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好吧!有事拜托美也子准没错。”
诹访律师也拿她没辄,只能连连昔笑。
好不容易等到发车时刻,我和美也子与诹访律师道别,随着人群进入车厢。
虽然前途充满不安与恐惧,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的旅行非常快乐。如果魅力可以闻得到,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会散发些许味道,但魅力与美丑未必画上等号,有些人外貌并不是很美丽,却拥有强烈的魅力。美也子不仅外貌美丽,全身还散发出强烈的魅力。
她天生个性豪爽,有如大姐头一般,很乐于助人,经常对别人伸出援手。虽然我跟她交往了几天,但一开始地就现出保护者的姿态,就像姐姐对待弟弟那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到了出发前夕,她甚至阔气地为我购买旅行装束。
“别担心,这些都是你姑姑她们给的钱。乡下人很重视第一印象,如果你大过谦卑,会让他们看扁你,所以无论服装也好。态度也好,绝对不能表现得大兴奋或战战兢兢的样子。”
被她带着四处乱转之时,我不由自主地沉醉在她强烈的特殊魅力里。
在火车上,我终于有机会详细询问美也子的身世。前面曾经提到八墓村除了田治见家族之外,还有另一户有钱人家野村,美也子就是野村家的当家主人庄吉的弟媳,庄吉的弟弟达雄是她的丈夫。
“你先生从事什么工作?”
“他曾经经营一家电机器具制造工厂,这方面我完全不懂,但是战争期间电机业的景气非常好,我们因此发了一笔战争财。”
“你先生什么时候去世的?”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第三年,也就是日本即将战败的时候。他因为喝酒过多,脑溢血死亡。”
“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吧!”
我的问题问得她哈哈大笑。
“我们之间相差十岁,若说年轻嘛,应该也可以算年轻。没想到他会突然死去,害我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我先生的合伙人是位正人君子,他负起所有的责任,还清清楚楚地将利润算给我,因此我的生活不虞匮乏。”
“你跟慎大郎交往很久了吗?”
我尽可能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还是无法阻止她那闪电般的视线直窥我的眼底。
“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很长,因为大家是同乡,很早以前就听过他的名字,也听说他当军人,最初是我先生主动与他攀关系,战争期间军人当道,如果没有军方的保护,各方面的待遇就差很多;所以我们经常招待他到家里吃饭,或是到外面喝酒”
“你先生去世之后还继续交往吗?”
“我们一直都有来往。自从我先生去世之后,我的心情非常悲伤,慎大郎便时常安慰我,况且我们是同乡,所以感觉上比较亲近,老实说,我讨厌军人,只不过战争期间能认识参谋本部的人,也可以得到许多消息。从这一点来看,好像是我在利用他。”
据说战争情势对日本不利的时候,美也子曾经收购许多钻石、黄金等贵金属,因此才能拥有相当庞大的财富。
她就是这么奇特的女人,具有日本女人少见的大胆与行动力。
“听说慎太郎现在还没结婚,他住在田治见家吗?”
“不,他虽然单身,但不是只有一个人住,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典子。至于这个典子嘛”
美也子忽然闭口不说话,使我不禁抬起眼睛。看见她尴尬的神情,反而使我更想继续追问下去。
“她怎样?”
美也子为难地清洁喉咙。
“对不起,我并非特别想提起这话题,但是一旦说出口。中途停下来又感到很不舒服,所以干脆一口气说完算了。典子出生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件惊人的血案,也就是你父亲发狂的事件;典子的母亲因为受惊吓而早产,听说那时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通常八个月人的早产儿很不容易养活,然而婴儿居然奇迹地活了下来,但是她母亲却在产后不久即撒手人寰,所以典子她她是血案发生那年生的小孩,所以小你两岁,不过她的外表看起来,却像是十九、二十岁的女孩。她和慎太郎一起从亲戚家返回老家,现在靠种几块田过活。”
听了她的叙述,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父亲犯的罪行留下这么大的后遗症,村子里应该还有其他像典子这样的牺牲者。我想到自己这次前来将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波时,一阵冰冷的恐怖感从背脊袭向全身,让我不寒而栗。
浓茶尼姑
我们在冈山转搭伯备线的火车,行驶了几个小时后,到达N站下车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后了。原先搭乘的山阳线坐的是二等车厢,所以感觉很舒服,换乘伯备线时不但没有二等车厢,车厢内的人潮还非常拥挤,下车后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当我听到美也子说从火车站到八墓村还要搭杀二小时的公车,再步行三十分钟,说实在的,我差点没晕倒。
幸好公车的乘客稀少,在公车内,我第一次与八墓村的村民碰面。
“那不是西屋的少夫人吗?”
