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号齐鸣的声音,声音响彻大地,尔金呷全家在楼顶同布里科所有的人目睹了这一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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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滴血情歌(1)
城西子耳坡的城墙边,风不时送来远处砍柴人时高时低的山歌声,“一背溜溜的杨柳柴,满头呀溜溜的汗,再累再重也没有溜溜妹娃的……”云登站立处可以览尽这个充满移民的城镇。由南往北的折多河贯穿全城,将康定城分为东西两半,河上架有四座木桥,他清楚地记得当孩子王时曾率领一群小喽啰扶在桥的栏杆上目不转睛地盯住河面,时间一长就有一种乘船“逆”流而上的感觉,那种“移动”带来的快感在他的记忆里保留了近半个世纪。河水在公主桥到下桥间形成的巨大落差使河水一路咆哮着奔腾下泻,河两岸的“官茅房”,是有蹲位而无茅坑的吊脚楼,茅坑就是常年奔流的折多河水,它无奈地接受着人们的排泄物,荡涤、消解,流向远方。幼年时的云登就听长辈们说:康定人是听着河水声长大的。
俯瞰形如火字的康定城,三山夹两水的峡谷地形造就了康定的风特别大,“一有阳光就有风,”这是康定人记忆深处的某种惧怕和忧愁,那一排排百年间逐渐延伸的木板房稍有不慎就着火,因此,“风风火火”成为康定人心中的一个非物质标志。在有着三百年历史的更登席巴·美郎却杰降巴家族第二十五代世袭土司云登的眼里,康定城历史、自然和社会的一切变化,无一不触动自己家族的每一根神经。他始终认为,康定的伤痛就是他们家族的伤痛,康定的喜悦就是他们家族的喜悦。家族悲喜的大起大落的命运都集中在他行使权力的时期,就是他,绞尽脑汁地把家族的生死荣辱在对待内地和藏地的关系上,以坚守和宽容推向了极至,眼下,康定的繁荣与和平同他的智慧唇齿相依。他将香根二世“睦邻友邦,亲汉近藏”的一番话灌顶式记忆在心,这是化解危机的法宝。面对康定“杂烩”式的种种教派,他酝酿已久的宏大构想在胸中萌动,他想,在有生之年,他将会建出比德格巴宫更加宏大的“巴宫”,将康定变为一个没有仇视和血腥的大爱之地,让自己的名字同登巴泽仁一样,在康巴的天空与日月同辉。因此,他将每年一次的领地巡视的大权交与了长子绒巴多杰,目的是自己要从宗教和民政的日常事务中抽身出来集中精力完成其先辈闻所未闻的伟业。
“呷玛,这次绒巴巡视的筹划,考虑得怎样了?”
“回大人,考虑到辖地从冷边到营关,从诺米章谷到边耳方圆上千里,各地的气候和物产差别太大,建议绒巴一行先去边耳,再去气候寒冷的牧区营关,然后再去河谷区章谷和气候温暖的冷边,只要这次有管账务的钦饶益西涅巴相陪,相信大少爷会胜任的。”
“哦,这不是把我过去巡视的线路掉了一个头吗,这样也好,让绒巴这次把整个家族所管辖的地区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要不,把二少爷也派去看一看。”呷玛提议。
“当初我也这么考虑过,但兄弟俩性格差别太大,弄不好在半路就会争吵而分手,”云登数着脚步走到围墙的制高点旁的大石板上,“都说‘一娘生九子,九子有不同’啊。还是按他们各自的见长来行事为好。”
呷玛涅巴随即吩咐给云登铺上羊毛纺织的配有花纹的毪子卡垫,殷情地说:“老爷,请。”
微风在云登耳边呼呼而过,他盘腿打坐的影子逐渐被西移的太阳拉长,小时候他就在这块石板上跟家庙的平旺格西学经文。精力旺盛的平旺格西总像多舌的鹦鹉,在他的耳边呱呱呱地叫,叫得他想睡觉,等他长大后才领会这呱呱呱的叫声对自己有多么重要。那时,他最希望的就是太阳快快落山,而判断阳光落山最直观的感觉就是,阳光在跑马山形成一道阴阳相交的分界线,上边是金黄,下边是墨绿,随着太阳的西移,墨绿慢慢覆盖金黄,直到太阳落山,墨绿全部覆盖跑马山为止,这时候,他就可以回家玩耍和吃好吃的水果和食物。
4 滴血情歌(2)
