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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瓶听了,不禁将头低下,待韩铁芳将一碗茶送到她的眼前,她才慌忙地站起了身,笑著说:“大哥怎么跟我这样客气呀!”
她伸著纤纤的双手去接,韩铁芳还看见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戴著一个白银的戒指,但茶碗并没交在她的手里,却放在她的身畔床板上。
雪瓶拿起碗来放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嫣然她笑了笑,随后说:“我只求大哥一件事,因为幼霞走了,没有人可以再替我办这件事。”
韩铁芳又问:“甚么事?请姑娘只管吩咐,我这就去办!”
雪瓶问说:“官花园那地方,韩大哥认识吗?”
韩铁芳一听,不由得有点发愣,就说:“虽然没去过,但我可以找到。”
雪瓶就说:“我带大哥去也行。待会儿,过三更时,我就同大哥去,那里有一座楼,名叫绿霞楼,隔著一道墙便是一条长巷,请大哥就到那楼上。”
韩铁芳问说:“那楼上可有人住吗!”
雪瓶摇头说:“没有人住,是一座空楼,但大哥到了上面务必将他那里的人都招出来。那里的护院人,除了仙人剑张仲翔之外,还有方天戟秦杰,官人更夫无数,韩大哥你只去把他们惊扰一下,叫他们乱起来,千万可别伤人。然后你就急忙脱身走去,再回到这里来,也别叫他们追著!”
韩铁芳一听,不由倒为难了,但是眉头也不好意思皱一下,依然点头,慷慨地答应著说:“好!
待一会我就去。虽说官花园那个地方我没去过,我可知那地方是在西门里,靠著城墙很近。”
雪瓶微微她笑,点头说:“对啦!就是那儿。”
韩?说:“那就不必姑娘带领,我一个人自会找了去,可是姑娘……”他想问问到底为甚么叫他那样作,那不是成心闯祸吗?于事又何补呢?
可是雪瓶不容他问,反先问说:“韩大哥可也得自己斟酌斟酌,您能不能办这件事?我也是真没法子,才来找您,但,您,……若是不愿帮助我,或是实在不能助我,您可也别客气,只管推辞,我决不会因此就恼了您,也不因此就小瞧了您。”
韩铁芳说:“姑娘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必定办得到。除了叫我去杀害钦差大人,那我是绝不肯,叫我去登天入海,铲平了沙漠,那我也确实不能,除此以外,我哪一样不肯,哪一样不能?我虽武术只学了数载,不及姑娘远甚……”
雪瓶脸红红她笑著说:“大哥何必这么客气!”
韩铁芳说:“这确是实情。然而,我自信武艺还不在仙人剑方天戟等人之下,在灵宝县我也独战过载阎王等数百之众,在渭河畔我更曾单身力斗过群贼;不然,我想春前辈那样的高人也不会屈身与我相交,而带著我西来……”往下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又说不出来了。
春雪瓶却低头赧颜,似引起了心中的悲伤,可又微微地倩笑著,说:“我知这,您的本事受过真传,您说您不及我,那是太谦虚啦!今天,我恳求您千万给我办了这件事!”
韩铁芳点头说:“成!”他觉著可疑,想问问惹出这场麻烦来究有何用,但他又想:那样倒显得我畏首畏尾,犹豫不决了,于是索性不再多说话,这时店里有人,梆梆梆整敲了三下梆子。
韩铁芳说:“请姑娘且等!”
他悄悄走到院中,见前院淡淡的灯影,简直没有一处有亮光。天际乌云更厚,遮得星斗皆无,寒风更紧,四顾寂寥,毫无声息。
韩铁芳在院中站立了一会,听到店房里的更夫敲过了梆子已回屋睡觉去了,街上远处的梆锣也渐渐去这,他就又回到屋里,看见春雪瓶正抽出他的那口宝剑来著,见他进来,就又给放在床上了。
韩铁芳在腰间系上了一条带子,说:“姑娘随身又未带兵刃,若随我前去,恐有闪失。不如姑娘先回店房去,今夜我把事情办得如何,明天姑娘自然会听说。”
春雪瓶脉脉地不语,待了一会,才点头说:“好吧!咱们就一块儿走吧!”
