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而强健的身躯,眼角周围泛起的一抹情红,甚至还有那虽然被极力压抑着,却还是断断续续从削薄的唇中溢出的沙哑低哼,都清晰得简直不像是一场虚幻的美梦。。。叶孤城静静以手扶额,然后撩开了从头顶垂下,遮在额前的长发,他是正值壮年的男子,即使向来清心静持,却也仍然不可能完全祛除身为男性的本能,也许在平日里偶尔会有那种不可避免的欲/望从心底涌起之时,他还能够稍加注意就可以很快压制平复下去,可是当少数的某些夜晚,在梦中将那人环在怀中的那一刻,他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失态。。。
两名宫人从外面将珠帘和帐幕轻轻挽向两边,用金钩钩住,露出了里头那张宽大的龙床,男人静静坐在床上,任凭黑发垂身,几乎遮住了面容,然后起身下榻,随手扯起一件外衫披在身上,也不着靴,就那么直接赤足踩在冰冷的地上往外走,去寝宫里的浴池处净身沐浴。
下了早朝之后,叶孤城换上便服,然后取了随身的佩剑,去御花园中练功,回来后,刚刚沐浴更衣完毕,打算看一阵公文,就见一个内侍快步自外面进来,恭声道:“禀陛下,太上皇已驾临乾渊宫。”叶孤城听了,于是就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出门去迎,却见景帝穿着寻常的青绸衫,坐在八人抬的七宝金舆上,手里抱着西门憬元,身边则坐着叶玄,看到叶孤城走上前,便笑道:“朕在上清宫待得正烦闷,恰巧他们兄妹来瞧朕,就一同来你这里,一家子说说话。”一面说着,一面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儿子,见他穿着玉白色的龙衮薄裳,黑发束在金冠中,露出比几年前似乎瘦削了些许的脸庞,眉目之间,亦是仿佛添了一分冷峻,便不由得在心下暗暗叹息一声。抬着金舆的内侍小心地放下舆驾,叶孤城扶景帝下来,道:“。。。父亲若有事,只叫儿子过去就好。”景帝扶着他的手下来,笑道:“朕还不算很老,多动动,也是好的。”叶玄亦从金舆上下来,道:“皇爷爷明明硬朗得很,哪里老了?”西门憬元被景帝用一只手抱在身前,听见哥哥这样说,便也眨着眼睛,道:“皇爷爷。。。不老。”景帝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西门憬元的小脸,道:“唔,朕不老,朕还等着看咱们憬元嫁人呢。”
几人进了殿中说话,景帝坐下之后,便把小孙女抱在膝上,一面摸着她头上扎着的两个小小丫鬏,逗她玩耍,一面对叶孤城笑道:“朕如今整日里在上清宫养养花,种种草,也算是悠闲了,两个孩子也时常陪着朕逗逗乐,这日子倒也实是再没有什么不足的,等到再过些年头,太子渐渐大了,你就也能像朕这般,平日里伺弄花草,养些鸟兽,到时朕若还能活得那么久,咱们爷俩儿,也就一块儿自在了。”叶孤城坐在景帝对面,道:“。。。父亲说得很是。”
一家子坐在一处说话,景帝不经意之间,便瞥见了叶孤城衣摆下露出的鞋。明明是普通样式的飞云翘头履,但那鞋面却是由白若皎月的双层珍贵绉罗绮制成,两只翘起的鞋尖上各用一枚圆润莹透的含璋珠缀着,鞋面上绣着细纹饰样的不是普通丝线,而是扯得极细的银丝,串着白莹莹的小珠,组成了一朵朵淡雅的白梅。。。景帝早已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双鞋,知道那鞋底是用雾白的岫岩玉制成,质地极为细腻,叶孤城已穿了有些年头,那鞋面都已经旧了,甚至都起了些许细细的毛边。景帝虽不知道这鞋的来历,可不必说身为天子,哪怕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不会穿戴旧物,而叶孤城却舍不得丢弃,仍是时常穿着,景帝见了,心中也就能够大概明了是怎么一回事……除了那个人,谁还能让自己的儿子这样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我儿,你如今已是身为天子,也已登基两年,只是这后宫之中,却一人也无。”景帝正说话间,却忽然转开了话题:“从前之事,朕也就罢了,你当初一意要与那人在一处,朕也是无法,只要你舒心快活,便也咬牙允了你就是。。。只是事到如今,既然你与那西门吹雪缘分已尽,何必还要苦苦一人独处?不如立后纳妃,寻些人生快事,才是正经!我儿贵为天子,眼下却一直形单影只,身边竟没半个人相陪,这却象什么话!你也是近四十的人,莫非就不知‘你既无情我便休’的道理?朕如今就只剩你这么一个独子,怎能忍心见你白白地苦了自己,况且莫说是朕心疼儿子,难道南康就不心疼他父亲?你这个模样,叫孩子看了也心里难受!”叶孤城听了,就知道想必是叶玄在景帝面前说过了什么,正默然无言间,就见叶玄已经走上前,跪在自己面前,道:“父亲之事,孩儿本不应插嘴,可孩儿想要父亲快活些。。。爹爹,爹爹他既然再不会回来,那父亲就不要还一直难过了。。。孩儿求父亲,允了皇爷爷罢!”