在回味童年快乐的无意间,云登瞟见保镖桑根杰布青面獠牙地站在身旁,他一直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把桑根杰布同他联系在一起,认为他同他在年轻时一样有吸引女人的魅力。三十出头的桑根杰布体格强壮,右耳下一个大大的银耳环垂在黑色丝绳盘缠的头下银光闪闪,黝黑的脸上一年四季戴一副水晶石的墨镜,一只最新式的德国造十响斜跨在腰间。摘下眼镜时,一对大眼珠像眼红的怒牛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看上去令人生畏,康定的青年人背地里都戏称他为:“可以结婚的骚喇嘛。”
云登记得桑根随他参加米珠土千户的婚礼,当时自己喝高了,在桑根送他回屋的路上,主人家的獒犬挣脱了铁链,桑根眼明腿快,一脚踢向獒犬,他穿的皮靴鞋面和靴底被獒犬咬穿,幸好狗的主人及时赶到,否则老爷险些被咬。待老爷就寝后,桑根回到婚庆的帐篷。他的手枪令新郎的弟弟眼红,那醉鬼硬与他打赌,说:“如果他喝下一坛酒,徒手打败那只獒犬,他就三年不沾女人,还把他的女人送给他睡一晚上,相反的话,那支枪归他。”桑根明显感到新郎的弟弟是在挑衅和故意惹他,最初他还是耐着性子压住怒火,如果不是醉鬼将左手的小指竖在空中朝它上面吐唾沫惹怒他的话,他就不会有震动康定的一段佳话,原因是,醉鬼竖小指吐唾沫的那个动作在康巴人的眼中是最侮辱人的动作,这极大地惹怒了桑根,他站起身一口气喝下那坛酒,在场的人无不傻眼,发出异口同声的赞叹:啊嘛嘛!随后便瞧着桑根平平稳稳地走出帐篷。不一会儿,帐蓬外那只小牛一样的獒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呜——呜——”这声音由大变小,由强变弱,让帐篷里所有的人听得毛骨悚然,四肢发冷。待帐蓬外恢复平静后桑根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嘴角粘满了带血的狗毛,獒被他咬了。这时,新郎的弟弟立马从藏床上弹将起来,吐出的舌头悬在嘴外半天缩不回去。他看见桑根同样地竖起小指回敬了他,笑眯眯地扛起他的女人走出了帐篷……天嘛嘛亮那女人就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娘家。第二天,那只獒犬遍体鳞伤地畏缩在草丛里,一看见桑根就全身贴在草上拖着铁链朝后退缩,凄惨的铁链声似乎在求情。云登得知这事后,笑得下巴都脱了臼,非但没有责怪桑根,反而竖起拇指说:“有种,这才叫康巴男人。”
风吹走桑根杰布的故事再次勾起了云登的噩梦,梦仿佛在对他说:“女人啊,女人!”
正是这块石板见证了云登二十七年前那段夺人之美的爱情。对于一个不是像云登一样土生土长的康定人来说,座垫下的大石板不过是一个普通又普通的石头,就像康定的女人们清晨和夜晚在河边洗刷的马桶。他用手指来回摸着不光滑的石板上留下的黑乎乎的印迹,他猜测上面一定是当年情敌的血迹,嘴里不知不觉浸出一股咸丝丝的味道,从手指传递到心里的凉意带着他回到了那段隐秘而激情的岁月。
那正是云登的身体如开锅的热血在血管里沸腾的岁月,显赫的家族和青年的英俊引来全城许多未婚“雌鹿”们的垂青,可性格倔犟的云登偏偏在婚姻这件事上,让想越俎代庖的父母大为光火,但又对他无计可施、听之任之,他父亲提到这独生子就无可奈何摇着头对亲戚朋友说:“哎!有什么法呢,就差一步没有把他供在神龛上了,一切都顺着他,他是延续香火的‘人种’啊!”一长串的姐姐妹妹让老土司向别人一提起这事就撅嘴唇耸鼻子,露出满脸的无奈和窝囊。令云登父亲汗颜的是整个千里康巴有一段笑传,说他为了得到这个“香火钵钵”,吃了十只白唇鹿的鹿鞭,二十头岩驴的驴睾和四十头牛的牛鞭,用了三个月的不懈努力,双脚蹬破了豹皮褥子才使太太怀上了公子,随后为了要更多的男孩,去寺庙添灯上香,满城传说去了五台山都无济于事,只好听命于公子的倔犟。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4 滴血情歌(3)
四月初八是释迦牟尼诞辰的日子,也是云登不要命地爱上别人老婆的日子。事后,他瞒着所有人偷偷去家庙请打卦极准的啾啾喇嘛打了一卦,卦将结束时,脖子上凸起成人拳头般大的“猴儿包”的啾啾喇嘛斜起眼看着他,半晌不说话,像是在卦中看到了云登快乐的邪恶。在云登的再三催促下,啾啾用手拉住袈裟掩住大半个脸神秘兮兮微笑着说:“你沾女人了。”