于是韩铁芳抽出了宝剑拿在手中,他先请雪瓶出了屋,将灯吹灭,才出来,扣好了门,他向雪瓶一招手,就先声身上房去了,一半也是为显示他的身手。但两只脚才踏到尾上,不想雪瓶已经上来了,反点手叫他,他就跟随雪瓶脚踏著屋瓦前行。下面不是人家便是店铺,他为使脚下不发出沉重的响声,所以总不能快走,尤其是由这座房跳到那堵墙上的时候,他总是特别地谨谨慎慎;但雪瓶却身轻如狸,跳跃极速,韩铁芳实在跟不上她,可又不能嚷嚷著叫她慢些,心里虽慌,可是不甘落后,因此脚下未免有失,就登落下了一什瓦,招得下面院子里的狗不住乱吠。
雪瓶在前面略等了他一会儿,他才喘著气赶上来,隐隐听见雪瓶不住格格的笑,他就更惭愧了。
再往前走就望见大街了,有两只大灯笼,四五个巡夜的官人在街上走著,韩铁芳一眼著见,胸中不禁悻悻地乱跳,雪瓶却在一座房上伏下身来,韩铁芳就也赶紧在她的身后趴下。
只见雪瓶转过头来,带著笑音悄声说:“不要紧!他们绝看不见,等他们走过去,咱们就跳下去。”
韩铁芳不敢言语,下面的街本来不宽,灯笼也很亮,光都照到瓦檐上来了,几个官人大概都穿的是皮底的鞋子,“踏踏踏”地脚步声非常沉重,并且他们都边走边谈。韩铁芳的身子被瓦格得很痛,心中倒并不是害怕,明知即使被官人发现,自己这身本领虽然不高,可也未必就会被擒住,只是势必动武,自己原是守法的人,杀强盗,除恶霸,自己都不畏惧,就是不愿与官人相杀。
他屏息了半天,街上的官人走过去了,是往西去了,他抬起身来看了看,心中却觉得更糟糕,还想在房上再藏一藏,等那几个官人去远,却忽见雪瓶一跳就下去了,并大声叫著:“韩大哥!下来吧!”
韩铁芳也跳了下去,这里原来就是西大街,两旁都是沉寂如死紧闭著门板的铺户,他就悄声地说:“姑娘,你快回去吧:我认得官花园,我一定会把事办成的,姑娘你不要跟我去了!”
雪瓶却摇头说:“不!我要跟著您去。”说完了这句话,她往西就走。
韩铁芳提剑在后跟随,心里暗想:她既也到官花园去,凭她的本事,她甚么事不能做,何必要叫我去招得那里的人瞎惊扰一场,惹那麻烦呢?真今人不解。这时前面的几个官人已走远了,雪瓶越走越快,少时又回身招手,便转进一条小巷,韩铁芳随她进去,这条巷里更黑,地下且坎坷不平,春雪瓶在前又等了他一等,等他到了近前,雪瓶就又嘱咐说:“韩大哥小心一点,地下不平可不好走!”
韩铁芳听了这话却有些不高兴,暗想:要叫她想著我连走路都会摔跟斗,还怎能到官花园去办事?他于是就赶到前面,忿忿地说:“你回去吧!这又不是甚么难事,我去一会也就办完了,你跟著我去,反倒有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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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就有一个粗嗓音的汉子说:“春雪瓶跟你是件一样生意的!”
这样的话,灌到铁芳的耳里,他真比受了甚么欺侮还要生气,他就钻出了桌子,站在门外,又同里去听,就听陶九说:“明后天刘师傅就是不来,也准能晓得春雪瓶的行踪如何。假若长安以东没有人看见那丫头、咱们就趁早儿收拾韩铁芳,早晚也是这么回事儿,光顾忌也是不行!”
这时铁芳就先用剑去拨那门插闩,忽然被屋里的人发觉了,就惊问了一声:“外边是谁?……”
铁芳就抬脚猛力一端,只听“拉”的一声,两扇门立时就被踢开了。他挺剑进去,只听那金喜儿“呀”的一声如杀了鸡似的尖叫起来。
独角牛惊得也站了起来,紫脸上显得发光,脑门子上长著的那个肉瘤子紫得也像是一大颗葡萄似的。他说:“啊!韩铁芳你……”
陶九还摆手说:“有话好说!”
铁芳却连半句话也不说,抡剑就向独角牛砍去。独角牛要跑,但屋子又太窄,立时就躲不及,惨叫了一声就倒下。还有三个大汉,一齐去抽家伙。
铁芳却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外,向里边问说:“快告诉我,那荷姑被你们抢到哪里去了!不然我还是不能够跟你们干休!”
这时,里面已有人将一张八仙桌踢翻,挡住了门,不让他再进来。同时一只豆绿色的瓷骰盆子,又蓦地向铁芳打来,铁芳闪开,骰盆子就落在砖地上,“吧”发出了一声巨响,摔了个粉碎。金喜儿也不停她哭著号叫。
那两条汉子,都已找著了刀,齐喊声:“韩铁芳小辈休走!”
