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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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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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去便来。”她对阿四道,说完,朝水边走去。
  “你阿姊在做甚?”王瓒打水回来,望望正蹲在泉边的馥之,向阿四问道。
  阿四一边吃着大饼一边摇头,“不知。”片刻,他打个饱嗝,抬头看看王瓒,将手里剩下的一点饼递过去,“将军可要来一口?”
  王瓒别过脸去,眼睛往身后看了看,对顾昀大声道:“甫辰!”
  顾昀望过来。
  “分我一块糗粮!”王瓒说。
  顾昀从马上解下食囊,走过来,递给他。
  王瓒接过,道声谢,从食囊里拿出一块糗粮,掰下一小块,文雅地放进嘴里。阿四盯着他的动作,目光充满好奇。
  顾昀也不走开,在王瓒身旁坐了下来。
  “我同都督说明日午时回到,今夜还须赶些路程。”顾昀道。
  王瓒颔首。若不是被那妇人药倒,夜间或许会舒服些的。想着,他转向阿四:“我问你,那‘螟蛉子’究竟何物?”
  听王瓒问起,顾昀亦转过眼睛来看阿四。
  “药末。”阿四答道。
  王瓒没好气,“自然是药末,我问是何所制?”
  阿四想了想,道:“螟蛉子,将军可知螟蛉?”
  王瓒与顾昀对视一眼,颔首,“知道。”
  阿四悠然说道:“螟蛉入蜾蠃巢中,僵而不死。取蜾蠃巢中螟蛉若干,曝于日下,数日则燥为米粒大小,收入舂中,研作齑粉。自然,阿姊喜香,还往其中调以椒兰……”
  话没说完,众人已经变了脸色,王瓒看着他,片刻,猛然侧向一旁干呕起来。

第二章 归营(3)
“说笑的说笑的!”阿四忙伸手去替他拍背。
  听到这话,众人更是怒目。王瓒气得一把揪住阿四,喝问:“到底何物?!”
  阿四哂笑,无辜地说:“阿姊也不曾说过……”这时,他忽然看向王瓒身后,眼睛一亮,“阿姊回来了,你问她!”
  王瓒回头,怔住。
  面前,一名年轻女子正走来,面若桃李。
  王瓒眨眨眼,再看,那人身上衣装与头上巾帼与姚扁鹊别无二致,脸却似换了一张,白皙如玉,俨然一名二八少女。
  他睁大了眼睛。
  “阿姊!”阿四挣脱王瓒的手,朝馥之奔去,呵呵地笑,“阿姊变回来了!”
  王瓒和顾昀皆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啪”,一名侍从手中的糗粮脱手落到了地上。
  顾昀盯着那女子,双目如电。
  馥之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施施然走到二人面前,大方一礼,“馥之随二位将军回营治病,医患交信,还须坦诚。之前易妆乃不得已而为,得罪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易妆?王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昀却镇定得快些,压着火气,好一会儿,冷声道:“何故如此?”
  馥之笑笑,“女子独自行走在外,多有不便,易妆乃为行事便利。”
  王瓒哼了一声,“既如此,如何不装下去?”
  馥之看看他,道:“阿四前日失手撒翻妆粉,馥之不曾习得药方,无以为继。”
  王瓒一时想不出再问什么好,干瞪着眼睛。
  顾昀皱眉,“尔既是扁鹊,当为医者表率,怎尽使些诡异之物?”
  馥之却一脸不以为然,“‘扁鹊’乃出自他人之口,非我名号。”说着,她走向自己的马,“我亦称不上医者,若论术业,我只通药理。”
  王瓒冷嗤一声,“你既可治病,如何称不上医者?依你所言,医者又该如何?”