“没有的事。”云登嘟哝道。
“你那天的穿着招来了不祥的女人,她使你快活,也使你晦气。”啾啾喇嘛直言不讳。
喇嘛的话帮云登回忆起了那天的行头,他穿了一件金黄色右开襟、高领、水袖短摆的衬衣;衬衣外面套着紫色氆氇的薄长袍,长袍的摆边镶有宽边的虎皮;金红色的丝绸腰带将长袍的下摆盖过膝下;脖子上挂着一串猫眼石的项链,身后跟着七八个随从,那种派头大有世界就在手上的气势。他怎么也想不通这身穿着会给他带来快活和烦恼。
“请喇嘛替我严守秘密”。这句话间接地向喇嘛承认了偷情。
“如果你不怕女人的毒液侵蚀你尊贵的龙骨……”喇嘛的话包含了提醒也充满了纵容,说完伸手撩了撩袈裟,用它盖住麦麸色的“猴儿包”,向云登投去同谋者般的微笑。
云登清楚地记得那个铭心刻骨的日子,那天,正好是佛祖释迦牟尼的诞辰日。人们乘兴在踏青季节倾巢出动,背上帐篷带上吃食登上跑马山,人群里夹杂着一拨又一拨像云登一样有强烈“呼朋引伴”愿望的青年男女,尽管头上悬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训诫,但他们心里强烈期许这一天“唱”入溜溜张大哥李大姐一样的爱情故事中,这,就是跑马山的魅力所在。像云登明明知道自己已同德格大头人汪嘉的女儿格央宗定了亲,但他心里非常恼火,认为男女的爱不应该有数量上的限定,就像自己祖地的牧场上的男人一样,想爱就爱。
当赫赫有名的王春显大茶商带着女儿和女儿的女友向他问好时,女友的美貌立马粘住了云登的眼球,“啊啧啧,我的天,这不就是我梦里寻找的杜牧(仙女)吗?”他惊讶地吸了一口气,几乎将舌头吸进了喉管。与此同时,美女的的目光同他的目光像跑马山的粘粘草一样,一碰就粘在了一起。云登发现,对方的脸如酒醉的少女被“粘”红了,自己的心脏像迸出了胸膛,那一刻,他就在心里牢牢刻下了眼前美人的名字:白玛娜珍。白玛娜珍朝云登嫣然一笑,脸上露出了一对深深的酒窝,酒窝同一对钻石般晶莹的丹凤眼向他微笑,宛若发出的邀请,这邀请带着醉人的芬芳,把原本没有喝酒的云登公子乐得像掉进了酒缸,醉得他感到头上白云在快速地旋转。
娜珍穿一件藏青色毛呢藏装,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袖挽到肘处,手腕上亮出一个翡翠镯和一个象牙镯;腰间系着五彩条花氆氇的邦典(围裙),白里透红的肌肤和美丽的五官在深色衣料的衬托下,犹如飘在彩云间的仙女,丰满匀称的身材配上这身装束,透出典型康巴女人的气质和妩媚。
云登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发誓:“尼玛拉萨(对太阳城发誓),就是脚踩湿牛皮,头顶大藏经,口喝牛鲜血,向佛、法、僧三宝发誓,我一定要娶她!”
草坪上聚集了成百上千跳锅庄的欢乐人群,悠扬的二胡在云端下拉出欢快的和弦,白玛娜珍欢悦的舞姿在云登的视线中像一块磁铁牢牢地吸住了他。从那时起,云登连眨眼的本能都失去了,像没有门板的空洞,他要把娜珍的每一个细节都吸入空洞,记忆、浮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 滴血情歌(4)
敏感的少妇已经发现云登火辣辣的目光,心里滋生出一股像在寺庙里看见欢喜佛一样令许多女人表面羞涩而内心快活的感觉,这种快活超越了男女“高潮”时的那种短暂,它挠痒式地延伸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就连血液也在骚痒,她感到一股*的骚痒挠得她不能自持,“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结婚快三年了,但英俊的云登公子对自己还有如此的引力,不行,我是已婚的女人,勾引男人是天煞的罪恶!”然而,难以抑制的情欲和负罪感像麻花一样绞在一起,无法抗拒的是,云登那双让她看了就无法忘记的眼睛使她产生了魔鬼般的想法:“如果没人知道的话……”于是,偷情的邪念在脑中掠过,她悄悄走出舞圈并回眸朝他投去一笑。
“哦,这眼神一定是汉人说的秋波了。”云登想起了少年时在中桥街临江茶铺听睁眼瞎说书人韩驼背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