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里头听着,木然冷漠。青竹领着哭泣的商瑜进了门,红着眼睛恨恨说:“寒霜要走,我留不住!”
她从椅子上起了身子,蹲下来紧紧抱住商瑜。
“我要祖奶奶,要爹爹!”
她心疼的想要把商瑜都塞进心里,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商瑜是孩子,那么她又有多大?
肖孟九适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保住了商家快要被人给撞破的大门,他用自己在青州的权势地位保住了商家。
何宁放下哄了好久才哭了睡着的商瑜,把她放在床上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散架了一般。原来她已经整整抱了哭闹的商瑜三个多小时。
“一会儿我就让猴三儿去提钱。”
她摇头。“等我先算了商家还有多少家底儿再说。”
肖孟九心疼她,想要抱紧,又怕拒绝。别人都说女人在失望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的男人会成为她的救命稻草。可是他却有些担忧,以何宁的性子,只要她还能呼吸一口,就绝不认输。
他就坐在一边看着何宁跟陈掌柜商量。结果就是算去乐冬和林一琪带走的家产,还有欠下的融资借款,商家把所有的店铺卖了,抵上宅子,还差了四分之一。
宅子?
陈掌柜心疼有担忧的望着她,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来了。何宁却一拍桌面,固执坚决。
“宅子不能卖。泽修还会回来,商家不能卖了!”
肖孟九心口微微一颤,他作势扬了扬那剑眉。“我给你还,将来你有了钱,再还我。”
沉睡的许久的商泽修才刚刚睁开眼,就听见耳边一个咋呼的声音。
“醒了!小姐,他醒了!”
他的脑袋疼的厉害,腿上缠了厚厚一道,胳膊一动都疼。
“别动,你的腿才刚刚接过骨,医生说了不能乱动。”
他冷冷的盯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真不想看见你,陈景俞。”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取其辱
陈景俞僵着笑,给他送来一杯水。商泽修不留情面的把水杯打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她急着拦住他,他的胳膊上有还扎着点滴的针头,牵扯到伤口可怎么得了!
商泽修不管不顾,翻身就滚下了床。腿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脑袋狠狠的撞到了床头柜上,吓得陈景俞大声喊着医生。
再醒来时,陈景俞在他的病床边趴着睡着了。他收回了落在陈景俞身上的视线,这才仔细的看了看这间房间。
入眼全是白色。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西洋医院里头特有的奇怪味道。他竟然在西医院里。
他隐约记得,跟秦连坐回青州的商船翻了……
商泽修心里一乱,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腿上隐约的疼痛传来,让他的脑袋又清醒了几分。环顾着四周,除了陈景俞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他悄悄掀开被子,费了劲的想要起身,可是现在疼的不只是他的那条腿,是他的整具身体。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笑道后来,竟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哭,还是笑。
陈景俞从梦中惊醒,连续好几天没日没夜的照顾,让她整个人都疲累不堪。睁开朦胧的双眼,就瞧见商泽修像是入魔了一般的笑着。
吓得她站起来,后退了两步。
“怎么?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废人,所以你看着心里也舒坦一些了?”
她眉眼里头的心疼,让商泽修越发的烦躁起来。陈景俞低垂下眉眼,掩去了心里的难过。
“你被渔民发现,通报了警卫厅。我爹在警卫厅有相熟的人,赶紧给你送到了医院来。医生说你再晚送来半天,性命就要丢了!商船出事,我也是前两天才听见。你活着就好。”
“这是哪里?”
陈景俞抬开眉眼又笑了笑。“这是武昌。等你的伤好了,我带你到处转转。这里不同青州,别样的风情。”
他微瞌上眼帘,显得还有些疲惫。“原来你还记得我是青州人……”
说完这一句,他又沉沉的睡了过去。陈景俞上去轻轻推了推他,喊了他的名字,这才放下了心来。
原本早该醒过来的他,因为陈景俞的担忧,让医生又给他加重了药量,他才整日里昏昏沉沉。就像现在,刚醒过来,又要睡过去。
她担心,担心商泽修总想起青州,想起他在青州的家业,想起那个女人……
跟年轻的护士交代了一些东西,陈景俞收拾起了在病房里头的东西,看了商泽修一眼就离开了医院。
到了一撞气势不凡的房子里,还没等她敲门,就从里头走出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壮男人。
“表哥要出去?”陈景俞甜甜的打着招呼,惹得告状男人一笑。
“是啊,还有些要务需要处理。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不多再玩一会儿?”男人好笑的看着她,忍不住的揶揄道。
陈景俞娇嗔一笑。“表哥你真是的,现在都快要八点了,我要是还不出现在餐桌上,一会我爹准得打死我!”
