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带到浴室,给她放了一浴缸的热水,秦云彦就砰一声关了浴室门。
等了有一会,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有些憋不住,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越转越心烦……于是,气急败坏地踹开了浴室门。
欢庆正缩着腿坐在浴缸的角落里,衣服也没脱,全身都浸湿了。看到他怒气冲冲的脸,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眼见他的表情越来越臭,她又吓得想哭。
“爷爷——”她闭着眼睛,委屈地喊。
他深吸了口气,用力把略显松散的领带狠狠一扯,又连着扯坏了两颗衬衫纽扣,还是觉得很不解气。眼睛都气红了,只是觉得愤怒,一点也不愿意深究这些情绪的根源,他看着她那一副因为别人而生的弱鸡样,他就怒发冲冠。
“好,好,好,你真是好样的!”他咬牙切齿地指着她,想骂句狠话,半晌也只能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陈欢庆!你真是好样的!”
欢庆没有一点心思搭理他的愤怒,只顾着自己哭。想到爷爷就心酸,看到眼前这个表情奇臭无比的男人就心塞。
秦云彦心里烦躁得很。
因为一个别人,她闹成这样一副弱柳扶风的死相。可偏偏在他面前就跟个刺猬似的,一身铜墙铁壁,怎么折腾都无动于衷。
这差别对待可真够他气好几年的!
然而憋了许久,他还是拿欢庆没什么办法。她现在这样子就跟大街上那些不给买玩具就直接赖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的小破孩一个德行。只消稍微念及这个女人曾经穿着端庄的礼服,挽着他的手陪他出席了一次次宴会的情景,就莫名有股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升腾起来。
“神经病。”他朝她骂了一句,又觉得还是不够,于是又补了一句:“有毛病!”
回头又十分耻于自己的幼稚,僵了一会,还是拿了块浴巾走了过去。
欢庆还挺听话,任由他把她从浴缸里拉出来,给她脱了湿答答的衣服,包在浴巾里,正要牵着她走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定住,“我想我爷爷。”说着,眼睛又红了。
秦云彦简直束手无策,“这都几点了,还要去看你爷爷?老爷子都睡觉了,别再给我瞎折腾,再折腾把你丢出去。”他威胁她,还瞪着眼睛看了眼窗外,一副“你敢再闹我就真丢了你”的表情。
欢庆好像被他吓住了,听了这话,立刻就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搂着她在床上坐了会,给她吹了头发,看着差不多要干了,就让她躺下。欢庆听话地躺下了,拽着他宽大的睡衣,把脑袋凑到他胸前,仿佛是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似的,她又朝他靠近了一些。
秦云彦皱起眉,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拍着她的背,“别闹,我可不想今晚上在你这落个‘禽兽’的罪名。”
“禽兽……”她轻轻叫了声,“嗯,你身上有禽兽味。”
“什么?”
“禽兽味……”她怕他听不清似的,又重复:“你身上有禽兽味。”
“陈欢庆!”秦云彦目光如刀,一身寒气,“好啊,酒后吐真言是吧?别以为你喝了点酒就能说话不负责,这笔账我今天记上了,你给我等着。”
“嗯……”她含含糊糊地应他,睡意一浪高过一浪地开始侵袭。
“给我起开!”他抓着她肩膀把她从怀里推开,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和泛红的脸颊,突然有些怀疑,这女人到底把他当谁了。这样想着,脸色就冷了,先前去接她那会看到的那个刺眼的背影立刻清晰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欢庆想去抱他的脖子,被他钳制了肩膀而不得劲,十分不满地哼唧:“肩膀疼了……”
秦云彦看着她闭着的眼睛,“别以为闭眼就能说瞎话了,碰你一下就疼,当自己是豆腐呢!”
他眯起眼:“说,知道我是谁吗?不说不让睡觉。”
欢庆越发不满,但无奈他的力气比她大,只能妥协回答问题。
为了能扑过去抱住他脖子,她很诚实地说:“你是我爷爷。”末了还闭着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安抚,又像是依赖。
你麻痹!
