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躁乱而粗鲁的举动,是他,所从未有过的。。。
胸口处忽然隐隐闷胀,叶孤城只觉心下浮躁无已,腹下虽还是情火难平,但心中却更是激躁难抑。。。本能地感觉到自身的异样,于是叶孤城便从西门吹雪背上翻身下来,揭过方才揉乱的薄被,盖住男人此刻赤 裸的身体,自己则盘膝运功,希望能够借此压下繁乱的心绪。
“叶?”西门吹雪已明显察觉出不妥,遂从榻上起身,见叶孤城正于身旁闭目打坐,颊颧处微微潮红,眉宇间隐约有忍抑模样,不禁面上神情一凛,立时便将右手两根手指搭上叶孤城的腕间。
半晌,就见叶孤城额角两处已微微浮起一层薄汗,随即缓缓睁开眼,神色间隐约现着一丝疲惫。
“气血紊浮,真气冲涌。”西门吹雪收回搭在男人腕上的手,声音虽还是以往的沉稳冷寒,但凌厉的眉峰却已深深皱起。“怎会如此。”
叶孤城重新躺下,握一握他的手,微微笑道:“无事。。。最近修行至此,不但眠思难安,且心下浮躁,眼下忽有这般,却也不算怪异。。。西门,我只休息一阵就好。”
西门吹雪听闻,虽仍觉不妥,但方才诊脉间,却也并不曾觉出有何其他异样,因此便随意披了件衣衫,下床拿过一条浸湿的绸巾替叶孤城擦净额上的薄汗,又为他拭去食指上刚才划出的血迹,道:“我在此陪你一时。”说着,亦且躺下,伸臂揽住男人的腰身,道:“你再睡上片刻。”
叶孤城眼底神情沉沉,眸中闪过一道暗色,略略收紧了搂抱着西门吹雪肩臂的手,低声应道:“好。”
再醒来时,西门吹雪已不在房内,叶孤城起身穿衣,然后走到铜镜前,束发戴冠。
镜中人神色寂淡,叶孤城立在当地,手上还握着梳发的玉犀梳,沉默不语。
方才西门吹雪为他诊脉,叶孤城借闭目调息之际,便已渐渐想起一事,终于明白了眼下自身出现异常的原由。
叶氏嫡系一脉向来修习的祖传心法功诀,讲求少思少欲,少虑少念,乃是抑情静性的法门,虽不至断七情,绝六欲,却也随着修为日深,使人逐渐屏绝思虑欲念,终究令修习者心性静如止水,万事皆以淡漠视之。叶氏嫡系一族素来为人冷漠静持,便是因修习此法所致,而并非生性就是如此。
人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欲则智损,多愁则心慑。若能无欲无念,自是养生之道,因此若自此处看来,叶氏这门功法,确是养身裨气的极上乘武功。
但人天生便有百虑,这门法诀修习下来,终究不过是以静功压制七情六欲,而并非情 欲当真便就此消除。一开始修炼此法之时,不过是略觉静言少语,随着功力加深,禀性便逐渐日益清冷淡漠,而同时这门法诀对修行者的另一项影响和约束,就也越发深重。
自古情爱一途,最动心性,以静功压制七情六欲,原本便是逆人本性之事,如同堤坝阻水,因此一旦堤防溃决,便极易反噬自身。叶孤城外祖叶胤邯,临终之际不过五十余岁,而若按他当时修为,根本远远不至如此短寿,只因与楚家家主当年之事,致使半生心虑难抑,后来随着修为逐渐加深,终于达至巅峰,却由于年老性平,已渐渐看淡了当年两人之间的不快,越发感念那人情谊,思虑过甚,便因此常年气血激躁,筋脉逆冲,最终致使早逝。而叶孤城生母叶惜阁,虽与景帝情缠,却因修为未深而并不受多少影响,日后虽也早亡,亦不过是由于终日思虑喟寥所导致的心病,并非与其父一般,受功法反激而致。
叶孤城自幼天资极高,甚至越过其外祖叶胤邯,眼下不过三十余岁,便已达至叶胤邯当年半百时的武功修为。随着他功力日长,前时与西门吹雪情浓缱绻还不曾如何,但眼下,他已有当初叶胤邯的修为境界,因此近日来不仅神思饱胀,难以安眠,且心下隐隐躁动,气血渐涌,正是当初叶胤邯临终前几年初时显现的症状。昨日与玄空一战,叶孤城心绪躁乱,手法颇为果辣,若在往常,定然不致如此,这便是受了气血影响所致,而方才他情动难抑,举止粗乱不耐,也是这般缘故。西门吹雪虽医术极高,但这般情由,也实是难以诊断清楚,况且眼下还只是初时症状,并不严重,因此只以为种种迹象,是他近日修为有进,导致一时气血紊乱之故,调理一阵,便应可无碍。
若叶孤城一直居于府中,或许还可再压制一段时日,但此次参与大会,自那日动怒诛杀扶丹阁一对师徒起,至昨夜施血腥手段破败玄空,便已然激发了心内的气脉躁性,直至如今,已是再不能重新完全抑制下去。
叶氏此项功法向来无人练至顶峰,因此虽寥寥记载过几笔注释,嘱咐后来子弟不可妄自耽溺情爱,但也并无何人留心,叶孤城自身亦不曾十分在意,直到方才运功调息之际,细细思忆近来异状,又突然记起当年外祖情形,回想祖训遵嘱,他向来通睿敏断,几下里一番考量联系,终于恍然而悟。。。