一个男人扯着这地区的人特有的大嗓门,在美也子面前打躬作揖,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脸型和身材都很粗壮。和我去世的外公体质相似,连服装都跟我外公很像,这一带的人恐怕都是这种类型吧!
“嗨!吉藏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有事到N市,刚刚回来。少夫人刚从神户回来吗?井川先生的事,我们听到都感到很遗憾。”
“怎么会呢?少了一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不是更好吗?”
“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记得上回你在牛栅里为了争夺养牛户,还曾经和他大吵过一架呢!”
后来我才听说吉藏和我外公一样都是牛贩,八墓村只有我外公和这位男子两人是牛贩。山区里的牛贩和农人一样,都非常讲究义理人情,只要是对方的客户,就绝对不会再介人,然而战败后都市的生活秩序大乱,交易规则也不稳定,连这种穷乡僻壤都受到影响。
吉藏仿佛被美也子说到病处,瞪大眼睛说道:
“少夫人,请你不要乱说,否则会造成我很大的困扰的。我已经被警察传唤过许多次,村里的人都瞧不起我。争夺养牛户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如果不是他故意找碴,我也不会火大和他大吵一顿。”
“好啦!你不用解释了,又没有人说你杀了井川先生。不过,事件发生之后,我们村子还好吧?”
“嗯!还算平静;连新居医师也被警察传唤,真可怜!”
“新居医师是丑松的主治医师,当然有嫌疑。不过主治医师怎么可能笨到对自己的病患者下毒,况且新居医师和丑松之间又没有什么过节。”
“所以我们都只能作为参考人选呀!我猜一定是有人将新居医师制造的胶囊调包。但是,我告诉你”
吉藏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新居医师当然不可能谋杀井川先生,是井川先生错服了调包的药才死亡的,但是有人到处宣扬新居医师的药会吃死人,所以近来新居医师的病患者锐减。”
“是谁这么坏心眼,四处散播谣言?”
“嘘!不要太人声,听说是久野医师。”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新居医师搬来这里以后,久野医师的诊所便门可罗雀了。”
每个乡下地方都一样,村里最见威望的就是医师,村民们甚至比尊敬村长,小学校长还要尊敬医师,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但是一般来说,没有人比乡村里的医师还要骄傲自大的,看病挑患者,除非有钱人家,否则半夜不出诊。不过这些已经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然而,停战之后,全日本的乡下地区一改过去的纯朴。由于都市受到战火蹂躏,医师们纷纷投靠乡下的亲戚,这些疏散到乡下的医师为了获得新患者,不惜采用都市的外交辞令和亲切服务。
乡下人虽然很重视义理人情,但是与其长期被当成傻瓜看待,不如选择谦恭有礼的那一方,而服务亲切的医师当然比懒得大驾光临的来得讨好。
因此,转眼之间,所有乡下地区新来的医师都取代了原有的旧医师,八墓村当然也不例外,牛贩的养牛户之争也好,医师的患者争夺战也好,当时的我兴趣盎然地听着他们细数乡下地区发生的争执。
“久野医师的架子摆得太离谱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乡下地方没患者就没得生活。如果在城市,还可以连夜搬迁换个地方营业,然而乡下地方根本不可能。过去习惯摆臭架子的人,现在突然要他四处向人鞠躬作揖,实在很难办到。过去没钱缴医药费的就用白米抵缴,最近白米黑市买卖猖撅,将白米转卖到黑市,拿现金付医药费还比较划算,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拿白米去了。你也知道久野医师他家人口众多,听说他太大已经开始种地瓜了,没想到医师太大也沦落到要下田耕作。”
吉藏似乎对久野医师相当不满,气愤地数落他一顿之后,突然又压低声音说:
“久野医师对新居医师的怨恨已经不是一日一夜的事。根据我的猜测,井川先生误服的毒药恐怕是久野医师放的。”
“这怎么可能。”
美也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即使他对新居医师怀恨在心,直接找新居医师报复就好了嘛!有必要毒死无辜的丑松先生吗?”