秦云彦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手一下就松了,欢庆趁机就溜进了他怀里,分外满足地巴着他,没一会呼吸声就匀畅了。
爷!爷!
秦云彦简直被气得笑了,很大力地把她揉进怀里,呲牙裂嘴地冷笑:“嗯,我是你的好爷爷,你真他|妈是我的好孙子!”
她哼唧了一声,在他的怀里睡得分外香甜。
迷迷糊糊睡了有两天,欢庆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什么情节都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她独自坐在白茫茫的大地上默然坐着,坐了很久很久,脖子酸了,膝盖疼了,屁股骨头也跟扎了根刺似的。
心里很烦,想要站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站不起来。一直坐着,直到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从光亮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你还能睡醒吗?喝一顿就能睡两天,还真省钱好养活。”
对方语气很不善,欢庆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刚想毒舌就见到秦云彦那张表情奇臭的脸。他没看她,手里拿着一瓶粉白色的药剂,另一只手拿着棉签,一边沾,一边给她涂。温凉的棉签沾了药剂在她大腿上划来划去,有点痒。
“嘴巴这么毒,皮肤倒是还不错。”他一边涂一边说,“睡着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醒了吧,是在做多美的梦,睡两天也不发饿。”
眼睛对上了。
欢庆忍不住笑出声,“确实没啥事,做的梦也够无聊的,所以醒了。”
秦云彦脸色有点不大好,瞪了她一眼,“你早醒了吧?”
欢庆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药剂和棉签,自己给自己涂,“你怎么知道酒精过敏要用这种药剂?”
“我是斯坦福医学系毕业的高材生。”
“真难为你学成归国来卖茶叶了。”欢庆嗤笑了一声。
想起刚刚那个让人十分心累的梦境,她看向秦云彦:“那么高材生解个梦也就是举手之劳了,我刚刚梦到我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坐了很久很久,最后被一只手拽出来醒了,该怎么说?”
他挑眉,好像是思索了那么一会,朝她伸出一只手,“是这只手吗?”
欢庆看到他手上沾了半干的药剂,这药剂是浊液,粉白的颗粒在他手上东一处西一处的,欢庆看了莫名觉得有些不自然,她难得没有针锋相对,语气淡淡地说:“好像是吧。”
秦云彦一愣,看到欢庆一脸认真过头涂药剂的样子,心情大好。
“想让我牵你手就直说,这拐弯抹角的,喝了一瓶牛二的霸气哪去了?”
欢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想起自己是醉酒睡了两天。具体的事情,她有些想不起来了,睡了两天好像模糊了挺多记忆。大致记得就是跟孟瑶一块去了步行街买东西,遇上了何一清夫妇,然后喝酒发飙……
情节顺序没错的话,是秦云彦把她接回来了,睡了两天,还顺带照顾了下她的酒精过敏。
“怎么,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了?”
“我好像忘记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欢庆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他现在表情略别扭,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红绳没买。”
“红绳?”
“啊,是啊。”她随意应说:“我习惯了,每年都要买点红绳回来编结。”说着她把药剂和棉签放到了一边的床头柜,好像这会才想起似的,奇怪地看了秦云彦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秦姓仁兄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面无表情地拿了本杂志去一边沙发坐下,“这是我家。”
欢庆没接话,拿了换洗衣服要进洗手间,路过沙发看到那上面放着两大袋子五颜六色的零食,一脸惊讶:“你买的?”
“打扫卫生的阿姨买的。”
杂志遮了他半张脸,看不到表情,欢庆噗嗤一笑:“行吧,那就谢谢秦阿姨了。”
他没忍住,拿开杂志白了她一眼,“能不能学得可爱点?”
欢庆耸耸肩,走进了浴室,关门前飘出一句话:“你能教么?你能教我就学。第一课就先学猫娘系列好了,去买个几根胡须来先逮只老鼠热热身吧。”
“没良心的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
欢庆在家里休息了两天,身上的红点退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继续上班。毫无疑问是被扣了工资,但看在马上就要过年的份上,部门领导大发慈悲,没有计较她旷工两天后才打电话来请假的茬。在办公室教育了她几句就打发人干活去了。
忙了一上午,午休那会,欢庆意外地接到了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
声音和语气都很熟悉,但她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幸好对方自报家门没有让她太尴尬,听到那个遥远的名字时,她还是愣了愣。
“是我啊,李帅啊!”