叶孤城静静听着儿子的话。是的,那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即便他像对方当初追索自己时那般,苦苦求取,也不可能获得对方的心,将那个人再次拥进怀里……因为那个男人已经不会再动情,从两年前的那一天太阳升起之时,就已自此真正无情无爱,再不会有情爱之念。。。
你既无情我便休。他和他的缘分已经尽了,已经没有一丝牵系,天各一方,再无交集,自然也就不存在背叛一说,或许他真的可以像父亲说的那样,在身边广置爱宠,享受红袖脂粉的温柔,自此不再独自一个人面对冰冷的床铺,会有人用知情识趣的温存来抚平他偶尔的疲惫和倦乏,而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是完全不需要身体上的慰藉,也许,不是不可以接受。。。
只是。。。只是。。。
叶孤城微微阖上双目。他曾经说过,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可是他愿意卧在膝头上的那个人,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他不能够想象,自己用拥抱过那个人的这双手臂,去抱着其他的什么人,用吻过那人无数次的嘴唇,去亲吻别人,用这一副与那个男人缱绻缠绵过的身体,去和对方以外的人亲密交缠在一起。。。他做不到,即使这根本不是背叛,他也仍然做不到,即使那个人已经完全和他没有了任何关系,他也依旧没有办法,让自己属于其他人。。。
叶孤城睁开眼,对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孩淡淡道:“。。。起来罢。”说着,又抬眼看向景帝:“。。。父亲费心。只是儿子早在多年前,就已无婚娶之意。”叶玄闻言,只得站起身来,但那眼圈却是已经微微红了,景帝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坐在他腿上的西门憬元却是忽然想起了几天前父亲带自己在外面吃的糖葫芦,她此时还十分年幼,哪里知道大人们在谈些什么,因此只仰着头,拽一拽景帝的衣袖,道:“皇爷爷,元元要吃,糖葫芦。。。”景帝听见孙女开口,便暂时止了话题,轻轻捏了捏女孩嫩嫩的小脸蛋,温和地道:“憬元要吃什么?”西门憬元眨巴了一下乌溜溜的眼睛,道:“要糖葫芦。。。”景帝已从叶玄那里知道这三人前几日出宫之事,加上自己向来疼这个小孙女如同眼珠子一般,因此便笑道:“朕的小憬元又馋糖葫芦了么,朕带你去买,好不好?”西门憬元欢喜地咯咯直笑,拍着软绵绵的小手,道:“好。。。”
未及一个时辰之后,四人已走在街上,景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以及两旁的店铺,点头对身旁的叶孤城笑说道:“朕已有多年不曾出来走动过,如今乍出宫门,倒也觉得有些新鲜。”叶孤城抱着女儿,应道:“。。。父亲若是喜欢,儿子自可闲暇之时,陪父亲出来走动。”景帝抚须而笑:“你一向自是有事要做,何必来陪朕这土埋半截的老头子,朕有孙儿孙女在,就够了。”说到此处,忽然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于是就笑道:“这可不是咱们憬元心心念念着的好东西么。”说着,就当先几步走了过去,挑两支最大最红的拿了,那小贩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因此便满面堆笑,道:“这位老爷,六文钱。”景帝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全身上下,根本连一个铜板也没有,不禁就有些尴尬,正值此时,叶孤城已走了过来,付了钱,景帝将糖葫芦给两个孩子一人一支,笑道:“真是许久不曾出门了,都忘了带钱在身上。”