一声脆响,终于使沉默良久的男人回过神来。叶孤城微微垂目,这才发现手上不知何时逐渐加大了力道,将掌中的玉犀梳攥得断了。
掌心展开,任由断作两截的玉梳掉在地上,叶孤城神情无波,径自理冠整发,一如往常。
他与那人走至如今,实属不易,既是这般,无论是他亦或是他,都已再不能放手。。。
……古人有‘情深不寿’一语,想来,便是如此罢。。。
西门吹雪回到房中时,叶孤城已洗漱完毕,用过早膳。西门吹雪见他面色如常,便也真正放下心来。
“北岳山庄庄主欧阳途,浮龙堡堡主江慕远,方才于各自房中,被人发现尽皆身亡。。。”
叶孤城拿起面前的茶盏,“是纳兰涟柯?”
西门吹雪可有可无地微一点头,显然对此事并不在意,叶孤城喝了一口清茶,道:“一夜之间,共有一百三十二人身亡,这般手段,倒也狠决。”
西门吹雪方才在外练剑完毕,待返回楼中时,建杭城内数万参加此次大会的武林中人,已因刚刚传出的一个消息,哗然耸动。
叶孤城放下茶杯,忽道:“日后玄儿弱冠之时,恰逢下一届大会,你带他来此,想必在年轻一辈的新秀中,应属佼佼。”
西门吹雪闻言,难得轻笑一下,执了叶孤城的手,缓缓摩挲着那修长的手指,道:“有你我一同教习,玄儿自然远胜他人。”
叶孤城目光细细端详着对方冷峻刚毅的面容,既而垂眼笑道:“不错。”忽又淡淡道:“那时他年岁既长,说不定已是成婚生子。。。”西门吹雪唇角微扬,接道:“届时,你便作了祖父。”
想到眼前这人日后膝下一众孩童环绕,西门吹雪眼底便淡淡露出一丝微笑,握着男人的手将其放到面前,低头在那掌心内轻轻一啄。叶孤城听了,唇边就蕴出一点笑意,道:“若要含饴弄孙。。。还要许久。”
西门吹雪抚摸着他无名指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环戒,低语道:“十数年时日,很快。”
叶孤城反手握住男人的手掌,然后将冰冷的嘴唇,慢慢印在上面。
“是,很快。”
五十四。 良辰美景奈何天
建杭城内,一夜之间,扶丹阁阁主燕北歧、北岳山庄庄主欧阳途、浮龙堡堡主江慕远,并三家门人弟子共一百三十二人尽皆身亡,群雄耸震。
只是如此一来,原本众人对天一堂的怀疑便也自行淡去……毕竟先前扶丹阁一事,还可说是叶孤城因私怨而致,但如今北岳山庄并浮龙堡却是与其向来毫无瓜碍,而眼下却同扶丹阁遭遇相同手法而亡,况且昨夜因扶丹阁一事,已有人暗中注意天一堂此次随行的一众人等,确实并无异动,而若说是叶孤城独自一人所为,又实在有些牵强,毕竟即便一人武功再高,有能力灭杀一干人众,却也不可能同时将北岳山庄与浮龙堡数十人瞬间杀害,必然是多人一起动手,使住在各自客房中的人同时身亡,这才能够使得昨夜其他江湖中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动。
“果然,这次大会越发地乱了。”陆小凤皱眉,一边习惯性地捋着胡子,旁边叶孤城正慢慢喝茶,江全已立于他身后,双手递上一支小指粗细的竹管。“爷,有刚到的消息。”
叶孤城从竹管内取出一支纸卷,既而便展开阅看,片刻之后,就见眉心微微一动,然后便淡淡对陆小凤道:“再过一时,这里,就更热闹。”
陆小凤闻言,不禁奇道:“哦?是什么事?”但叶孤城却并不回应,只继续慢慢喝着茶,狭长的凤目微垂,似是在想些什么,身旁西门吹雪向来与他心意相通,见状便于桌下轻握了一下男人的手,眼底就有了询问的意思,叶孤城顿了一瞬,然后回手握了握对方的右掌,示意自己并无何事。
未过多久,就听楼梯间响起人声,叶孤城似是早有预料,吩咐道:“让他们上来。”
方才还冷冷清清的三楼,此刻已多出了十数人,这些人或是江湖上名重一时的侠士,或是某派举足轻重的人物,而眼下,却皆是面色凝重,神情沉郁。
“中原镖局的精英,一百零三名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护送镖局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趟镖,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在太行山下一个小镇中,一夜之间尽数失踪。。。”
陆小凤沉吟着,深深拧起眉头,“这是押往边塞军营的军饷,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劫去?”
