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凌烈面容一整,“就在我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这老贼将我放了出来。”
“他总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能辱骂于他?”练无伤愕然,凌烈性格虽然暴躁,但绝不是不明是非。
凌烈冷笑:“这老贼哪里是好心救我?他不知已到了多久,只等咱们全军覆没时才出手,根本是想坐收渔人之利!你道他是什么出身?他爹爹本是个绿林强盗!他爹、死去的降龙堡主任千里,还有我外公,没成名之前都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胡说!师父怎会是那种人?”练无伤听他竟将死去的恩师也牵扯进去,顿时出言呵斥。
凌烈也不著恼:“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敬爱师父,他不仅是你师父,也是我至亲的外公,难道我会信口雌黄辱他清誉?这是他自己说的。”
“什么意思?”练无伤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不能相信敬爱的师父竟是那样的人。
凌烈道:“那天我被封在棺木之中,挣扎了一会儿,无济于事。我知道求生无望,想到马上能随你而去,心里反而安定下来。这时我突然感到,身下垫的锦褥有一处微微突起,而且十分生硬,伸手一摸,形状薄厚似是书册。”
“那难道是……”
“不错,那就是咱们一心要寻找的昊天门不传之密!我那时万念俱灰,想到那也许是武功秘笈,却也没有心思去拿,只是等死。不料绝处逢生,姓聂的竟又将我放了出来!后来我趁人不备,偷偷将秘笈取出,暗中修炼。哼,姓任的,姓聂的,哪个不想得到这密笈?任他们机关算尽,最终东西还是回到了昊天门弟子的手上,天理昭昭,果然不假!”
练无伤低声道:“师父竟把东西藏在那种地方,真是用心良苦。”
凌烈叹道:“若非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我哪有今日!我得到的密笈共有两册,一册记载了咱们昊天门的武学,无伤,另一册你猜又是什么?”
“『化蝶神功』?”
凌烈笑道:“何止如此?鬼谷子毕生的成就都在其中!”
练无伤大吃一惊:“那又怎会在师父手上?”
“我本来也奇怪,好在外公把缘由都记载于书后,这才了然。”
练无伤心里怦怦的跳,想听又不敢听,没来由感到害怕。
“后记里提到,外公和任千里、聂云飞的爹爹聂天元本是金兰兄弟,结伙在绿林中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一天,外公单独外出,竟无意间发现鬼谷子的坟墓,找到了这本密笈。后来,他将一套剑法传给了姓任千里,一套腿法传给了聂天元。这两人天资都不低,分别创出了『降龙剑法』和『追风腿』,自己开山立派,享誉江湖。我外公所得最多,自然成就也最高,最终创下昊天门。三家并雄于世,风光无限。可是时日一久,外公却发现,这两家并不就此满足,仍然觊觎著他老人家手上的密笈,为了防范,他便把密笈藏入早已备好的棺椁之中。”
这段往事实在惊人,练无伤听罢,久久说不出话来。
凌烈苦笑道:“无伤,你崇敬师父,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当时也挣扎了好久,若非认得外公的笔迹,定要认为是谁刻意伪造中伤。我本就不喜欢那个姓聂的,见了这个,更对他加意提防,果然让我发现他的阴谋!你道那杀手组织的首脑『魅影』是谁?”
“魅影”不就是五师兄莫无邪吗?
凌烈一字一字地道:“他除了叫『莫无邪』,还有另一个身份──聂天元的私生子!”
“什么?”练无伤手一抖,这消息比师父的绿林出身还让他震惊,“可五师兄在三十年前就已投入师门了。”
凌烈眼里仿佛有一把刀,淡淡的道:“不错,从三十年前,他们就开始算计著,要歼灭昊天门了。”
练无伤全身一震,寒意涌上心头。他听得出来,隐藏在凌烈平淡的语气之后的,是多满深刻的怨毒恨意!眼前的人让他突然感到陌生,这真是凌烈吗?真是当年那个天真直率的少年吗?