“知道是你。”欢庆很假地笑着接话,“好久没联系,怎么突然这会想起我来了?”
“哈哈,欢庆你还真没怎么变啊,这伶牙利嘴的。”李帅的笑声还跟大学那会一样朴实简单,“瞧你这说的,好像我多没良心似的。你啊,毕业后就跑,联谊不来参加毕业晚会和告别会都没来,换了个电话也不通知一下,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能打这个电话给你呢!”
欢庆有点惭愧。
李帅是她大学里唯一一个关系不错的女生了。
上大学那会,她不爱听课,也不爱上课,每次都是听李帅提醒,某个老师爱点名某节课要查作业,她才能一次次侥幸逃过各种关卡。别人听课做笔记从来是带着厚厚的教科书来来去去,她每次都带些乱七八糟的名著小说和时下畅销漫画,偶尔还带杂志,五花八门。
每到期中期末抱佛脚的那会,李帅都会给她带一套完成的复习框架。老师上课划过的重点,也许要考到的题集,或者是学生自己整理的PPT文件和复习资料,她有的,都要给欢庆也一样来一份。
考试,作业,搬寝室,带饭,班级活动聚餐……大学四年,她受了李帅很多照顾。
好吧,其实她挺白眼狼的。
欢庆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这人心肝肺没长全的,实在是对不住你。”她难得语气带了□□分的真心,“你最近怎么样了?在哪工作上班,有时间我去看你。”
“我啊,现在在老家一小银行里上班,还是家里头舒服。刚开始做柜台那两年还有点不得劲,现在好多了,我听别的同学说你在B市,大城市的日子还好吗?压力大不大?”
欢庆觉得蛮暖心,笑着答:“我也就是上班过过小日子的,也挺不错,没什么别的念头。你平时工作忙吗,有空见个面吧,我去找你。”
“那敢情好啊。”李帅也开心地笑,“这不刚好年后有个同学会么,他们让我来喊你,咱们一块去了,也正好聚一聚。”
聊了没多久,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定下来去参加同学会了。
毕竟毕业有五年了吧,她和李帅也好两年不联系了。许多从前的旧情意散落在时间和记忆里,难免会带点隔阂与尴尬。以往也有不少人来喊欢庆去参加同学会,小学初中高中的,各个阶段都有,她从来都是不去的。
一方面是不想看见何一清,另一方面……她连那些人的名字样貌都一点记不起来,这样的同学会要么是相亲大会,要么是炫耀比惨,太无趣了。
但这回来喊她的是李帅,那就要去一趟了。
同学的地点选在了T市,离欢庆在的B市不算远,但好歹也还要坐两小时高铁才到。李帅的老家在南方,这次为了参加同学会早就订好了机票,等着同学会上见到了欢庆,好好聊一聊。
同学会的时间定在大年初三,还算合适。
欢庆所在的公司跟大部分的民营企业差不多,要熬到大年三十那天才真的给放假。但到底也是年三十,这一天下班时间通常比以前早,午后两三点,办完了手头的事情也就能回家了。有些老家在外地的员工是早就请假回去了,公司里冷冷清清的,也真办不了几件事情。
一般年三十这一天,欢庆都会在四五点左右收拾收拾下班。秦云彦会来接她去秦家老宅,每逢春节,B市的人口密度就大幅度下降,路上车辆也少,以往堵一堵要开两小时的车程,这天一个小时就能搞定。
两人到家那会,厨房里已经热火朝天。
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父也陪着秦母一起在厨房忙乎,保姆阿姨被秦母打发回老家去过年了。那阿姨在秦家干了十几年的活,跟秦母感情也挺深了。
刚脱了大衣,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秦母说:“可算到了。小庆啊,我看你啊,明年要就辞职算了,安心在家待着好好休息。你和小彦也都老大不小了的,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在公司里忙死忙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