  馥之淡淡一笑,道:“开颅取骨,剖腹割瘤,起死回生。”说罢,踏上路边一块大石,轻盈地翻身上马。
  “走喽!”阿四把水囊挂到马上,跳了上去。
  王瓒睁着眼睛,看着前面那个纤细的身影,不知该怒该笑,好一会儿,从牙缝里哼了声:“妖女!”闷闷上马。
  回头看看顾昀,却见他仍站在原地,面沉如水,若有所思。
  “甫辰!”王瓒喊他一声。
  顾昀看看他,大步向坐骑走去。
  
  晚上并无月光,星辰像萤火一般缀满夜幕。
  一行人点着火把走了两个时辰,顾昀选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坡地,生起篝火,命众人歇息露宿。
  赶了许久的路,各人都已经疲惫不堪,用过糗粮浆食,安排下守卫轮值,都倒头睡下了。
  王瓒捂着裘衣,虽然困倦,却一时睡不着。他提防地看看睡在篝火那头的馥之,片刻,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再睁开。自午时见面以来,这女子连番作怪,他总担心自己一不留神,这妖女就会再变出什么教众人措手不及的东西。
  说来也是费解,王瓒在京畿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有人会如此逼真的易妆。若非其亲自点破,自己竟也要蠢蠢地蒙在鼓里。一路上,王瓒不住地打量馥之,细看之下,她的眉眼还是那眉眼,脸廓也还是那脸廓,却娇艳灵动,俨然换了个人。
  焉知不是半老妇人妆作二八少女?王瓒曾揣测地想,可又发现她神态自然,相较之前似乎少了些僵硬,却越发觉得这回是真的了。
  胡想什么?王瓒觉得自己有些自寻烦恼,自己身上的佩剑曾杀过百人,妖邪莫敢近前。稍后她便是敢化作恶鬼我也一剑结果了她!想着,他转过身去,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章 归营(4)

  馥之静静地将自己裹在毡子里,旁边,阿四的呼吸已经带起了细微的鼾声。
  众人七零八落地躺在篝火边上。顾昀就在不远,侧身向着这边,火光将他的眉眼勾勒得沉稳深刻。虽闭着眼睛,却能看得出氅下按剑的手。
  王瓒在顾昀旁边,时而窸窣地翻身,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馥之睡不着,睁眼望着天空,心事在胸中细细翻转。
  她父母早逝,自幼便跟随了叔父姚虔。
  姚虔好云游,馥之十岁的时候,他把馥之托付给忘年好友陈勰照管,便出门游历去了。陈勰号白石散人,据说以前在药理学问上颇有名头,老了便在太行山中结庐隐居,不问世事。馥之与叔父约定,每半年碰面一次,或叔父上太行山找她,或返颍川家中团聚,六年来从无例外。
  可今年夏末,馥之在太行山等到约定之期过去还不见叔父到来。馥之按捺不住,下山回家,仆从却说叔父还未归来,只有一封月前托人捎来的书信。馥之忙取信来看,发现这信果然是给自己的。叔父言语寥寥,大致是说这次外出比预想要多费些时日,暂不回来,叫馥之不要担心。
  馥之苦笑,焉有不担心之理?
  叔父多年云游名山,好清修,结交了一群醉心方术的朋友,还自号“鹤归处士”。近年来与他见面,叔父总爱同她聊些与方士清谈之事,馥之真怕哪一天他当真抛下俗事一去不返。
  如今叔父迟迟未归,实在教她坐立难安,思前想后,决心自己去找叔父。
  馥之认真地查看了叔父留在家中的游记,将他特别留心或喜爱的地方一一列出,常来往的朋友所在也一一打听清楚,计划好行程之后,馥之回太行山向白石散人禀告一番后,便负起行囊上路了。
  以前,叔父也多次携馥之云游,旅途于她而言并无障碍。这一回,馥之独自行走了许多地方,按路线一一寻访打探,却毫无收获。叔父的好友,最近的见面时日也是在几个月前了,近来行踪竟无人知晓。
  失望之下,馥之仍不甘心,又继续按计划来到了涂邑。叔父在游记中对涂邑一带风物予以盛赞,据他说,此地是个上好的清修之处。
  不料,这个地方偏僻难寻,又适逢疫病蔓延,路过乡村人人阖户,更是不好打听。所幸天无绝人之路,馥之在一间破庙里救起了因染疫而被弃野外的阿四,一问身世,竟就是涂邑人。
  阿四在馥之的医治下,几天工夫便得好转,痊愈后,便领着馥之到了涂邑。邑中乡人见到阿四活生生地回来,又惊又喜,馥之也自然而然被当做了救命的神仙留在邑中。
  馥之在涂邑一边看病一边打听,待了将近半月,却仍旧没有叔父的消息。眼见这病患都已无大碍,恰巧易容的妆粉又被阿四打散了,馥之便决心离开此地,再往别处找寻……馥之原本考虑先返太行山去取妆粉还是继续往塞外,现在却是不必再想了。
  她摸摸脸颊,妆粉虽好用,每每洗掉它,却仍觉得皮肤一下舒适了许多。
