另一只胳膊保护似的搁在我身上,他睡着了也没拿开。已经很长时间没人这样拥抱过我了。爸爸过世后,我也不信任妈妈,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的臂膀曾给过我如此的安全感。透过夜视镜,我看着雨水滴落在石洞的地上,发出叮叮咚咚有节奏的声响,让人觉得四周很安静。有几次我蒙胧睡去,但很快惊醒,又愧疚,又生气。三四个小时之后,我不得不叫醒皮塔,因为我已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他看上去并不介意。“明天不下雨了,我会在树上为我们俩找个地方,俩人都能睡。”我睡眼蒙咙,向他许诺。
可第二天天气并没有好转,仍然淫雨绵绵,好像大赛组织者决意要把我们都冲走似的。巨大的雷声震得地面都发抖。皮塔打算无论怎样都出去找点吃的,可我跟他说在这种天气出去找不到吃的,自己前面三英尺之外的东西就看不清楚了,只能淋得透湿,那就更麻烦了。他知道我说的话是对的,可肚子咕咕叫,饿得很难受。
白天过去,夜晚来临,天气也无丝毫好转。黑密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可他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是因为缺钱——现在物价飞涨——还是不满意我们的表现?很可能是后者。我必须承认我们今天确实没什么精彩的表现。我们表现出来的只是饥饿、伤痛、惧怕伤口开裂,我们缩在睡袋里依偎在一起,可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暖和些,我们所做的最令人激动的事就是——打盹。
我真不知怎样才能再弄出一些动人的爱情场面,昨晚的最后一吻很棒,可再次激吻也得有前提啊。在“夹缝地带”,有些女商人对这些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可我几乎从没有时间干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总之,一个吻已经不起作用,否则昨晚我们就已经拿到吃的了。我的直觉是黑密斯不光要我们亲密接触,而且要一些更有个性化的东西。就是在准备电视访谈时他让我说起的个人经历和故事。我压根讨厌这些,可皮塔似乎很擅长,也许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开口说话。
“皮塔,”我轻声说,“在电视访谈时,你说对我痴情不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噢,让我想想,应该是在开学的第一天,我们一共五个人,那时你穿着红格呢子裙,梳着两根而不是一根辫子,咱们排队的时候,爸爸把你指给我看。”皮塔说。
“你爸爸,说什么了?”我问。
“他说,‘看见那个小女孩了吗?我想娶她妈妈,可她妈妈却跟个挖煤的跑了。”’皮塔说。
“什么?你瞎编的吧!”我喊出来。
“不,是真的。”皮塔说,“我说‘挖煤的’?她能跟你为什么跟个挖煤的?他说,‘因为他一唱歌,连鸟都会停下来听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