陶九也不知拿著个甚么铜东西“当当当”的乱敲了起来,铁芳却已提剑走出了屋,见那邻屋已把屋门关上,灯也吹灭了。
铁芳跳出墙去,摸著了剑鞘,刚要走,就见里面已有人提刀跳到墙上。铁芳一纵身抡起剑,当时砍得那人“咕咚”又摔到里面。同时又有两个人都上了墙,一同抡刀向铁芳来砍。其中的一个还随打随说:“韩铁芳小辈!你还认得我花豹子太爷吗?”
铁芳舞剑向上抵挡,那两个人又先后都跳到了外边,分左右与铁芳厮杀。铁芳以单剑削戳劈刺,身躯前后飞腾,一霎时又有一条汉子扔刀躺下。
那花豹子却虚拟一刀跳上了墙,旋即又跳到院里,隔著墙却又冷笑著骂著,说:“韩铁芳小辈!
你敢再到院里来?谅你也不敢!”
铁芳却不理他,提剑急急走去,转过了两条巷,倒未觉得身后有人追来,他就将剑收入鞘内,就急急回到了卖花的家中。
那卖花的正在炕上数银子呢,一见了他,就直著眼睛问说:“韩大相公!怎么啦?独角牛是在那儿了吗?你们见了面没有!”
铁芳当时不回答,坐下喘口气才说:“明天你就知道了,但明天一清早我就要出城。随著,你就列车店里取了我的马,送出西门,走不远,我必然就在那儿等著你。我将马接过去时,还要重重谢你!”
卖花的笑著说:“得啦!大相公别再赏我钱啦!大相公给我的这些钱,足够我花两年多的了,也够给我老娘治病的啦!”他把银子跟钱收在破被褥的里边。待了会,外面“玲玲”的传来一阵拨弄丝弦之声。
铁芳不禁愕然,以为是谁在弹琵琶了,后来才听出是弹弦子的声音,又有竹杆“哒哒”的敲著,卖花的就说:“我们邻居那个算命的瞎子回来了。”
铁芳说:“你去领他进门,顺便把门关严些!”
卖花的下了炕出去。铁芳这里就听他跟那个瞎子谈话,瞎子倒还很客气,铁芳的心中不禁悯然。
待了一会儿,卖花儿的回到了屋里,铁芳就又从怀中取出来一张银票交给他。
卖花的诧异问说:“怎么大相公又要给我钱哪?”
铁芳说:“这不是给你的,这是我给瞎了跟他的老娘的。但须等我离开你这里,你再交给他,免得他们母子又来向我道谢。”
卖花的都一一答应。
当下铁芳略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天色才近黎明,可是就听见外面有人打门,铁芳就赶紧推著卖花的出去看,并嘱咐不要叫人进来。
卖花的一出去,铁芳就听他见了那打门的人,就互相地大声笑著道“新禧”祝“发财”,可是越谈两人的话声越小。
卖花的人还直诧异地说:“是吗?……哎呀……这算给咱洛阳城除了一害……韩大相公可真有本事……他这次回来就没有往琵琶巷去,我也没见著他……老娘病著,拉了一炕的屎,我也不让他进来了。好!好!下午见!下午见吧!……”又听见关门声,搬石头顶门声,脚步声。
卖花的人回到了屋里,吓得他的脸色都白了,他说:“韩大相公你那件事情办得真快,可是你现在怎么出城呢?刚才来的那是我的表兄,他是个赶车的,他赶著车来我这儿给我拜年,可是他说陶九带著十多个人站在十字大街上,知府也派了人分把住了四门,专要捉拿大相公你,这可怎么办呢?”
铁芳态度倒依然平常,说:“不要紧!我还是这就走开的好。”说著就要起身出屋。
卖花的人却把他抱住,急急地说:“大都快克了,大相公你这时走,不是自投罗网吗?给独角牛抵了命你可真合不著,我想大相公索性在我这儿再待一天,到天快黑的时候再出城,我也可以先出去细打听打听。”
铁芳却说:“我在这里,倘若被陶九找到,我实在对不起你们母子!”
卖花的人说:“不要紧!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放大相公走,受人钱财,与人消灾,再说大相公作的又具行侠仗义之事。我这个家,陶九绝寻不到,别人更不信大相公能在我这个破家藏身。除了我表兄,也不会再有人给我拜年的啦!瞎子今天出去算卦,大相公就在这儿安下心再待一天,等到天晚了,陶九那些人也疲倦啦,你再走!”
铁芳想了一想,也就又坐下了,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