  “女子独行在外,只怕是非来惹,每日涂抹此物,可保平安。”白石散人知道她与叔父感情非同一般,没有反对,叮嘱一番,又将一瓶妆粉交给她。
  那妆粉也不知是用什么制的,以水调匀之后敷在脸上,干透后,皮肤就会变成乡野农妇那般褐黄的颜色,看上去粗糙且神情僵硬,还会绷出些细细的皱纹。不过白石散人叮嘱说,此物虽是无害,用久了脸上便会真的绷出皱纹,夜间入睡定要洗去。
  “不过馥之尚年轻,生些皱纹也必无老态。”当时,他笑得奸诈,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归营(5)
那老叟必是怕我一去不回,才不肯给我药方呢。馥之望着天上的星斗,心中琢磨着。
  阿四是知道馥之真容的,也知道她使药末治人的手段。
  那是馥之在破庙里救治阿四的时候,因为要守在旁边照顾,馥之索性不易妆。后来,有几个流民想把他们从破庙里赶出去,馥之发怒,便使了螟蛉子。
  馥之为何要易妆,阿四没问过,却不肯配合,在人前也仍然“阿姊阿姊”地叫。结果叫多了,涂邑的孩子也跟着他随口叫馥之“阿姊”。不过到涂邑以后,但凡馥之睡下,阿四必定要守在外间,凡事亲自通报,易妆之事便一直不曾被人发觉。
  想到阿四,馥之在心中叹口气,侧头看看。这孩子不错,机灵通透,但自己往下还要去寻叔父,是不可能带他走的。
  驱疫之后便教他回涂邑吧……馥之困倦地想,慢慢闭上眼睛。
  太阳下,寂静的大路上远远起了一阵尘头,早有营门处的守卫望见,报知正在附近巡逻的校尉曹让。
  曹让赶紧到壁门前观望,果然,几骑人马奔驰近前,为首一人,正是左将军顾昀。
  “启壁门!”曹让对士吏大声喊道。
  壁门在众人合力下缓缓开启,马蹄下卷着尘土,径自奔入。
  “吁!”顾昀大喝一声,将马勒住。
  “左将军!”曹让忙上前,向顾昀抱拳一礼。
  “孝正。”不等稳住马,顾昀便问,“大将军如何了?”
  “大将军昨夜又是呕吐,现下正昏睡。”曹让道,眼睛期待地往他身后望去,“方才都督还遣人来问左将军可请到了扁鹊……”这时,他突然看到王瓒旁边巾帼布衣的馥之,愣住。
  “如此。”不等他细看清楚,顾昀已经打马,领众人向前面赶去。
  目光忽而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营中的人突然见到一个妙龄女子跟在左将军和主簿身后归来,大为好奇。一队巡逻军士与他们错身经过,不少人回头观望,引得士吏一阵呵斥。
  馥之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住将眼睛环视,只见面前营地开阔,校场上操练的军士队列俨然,行进有序,远处营帐整齐,甚为壮观。
  王瓒瞥见她不住往四处看,想她定是被营中赳赳气势镇住,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他唇边扬起一个自得的笑,将手中的鞭子一打,马轻快地走入了营帐的阵列之中。
  在几千的帐篷中,主帅的营帐并不华丽,却无疑是最大的。外面军士把守森严,经帐外士吏通报后,顾昀和王瓒才得以引馥之进入了帐中。
  虽已是日中之时,帐内却光照昏黄。浓烈的药气之中,几人正站在一道黑漆屏风前,面色凝重。
  见他们进来,一人急急出来,不待见礼,便向顾昀问:“扁鹊可寻到?”
  “禀都督,扁鹊已至。”顾昀一礼,说完,让出身后的馥之。
  看到这年轻女子,都督刘矩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
  “这便是那涂邑扁鹊?”刘矩松下的眉头又微微拧起,与身后几名军医稍稍对视。各人脸上也尽是狐疑之色。
  “正是。”王瓒瞥瞥馥之,亦一礼,道。
  自从救了阿四,馥之对这样的目光已经习惯了,并不以为忤。
  她上前行礼,缓声道:“馥之略通药理,不敢称扁鹊。今随将军前来,不知病患何在?”
  刘矩见这女子虽年轻朴素,言语却不卑不亢,不禁深思起来。想到方才军医言大将军病势已危如累卵,他心中着实发虚。也罢,此女既治愈过乡人,或另有见地,让她看看大将军也好。
  决心定下,刘矩道:“扁鹊随我来。”说完,转身向后走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归营(6)
馥之跟上。刘矩领她绕过那黑漆屏风,只见后面床榻俱全,油灯的光亮中,一名身长七尺的壮年男子卧在榻上,双目紧闭,身上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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