“太平王手握大军,常年驻守边塞,历来由朝廷下旨,允准其自行在所辖之地收受课税,不必上交朝廷,以此来筹措军饷。。。前时太平王府将这笔累年所积的饷银交由十二家最大的镖局联合押运,如今被劫,不但关系着中原十二家最大镖局的存亡荣辱,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豪雄,眼看着就要因此家破人亡,身败名裂。”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同时也是陆小凤好友的鹰眼老七沉声道,眉宇之间,阴云遍布。
陆小凤扬眉奇道:“中原十二家镖局自然会因此事受到牵累,只是又怎么扯上了旁人?”
有人苦笑:“这趟镖的来头太大,若要接镖,必得有人作保。。。所有的保人都是江湖中极有身分的世家豪侠,中原武林中的几大帮派,都或多或少有人被牵连在内。若是找不回这批财物,非但所有保人都要获罪,连委托护镖的太平王府都脱不了干系,难以向朝廷交代。。。而若是赔偿,足足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白银的金珠珍宝,众人就是倾家荡产,也筹措不来。”
陆小凤闻言,不禁看一眼静坐品茗的叶孤城。鹰眼老七接口道:“方才众人接到消息后已有商议,将各自所有人手派出,一批前往现场勘探是否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一批在江湖中暗地里四处查访,而第三批人则到各地去筹款,想法凑足三千五百万两银子。。。若在往常,即便是补上财物,押送军饷不力,也仍然要获罪,但太平王世子已在信中应允,在四十日内若能追回军饷,便可由王府出面,将此事平息。”
陆小凤叹息着:“因此……”
有人沉声接道:“因此,我们便来找你。”
此届武道大会原本应是召开七日,但一夜之间三派遭逢暗杀,眼下又有军饷被劫的大案,涉及甚广,大会直至此时,已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陆小凤与花满楼即刻便赶赴太行山查探现场,叶孤城则同西门吹雪并花玉辰一道,返回京都。
西门吹雪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中,看着对面叶孤城闭目打坐,静静凝视着那清冷平和的面容。
感受到熟悉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身上,叶孤城终于睁开眼,唇边浮出一丝笑意,道:“我记得再有十日,便是你生辰。”
西门吹雪伸手抚住男人的下颌,靠过去印下一吻,“你还记得?”忽想起去年生辰那日的夜晚,自己第一次彻底拥有眼前这人时的极至满足和欢愉,不由得心中一热,在男人的唇上用力吮吸了一下,然后沿着对方的耳际,亲密地印下一路的轻吻。
叶孤城伸手抚着西门吹雪的肩头,正想回应他的亲昵,胸口处却陡然一阵血气翻涌,登时便不由得呼吸微微一滞。叶孤城尽力暗自压下这一股不适之感,开口打断两人眼下的亲密情状,道:“我曾说过,待日后玄儿长成,你我便游历天下。。。”
西门吹雪闻言,便也松开了男人,眼底掠过一点笑意:“嗯。中原亦或海外,我皆与你一起。”叶孤城听了,似是不经意地笑道:“西门,世事莫测,况且我毕竟比你年长几载,你又怎知你我二人,定然便可永伴对方身侧。”
西门吹雪并不多言,只是握着叶孤城的手掌,缓缓摩挲着掌心内的纹路:“我,自是与你一起。”
他语气神情虽是淡淡,叶孤城却是心下骤然一震,已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一起。。。一起。。。这人竟是分明,分明要。。。(西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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