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凌烈紧了紧握他的手:“无伤,我知道你心软,可昊天门上上下下的仇不能就这样算了,此人更是元凶祸魁。再者,就冲他敢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也绝饶不了他!”嗜血的杀机从眸中闪过,触目惊心。
“你都听到了?”
凌烈点头:“该听的都听到了。”莫无邪将练无伤带走不久,凌烈便跟踪而至,只是听两人谈及往事,心中好奇,才没有立即现身。
“无伤,我都知道了,原来……原来是我爹娘对不起你,我以前还误会你,说了许多伤你的话,真是混账!”思及往事,凌烈满脸愧意。明知无伤不是那样的人,自己却钻进了牛角尖,硬将所有的错处归咎于他,现在想想,那时的愤怒更多的是缘于心中的妒意!“真是的,你为何都不为自己辩解?”
练无伤涩然一笑:“有什么好说。”心里却道,以你的牛脾气,再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
凌烈蹲在练无伤身前,仰视著他:“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好好待你,我……”
“聂家跟降龙堡最初是联手的,对不对,为何又要铲灭降龙堡?”练无伤轻轻一拨,将话题带到别处。他不敢听到凌烈的誓言,以前令他心安的承诺,现在却让他感到害怕。
无伤还在生气!
凌烈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无伤生气是应该的,这一次他做的的确过分,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无伤会原谅的,从小到大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无伤不都原谅他了吗?无伤的心那么软,这一次也一定会原谅他!
想到这里,心中又笃定起来,正色道:“你有所不知,在聂云飞的计划里,昊天门和降龙堡都是他的目标,他固然受不了被昊天门踩在脚下,也不能容忍有人跟他并驾齐驱,他想做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人!”
昊天门被灭之后,盘旋在聂云飞心中的只有两件事。第一,自然是拿到梦寐以求的秘笈;第二,却是歼灭降龙堡!他善从内部下手,察觉出任自在对兄弟的嫉恨之心,便打起了要他们兄弟相残的主意。他行事谨慎,自己不肯露面,却让莫无邪去接近任自在。借任千里之死陷害凌烈、欲擒故纵诱练无伤等人去寻宝藏,都是莫无邪从旁献策,实则聂云飞在暗中操控。只等任自在找到藏宝地、将练无伤一行人处死,聂云飞这才现身,历数任自在的罪状,逼他自尽。
原本一切都在按照聂云飞的计划进行,谁料最后出了些小意外,不但密笈没有找到,而且似乎他的出现也早了些,凌烈在棺材里居然一时不得便死!
聂云飞人前“侠义”自居,尽管心里恨不得凌烈快死,却不得不将他救出来,妥善保护。再者,这密笈最终还要著落在凌烈身上,放在身边也便于监视。后来凌烈执意要走,聂云飞无奈,只得将女儿许配给他,以稳住他的心。而凌烈也正需查明真相,便假意答应,才有了今日局面。
“无伤,我对那个聂姑娘没半点情意。她只道我不会武功,心里很瞧我不起,我也厌恶她的骄蛮。我当时那样说,只想骗你离开,不让你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受到伤害!姓聂的很厉害,我不敢保证能护你周全。”凌烈趁机再次表明心迹。
练无伤沉默半晌,道:“这么说,你的绝情却是为我著想?”
凌烈点头如捣蒜。
练无伤直视凌烈的双眸:“那你还记得吗?你曾说过,要和我一起回山上去,再不理这些恩恩怨怨。既然你要做的事这样危险,何不抛开一切,随我离开?”
“什么?离开?”万万料不到练无伤会这么说,凌烈根本想都没想过,心里一急,抖声道:“那、那怎么行?我的仇都还没报!我已查出当时一起参与灭门的几个凶手,也找到了证据,这关键时刻,怎能一走了之?”
练无伤忍不住问道:“凶手还有哪些?”
“你知道也没用,反正他们都已死了。”
练无伤心中一动,想起那日茶楼上两名江湖客的对话,道:“是不是荥阳青帮、黑水门、四威镖局和圣火教?”