“这很难说,如果为了嫁祸给新居医师,当然就有可能,而且在久野医师的眼中,丑松也不算是无辜,因为新居医师搬来我们这里当医师之后,是丑松四处宣扬新居医师的药非常有效,所以久野医师恨他也就不足为奇了。况且在我们这种乡下地方,能拥有毒药的人,除了医师之外别无他人。”
你不要再说了,杀人事件事关重大,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推测得到的。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即将成为久野医师的亲戚。”
吉藏这时才注意到我,只见一抹惊愕的神色逐渐在他的眼底凝聚。
“他就是鹤子的”
“没错,他带着丑松先生的骨灰,第一次回到我们村子,请多多指教。”
吉藏刚才得意嚣张的态度顿时消失,静悄悄地沉默不语,偶尔拾起头来打量我,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想到你果真有勇气将他带回来了,村里的人全都希望他不要回来,”
我的心情倏地降到谷底,在我进人村庄之前就听到如此冷漠的欢迎词,使我有如撞进冰山般寒上心头。
吉藏很想一古脑儿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美也子把脸转向另一边不理他,跟前的气氛随即沉寂下来。他拉长着脸,双唇紧闭,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偷瞄我。
就在这气氛凝重之际,公车已经来到八墓村的人口。车子一停住,吉藏首先跳下车,一溜烟跑掉了,不用说也知道吉藏的用意,他想比我们旱一步返回村子。
回村子去紧急通报村人。美也子见了,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诹访律师说的没错,这次回来,真的需要有无比的勇气,你还受得了吗。”
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情从震惊转力气愤,不禁赌气地用力点点头。
从公车站进入八墓村必须越过一个山坡,坡度并不很陡,但是路况很差,除了脚踏车以外,其他的车子无法通行。大约步行了二十分钟,我们来到坡顶。我永远记得当我从坡顶向北眺望的那瞬间,一股阴沉晦暗的感觉向我袭卷而来。
八墓村位于洼形盆他的最底部,方圆二里,周围有高山围绕,虽然土壤贫瘠,依然被村民开垦耕作。从山脚到盆底间,有零星的水田点缀其间,水田的面积非常狭小,然而最怪异的还是水田四周都用栅栏围起来,后来我才知道,整个村庄就是一个养牛的牧场,牛可以任意睡在村道的任何地方,为了防止牛只践踏粮食,因此村民在水田四周圈起一道栅栏。
前面提过我第一次目赌八墓村是六月二十五日.正是梅雨季节的黄昏时刻,虽然没有下雨,但是云幕低垂,分布在盆地底部的建筑物上方,仿佛像有什么恶兆向我笼罩过来,使我不寒而栗。
“你看,对面山脚下有一栋巨大的宅第,那就是你家。稍微再上来一点的地方,不是有一棵杉木吗?那就是八墓神。原本有两棵,又称为双胞杉,今年三月底有一棵被春雷从树的正中央劈成两半,从此以后村民们便心惊胆跳,害怕又有事情发生。”
一阵沁凉的寒意从我的背脊直窜而上,我们默默地走下山坡,旋即看见山脚下聚集了许多人,每个人的模样都像是从田里直接跑过来一般。当我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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