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之前,她依稀想起白琅在最是*的那一刻对她说的话……世间至乐,无过斩敌酋,拥美人。
第 082 章 旧事
秦念是被手上微妙的触感惊醒的。她张开双眼之时,帐中已然点上了摇曳的烛火,而白琅在她身边坐着,牵着她的手,正在为她手上涂抹什么。
那是微凉的触感,温和滑腻。
“郎君?”她小声道:“你在做什么?”
“你堂嫂托人带来转交给你的膏子,说是唤作什么润玉方……”白琅道:“据说,涂抹在面上手上,可以防止肌肤皴裂……”
秦念一怔,道:“她倒还真是有心——这膏子……”
她将手从白琅掌心里抽出来,嗅了嗅掌上指尖萦绕的淡淡香气,不由笑了:“是挺好闻的。”
白琅点点头,道:“我日夜与你一道,看不出你肌肤是不是不好了。但是用上一用,总是好的。”
秦念便从他手中接了那玲珑的白玉色瓷盒子,自己挑了一点往脸上涂。膏子明明细滑,然而沾在面颊上的一瞬,她却蹙了眉头:“大概已然有些细小裂纹了……好疼!”
白琅什么也不说,然而目光之中,却是分明有几分怜意。
“战场……当真不是女孩儿该来的地方。”待她将瓷盒旋扭上,他方道:“我如今是有些后悔了,真该将你留在落凤城里头。”
秦念抿了唇,笑道:“我今日不英勇么?给郎君做了拖累么?我愿意陪着你……”
白琅轻叹一声,将她手上的瓷盒接过来,放在一边的矮几上,岔开了言语,道:“腹中可饥饿吗,用些粥饭,再安歇吧。”
秦念点头,却又道:“可惜了今天那一大群黄羊呀——也不知道两军冲锋的时候都跑到哪儿去了!”
“自然是朝没人的地方跑——说来,侧翼还颇叫黄羊给冲得乱了些队形。”白琅起身,绕出屏风,去外帐端了粥饭过来。然而秦念只着寝衣,此刻起身大概不妥。他看了看四周,终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案上,之后将矮案整个儿搬到了榻边。
秦念失笑,道:“这样用饭,也太没有规矩啦!”
“自家夫妇,说什么规矩?”白琅倒是极随和,与寻常板正的他截然不同。秦念坐在榻边,低着头喝粥,夹起肉干慢慢咀嚼,他便在一边儿坐着,轻轻抚摸秦念披散在脊背上的光滑长发。
于是,秦念微微侧目看他之时,便颇有几分温柔眷恋的情况。
“这一仗打得如何?”她终于取了一边的丝帕,小心擦净唇边的粥汤:“杀了多少敌人?”
“四千多。”白琅道:“怎的问起这个?”
“我想知道,你叫我射下马的将官到底是多大的一个官儿啊。”秦念道:“即便功劳记不到我头上来,好歹也要叫我知晓才是。”
白琅不禁莞尔,道:“这些个叛军哪儿有品级之说,不过看着该是今日这一些人的头领吧——我原本也没想着你能一箭射中,却是小瞧了你的箭法了。”
秦念有些尴尬地轻轻咳一声:“怕是因为当初围猎的时候,我没有一箭把那头鹿射死?可要是射死了,就没有白将军背我回去的事儿了。”
白琅怔了怔:“哦?我……那时候的事儿啊。”
他说着话,面上竟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羞赧:“也是急了,否则哪儿会……那是我 第 082 章 在帐中,虽然没什么酒菜,也不能聚赌,但高谈阔论的声音却也委实不小。
于是,秦念在帐外听得里头大声讲论女人的时刻,当真尴尬地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十座营帐里,倒有五六座里聊女人……老兵吹嘘,新兵听,秦念虽然不敢朝里头望,但听得他们的口气,也分明臊得红脸。
白琅却是镇定,带她回了自己帐中后方道:“下一回不带你去了。”
秦念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点头,之后方道:“怎么都说这样的事儿?哪里还像天丨朝的军风……”
“不然该说什么?”白琅原本正取了一本书要看,听得秦念这般说,却忍不住笑了:“若是出征外族,能抓到女俘,只怕情形比现下还要不堪呢,如今只是说说,已然很检点了。”
秦念讶然:“这样也可以么……?”