凌烈笑道:“你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这四家分居四方,却都做的是行运生意,偏偏中原一带的行运都被昊天门垄断了,眼看白花花的银子挣不到手,他们便打起了歪主意。哼哼,堂堂昊天门就断送在利欲熏心之下,这些人当真百死不能赎其罪!”
“所以你灭了他们的门,连住地也烧成灰烬?”练无伤的声音微微发抖,不敢相信这样残忍之事竟是凌烈所为。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这些人当初行恶之时,为保利益均分,曾立过一纸盟约,以为日后的凭据。这可是天助我也,正好用来揭穿聂云飞这伪君子的假面具!他做了这么多坏事,决不能让他痛痛快快的死了,我要叫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所以我要放火烧屋,这样聂云飞就不会知道他的罪证已落到我手里。哈哈,姓聂的想必已经察觉有人在对付他,却不知道这人就是匍匐在他身边、废人一般的我,更想不到,我将会怎样对付他!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他的目中流露出兴奋之色,似乎真认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练无伤只觉浑身发冷,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他握紧凌烈的手,道:“够了凌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别再想什么报仇,跟我一起回山上去,我们现在就走!”
“不!”凌烈拉住他,“无伤,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我很清醒。这样走了,姓聂的也不会放过咱们!在这世上,并不是你不害人,别人就不会来害你!这世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只有有权利有力量,才能永远立于不倒之地!无伤,我们很快就什么都有了,到时我会让你过最好的日子,享尽世间一切美好尊荣,我们再也不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追逐践踏,这样不好吗?”
练无伤的动作停住了,慢慢抬起头,看向凌烈的脸。凌烈眼中燃烧著狂热的火焰,复仇之火,权欲之火,野心之火,惊心动魄。
“我明白了。”默默的松开凌烈的手,练无伤闭上眼,仿佛疲倦已极,许久,才悠悠的道:“凌烈,你可曾想过,我真正想要什么?你说的『最好的日子』我其实并不需要。我要生活的很简单,一间草庐,一个跟我相濡以沫的人,这就够了,可惜你给不了我!记得当初决定帮你恢复武功,我曾犹豫了很久,因为你那时都已决定安心作个樵夫了,我真想就这么将你带回山上终老一生。一旦你恢复了武功,我就留不住你了。”
他苦笑了一下,接著道:“其实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到最后一刻却总不肯死心,以前是,现在也是。你现在的本事远远超出了我,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你和我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终究是要分开的……”
凌烈越听越不对劲,抖声道:“无伤,你在说什么?你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呀!”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凌烈吃了一惊:“啊!不,我还没有报仇呢!”
“那报了仇,你可愿放下一切,与我遁隐山林?”
“哎?”凌烈吃吃地道,“那时候咱们谁都不怕了,还逃什么?笑傲江湖,受人敬仰,难道不好吗?”
练无伤终于笑了,他摸摸凌烈的头,低声道:“我现在发现,你真的很像你爹爹,像极了。”
他慢慢站起身,走向门外。
凌烈连忙追出来:“无伤,你去哪里?”
回头,淡淡地道:“我要走了。对了,我祝你大仇得报,名扬江湖。”
“不可以!”
无伤的脸上平静如水,凌烈从没见过他这般决绝的模样,惊得呆了。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隐约意识到:只要无伤出了这个门,自己就真要失去他了!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只有一念头:留住无伤!伸手向练无伤背心点去──
练无伤软软倒在凌烈身上,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凌烈,你怎能如此对我?
第十八章
“无伤,你吃些东西好不好?你身子这么虚弱,不吃怎么行呢?”
各式各样的食物摆在眼前,香气四溢,可是练无伤却恍如不觉,只定定的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依旧被密密层层的树丛遮蔽著,看不到阳光,也看不清将来。
反覆劝解毫无成效,凌烈放下手中的碗,叹了口气:“无伤,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你可知道,看著你一天天消瘦下去,我心里比刀割还难受。哎!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好呢?”
练无伤看看凌烈,他眼中布满血丝,年轻的脸也憔悴了许多。心中一痛,暗暗叹息,你我之间已到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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