男人朗笑两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满意的离开。看着男人上了车,已经驶远,陈景俞才眼露厌恶的擦了擦刚才被他捏过的脸,进了门。
他是陈景俞的远方表哥,是某军团的副官。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能做到这个位置已经很厉害,备受别人羡慕。除了陈景俞。
在陈景俞看来,他就是别人的一条狗而已!一条觊觎自己的狗!
她洗漱完了下了楼,正好陈老爷刚刚坐在餐桌。她安安静静的坐到旁边去,吃着自己最讨厌的油条稀饭。
“昨晚几点回来的?”陈老爷语气里头多有严厉,似乎对于陈景俞夜夜晚归很不满。
陈景俞乖巧的笑笑。“我不到一点就回来了,你可以问方姨。”
正在旁边厨房忙活的方姨听见这声,正在洗刷碗筷的手明显顿了顿,作势把手中的碗筷放在了旁边,对陈老爷一笑。
“是,表小姐昨晚不到一点就回来了。”
陈老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细细一看,他竟然能翘着嘴角跟方姨回笑。陈景俞看得就来气,她就知道,那个女人也是个不安分的女人,难道还想要变成别人的姨太太?
身份地位就在那摆着呢!她第一个不同意!
摔了筷子起了身,陈景俞摔下一句“吃饱了”就走了出去。陈老爷喊住她,蹙眉低喝:“你每天这么晚才回来,早上又急巴巴的出去,到底是去见什么朋友?怎么不带回来给我看看?”
陈景俞憋红了一张脸,转身就留下了眼泪。
“这又不是我家,我做什么要领回来!好好的漳州你不呆,非得要来武昌做什么?我出去逛逛还不许,非得要我天天藏家里么?”
陈老爷长叹一声,想起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在漳州做出来的蠢事,又是一顿摇头。
陈景俞出了门,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头那一条消不掉的丑陋伤疤,冷冷一笑。倘若他们还是要逼她跟那男人订下婚约,她也照样还会用刀子再割一回!
到了医院,商泽修还未醒来,她把随身的小包放在他的枕边,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她越发的大胆了一些,手指一一划过他的眉眼,描绘着她想了许久的轮廓,眼神渐渐痴迷,唇角就要相碰……
那双眼睛突然睁开,冷到不能再冷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陈景俞,让陈景俞有了一种羞愧,想要钻进地缝里头的感觉。
商泽修眼里的冰冷透出嘲讽,似乎是被那嘲讽给激怒了,陈景俞低头狠吻他的唇,不尽兴的竟然还咬破了他的唇角。
她满满的火热全被他的冰凉冷漠浇熄,从头到尾,就是她一个人在扮演着小丑。
“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笑?”她自嘲一笑,失神的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商泽修厌恶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擦得和用力。“我以为你不知道。”
陈景俞的身子一震,冷到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在漳州,怎么在武昌。”
她垂下的脑袋听到了这句话,又自作主张的以为商泽修是在示好。挂着笑意又说:“漳州太闷,爹爹带我来武昌散散心。”
他勾起淡笑,却是无尽的讽刺。“你就是呆不住笼子的鸟,哪有男人往哪儿钻。都说武昌的男人是最疼老婆的,原来你也知道?”
“商泽修你够了!”