几人又四处走了一阵,景帝毕竟已经年老,平时又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且又不曾习过武,不过是如同一个普通的六旬老人一般,一旦走多了路,就不免有些腿酸,因此叶孤城便就近寻了一处干净的摊位,让景帝坐下来休息,吃些点心,再喝些茶水解渴,而正值此时,天也渐渐有些阴沉,叶孤城见状,于是就起身去买上几把雨伞,以防四人过后淋雨。他离开后不久,叶玄只顾给祖父揉着发酸的腿,舒活筋骨,西门憬元待在一旁自己玩耍,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卖给孩子玩的彩灯的,那花花绿绿的颜色,很是吸引小孩子,西门憬元毕竟还很年幼,见了喜欢的东西,便停止了玩耍,直接走了过去,一旁的景帝和叶玄,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西门憬元年纪太小,身量极矮,走在街上,只能看见过往行人的腿,不一会儿,便随着人/流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完全迷了路。她虽贵为公主,却也毕竟还是个孩子,长时间看不见祖父和哥哥,四周都是陌生至极的面孔,就不禁渐渐慌了,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哭唤道:“父亲。。。哥哥。。。爷爷。。。”她一边哭,一边胡乱走着,想要找到亲人,周围有人见她玉雪可爱,且又哭得伤心,便上前来问,西门憬元却只觉这些人太过陌生,根本不肯理睬,心下越发害怕,只一面哭着叫父亲,一面漫无目的地乱走。
不一会儿,西门憬元就累得走不动了,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正值此时,她却突然感觉到一个似乎是很熟悉的气息经过身边,不禁立时惊喜无已,同时又委屈至极,凭着本能朝那人扑了过去,大哭着抱住对方的腿,唤道:“父亲。。。”
那人微微皱起剑眉。以他的修为,天下间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近身,但如今却让一个孩子抱住了腿,也不过是因为西门憬元年纪太小,总不好将其震开的缘故。西门憬元正紧抱着男人的腿委屈地大哭,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道:“。。。。松开。”
这声音,不是父亲。。。西门憬元这才模糊觉出那人的气息和自己熟悉的有所不同,她含泪仰起头,就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冰冷面容,和父亲根本不一样。。。
男人一身白衣,发色浓黑如墨,剑眉入鬓,如剪如裁,漆黑眼眸中的神情仿若刀锋般锐利,削薄冷酷的唇轻抿,目光冷淡地看着正紧抱住自己的腿不放的小女孩,声音中,毫无起伏:“。。。放手。”
正文 一百六。 梦里不知身是客
男人一身白衣,发色浓黑如墨,剑眉入鬓,如剪如裁,漆黑眼眸中的神情仿若刀锋般锐利,削薄冷酷的唇轻抿,目光冷淡地看着正紧抱住自己的腿不放的小女孩,声音中,毫无起伏:“。。。放手。”
西门憬元仰着头,睁大乌黑的眼睛,怔怔看着男人,她身份高贵,加之生性伶俐可爱,因此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到处都是笑脸,没有人能够对她这样冷淡过,就连身为天子的父亲,也是对她一意娇宠怜爱,而如今,这个人却丝毫也不把她放在眼里,态度冷若冰霜,完全没有呵护关怀之意。。。她一点一点地瘪起了小嘴,眼睛里也开始泛出了一层朦胧的晶莹,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着,终于委屈地哭了起来:“。。。我要父亲。。。父亲。。。怕。。。”
西门吹雪微微皱起剑眉,女孩仍是抱着他的腿,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而面对着这样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孩子,即便他向来对人冷漠,也总不能将其强行甩脱,因此西门吹雪略微停了停,终究还是冷冷开口道:“。。。你家中居所,在何处。”西门憬元不知道对方是打算要将她径直送回家里,只一味抽泣着,道:“父亲。。。爷爷。。。我不吃糖葫芦了。。。”虽是哭着,却并没有放开西门吹雪,而是改为紧紧抓住了男人的衣角。这个人很陌生,她也并不认识,从来都不曾见过面,可是对方给她的感觉,却和父亲隐隐有些相象,因此在眼下看不见亲人,四处都是陌生人,令她害怕和惊惶的情况下,还十分年幼的西门憬元本能地选择抓紧了面前的这个男人,选择和对方待在一起,不愿和这个似乎能够带给她一点安全感的陌生人分开。。。于是她牢牢揪住西门吹雪的衣摆,含泪看着男人,道:“要找父亲。。。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