“军行千里,不为了钱财女人,谁人用命?”白琅道:“能建功立业的,究竟不多。若是只能捞到个小小功名,那还不如趁着将军们下令之前多抢些钱财妇人来的合意。”
秦念索性抢了他手上的书:“那么,每一回严禁抢掠的军令都要比破城的时刻晚那么几个时辰……是你们故意的了?”
“自然。怎么?”
“我突然便觉得,咱们也不全是好人了……”
白琅登时便笑出了声,正要说什么,外头却突然传来战靴踏过泥水的纷杂响声,夹杂着人言,仿佛是秦悌的声音。
军帐的帘幕立时便被掀了起来,秦悌看着他们两个人,却也不曾有什么尴尬神色,只是面色极严肃:“你可得到了消息?”
白琅一怔,道:“什么消息?”
“咱们的军粮昨日被劫了。”
不过是短短十个字,秦悌说话的口气也不算凶狠,可秦念却怔住了,望向白琅,见他的眉峰也是倏然皱起:“什么?!”
“我方才得到消息……这五千叛军在此与咱们作战,通过落凤城的粮道却被他们主力截断了。”
白琅沉默半晌,只说了三个字:“抢回来。”
“抢回来?”
“现在哪儿来得及再筹措那样多的军粮?若是断粮了,仗还怎么打?”白琅道:“他们劫了粮草,多半也是要自己拉走的。运粮车车辙深,痕迹明显,真若要追,轻骑前行总能追到!且喜昨日下雨,想必他们也走不快。”
秦悌听了,只是不言。这般模样,秦念都看出了几分意味,白琅又岂能不懂?于是他接着便道:“若是秦将军没有旁人可选,白某带……七千骑卒前去便是。”
这一回,秦悌果然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重重拍了白琅的肩:“白将军辛苦。这一功,不能叫士卒们知晓,却定要上表天子,向圣人请的。”
秦悌不客气,白琅自然也不客气,只道:“然而我还有一事——七娘我要带走。她回落凤城歇着便是,眼见着脸都叫风给吹皴了,做夫婿的实在不忍心。”
他竟然这样说?秦念一怔,想拒绝,却没法开口。
秦悌示意白琅主动请缨追击,莫不是两人都怀着将她送回落凤城去的念头?
第 083 章 生死
而秦悌,终于是点了头了——其实哪里是“终于”,几乎在白琅话音落地的一霎,他便应许了。
果然是这样……秦念微微垂头。她什么也不能说,在军营之中有多么不便,她这几日也体验了个遍了。便是有堂嫂所赠的两名婢子一道,三个女子在四万将士之中,也只能叫大家都不大方便。
如果他们这样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回到城中,或许日子还能过得好那么一些。
只是会无聊罢了……吧?
及至秦悌出门,白琅方才匆匆回身,看着她,解释道:“七娘,我……”
“我知道。”秦念打断了他,勉强笑道:“我在这里,终究是不大方便的吧?没关系,我回落凤城里头去,等你们凯旋。”
白琅唇微张,许久,方道:“并不全然是不方便的因由……敌军,看起来比我们想的要难对付得多。这样一闹,竟叫咱们有些手忙脚乱。我怕你留在军中,万一有危险,该如何?”