他抬手把她放到自己枕边的小包扫到地上,冷眼看着她。
“脏。”
陈景俞红了一双眼睛,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弯腰拾起小包,拍了拍上头不存在的尘土。
“怎么不见护士?我走的时候特地喊她好好照顾你的。”
“嗯,我见过。长得好看,待人还温柔。原来武昌的女人也这么好。”
陈景俞煞白了脸,一双眼里透出狠毒。紧咬了唇,对商泽修软软哀求。
“泽修,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那我该怎么对你?我以为,早在青州我就已经把话都给挑明白了。”
想起青州那最后一面,陈景俞眼里全是沉痛。“我们以前不像这样的。”
“因为以前我没有那么蠢!”他冷哼了一声,接着对陈景俞说:“今天几号,我呆在武昌多少天了?”
陈景俞惊恐的望着他,要不是刚才他说过那些话,现在的她一定会上前去抱着他,不让他说要回青州的话。
“我在这逗留那么久,宁儿会担心。对了,你发现我的时候,看见秦连了没有?”
“没有,只有你一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抬头又对她说:“你去给我发份电报,就说我人在武昌,让宁儿过来接我。”
陈景俞拉下了脸,面目虽算不得狰狞,可也算不上好看了。“商泽修,何宁有什么好,你怎么总是记着她?泽修,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们不回青州了。如果你不喜欢武昌,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啊,只有我们两个,重头开始?”
“陈景俞。”
陈景俞挂着强笑,露出希望。谁知商泽修却耻笑一声。“陈景俞,你一定要自取其辱么?”
她紧咬唇,狠狠跺脚,推开病房的门就跑了出去。房门狠狠嗑在了墙壁上,弄出好大的声响来。
商泽修勾着嘴角,眸子暗沉,意味不明。
第二天,陈景俞果真换了个中年的男人来照顾商泽修。商泽修也不顾那男人在场,又把她给羞辱的负气离开。
男人长相憨厚老实,瞧着倒不是个坏心的人。整整一天,商泽修都没对那男人说过话,倒是那男人会对着他说些家常话。
陈景俞雇的是全天的护工,那男人自然就要睡在病房里。他抖好了自己的被子,正要去关灯睡觉,商泽修却叫住了他。
“我给你这个,你去给我往青州商家发份电报,就说我在武昌。对了,注明一下这是什么医院,我的家人会来接我。”
男人低头看着商泽修递过来的几张票子,还有那个翠玉的扳指,有些犹豫。商泽修就那么一直伸着手,直直的看着那男人。
那男人咬咬牙,终于是接过了那些东西,点头应了下来。
其实那些东西,都是商泽修从陈景俞的小包里偷出来的。他现在身上没有分文,陈景俞更加不会帮自己。
偷一回,算什么?
第二天一早,男人就出了门。到了医院门口,巧的就遇上了陈景俞。男人一脸讨好,将昨天商泽修给他的那些东西如数的交到了她的手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物是人非的商家
商家呈了肖孟九的情,虽然是替商家还了债,可是商家却已经物是人非,不复从前了。除了一两间重要的铺子,还有商家空有其表的宅子,其他的东西,何宁都抵给了乾帮做抵押。
她不会平白的受别人的情,她不习惯。
老太太出丧的那一天,是何宁捧的灵牌。她没有多余的钱再给老太太买最好的墓,原本想着让老太太跟何父葬在一起,可肖孟九坚持,自己出钱给老太太买了块好地。
老太太骄傲一生,何宁也不愿意让她葬在这么凉薄的地方。可是这么一想之后,她就越发的觉得对不起何父。
商家,一下子就空了起来。
要不是何宁强烈的反对,肖孟九一定会不放心的搬到商家,跟她住在一起。
这是商家的宅子,你乾帮的人住在这里不合适。
这是何宁的原话。肖孟九明白,她一直把他紧紧关在心门外头,她已嫁做人妇,已经不再是他的小媳妇儿了。
商瑜睁着眼睛,久久不睡。何宁在旁边轻轻的哼着歌,眼神望着远处。
“祖奶奶还会回来么?”
何宁回了神,低头看着她。这是商瑜在老太太出丧之后,跟何宁说的第一句话。她年纪虽小,可是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了。
“会,过几天,你祖奶奶还会再回来瞧瞧小商瑜,看看商瑜是不是懂事了,是不是长大了。”
“她会留下来么?”
何宁沉默了一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