秦念抬眼,道:“他们未必要有很大本事的,这一边儿伏击,一边儿劫粮,只要有一手成功了,便是极大的胜利,即便都败了,也不打紧。但是咱们败了一边便是大败——这般比较,原本便不公平。”
“可你还是回去我才放心……”
“我又不曾耍赖,哭着闹着不回去。”秦念道:“我也不曾恼你们啊……我回了落凤城,便好好等着,你们一定会赢的。”
他沉默须臾,轻轻应了一声。
而秦念却笑了,她总觉得,在白琅心意沉沉的时候,她笑一笑能叫他心里头好许多。于是,她从耳上摘下了一边儿小小的金花耳饰,抓起白琅的手,放在了他掌心里头。
“这个给你。”她说:“记得给我带回去啊,我在城里等你。”
不过片刻,她已然说了三遍“等”……仿佛这样说了,等待的时间便能一晃而过似的。
而白琅仍然沉默,眼睛看着她,仿佛有许多话,从来都说不出口,也不必说出口似的。
“什么时候走?”秦念算是没辙儿了,她没法逗白琅笑出来,而她此刻越是装作若无其事,他仿佛便越是自责呢。
而他这一回终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现下……”
“那么走吧。”秦念道:“反正快马疾驰,离落凤郡也只有一天的路程,繁杂的东西,便不必再带了吧?”
白琅点点头,勉强道:“你也……换上铠甲吧。”
这一回,秦念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她沉默地走到内帐,两个婢子也听了外头的话语,此刻自然上来服侍她。她们将轻甲披在她身上,然而终究有几条带子一向是秦念自己系扎的——就是那几条衣带,她颤着手,怎么也系不上。
婢子想伸手替她系,而背后传来白琅一声沉沉的“你们出去。”
之后,他将她铠甲的带子系好,取了头盔为她戴好。做完这一切,手却不曾从她脖颈前离开,捏着盔带许久,终于捧了她的脸,低下头珍而重之地吻了那么一下。
秦念身体一晃,终于还是站住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已然随着白琅,带着秦悌精心挑选出的八千军士,出了营门了。秦悌点人之时并不曾说明这一趟是要去做什么的,因而那些个军士们颇有些随意,秦念都能听得他们“低声”的谈笑。
直到离开营地二里多路,白琅停下向他们交代清楚了这一回的去向之时,这些个军士才算安静下来。亦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秦念分明觉得,从白琅说罢“这一回咱们是要夺回被劫的粮草”之时,全军行进的速度都变快了。
方才的说笑之声,登时被纷杂的马蹄声取代。
走到雨停,走到天色放明又渐渐暗淡,这一队人始终在以不伤马力的最快速度前行。派出去的斥候每隔一会儿便快马回来报信……据说,目下为止,并没有发现叛军的踪迹。
而在静默的前行之中,夕暮终于越来越深沉。
月亮升上了天空,北地的夜,永远都是冷的。可大概是一路疾行,秦念分明觉得铠甲里头捂着一层湿热的汗气,一点儿也不舒服……
她不想说,这也许是她与白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能相伴的最后一段路了,不必提这样娇滴滴的抱怨来叫他烦心了吧?
但无论如何,终于到了必须分开的地方了。
白琅勒住马头,对她道:“夺粮一事宜早不宜迟,我是不能接着绕路送你回城了……你带五十个军士走吧。从此处向东北直行,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到得落凤城下……好好等着我们。”
秦念点头,她想说的话有许多,但现下,仿佛也没什么能拿出来再说一遍的了。叮嘱?白琅不需要她叮嘱,至于旁的,更不好在外人面前表述。
白琅便这么点出了五十个军士给她,连着她的两个婢子,她统共能带走五十二人。若是叫她独个带这五十二人从大营回城,她是不敢的,然而当下只剩下了十多里路,她也便不怕了。
两边儿分了手,俱是疾驰而去。
秦念硬着心没敢回头看白琅一眼,只怕看了便忍不住想哭——送征人是不能哭的,不吉利。于是她只能这么不回头地鞭马飞奔,连着护送她的军士一道。
然而,偏就是这剩下的十多里路,跑了不到一半儿,她便听得一声尖锐的鸣镝声在前方响起。
不必多说,她已然勒住了马。
这地方离落凤城太近了,想来驻守落凤城的副将遣军卒出来卫戍,时刻准备报讯也是有的。
果然,这边儿的火把照映之下,从稍远处的小树林里出来了几名兵士,所着铠甲赫然便是天军将士的制式。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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