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了李大爷家的那天起,他在寡妇村一睡就是四年。”冉会长说到此嘿嘿嘿地笑了,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趣事。
陆大人和郑云龙的好奇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也许在男人的欲望中,身边有许多的女人是骨子里的心愿吧!郑云龙的想法中出现一个景象,在想那荒僻的小村里,冉会长的爷爷像种牛一样挥汗如雨地在众多的母牛身上耕耘着,“拉拉玛是?”郑云龙问。
“拉拉玛就是对瞒着丈夫与另外的男人通奸并谋害自己的男人被处以割鼻刑法的女人。”
冉会长陶醉在回忆中,继续说:“也怪,就在爷爷住下后的日子,那里风调雨顺,粮食堆成了山,牛奶多得遍地流淌,女人们干瘪的脸上洋溢起了无限的春光。爷爷也许和李大爷平分秋色,但爷爷从不提他的*事。后来我去昌都做生意,特意去过一次那里,许多男人和女人都与我父亲挂相,嘿嘿。”看得出,冉会长是一个乐观而豁达之人。
23 大手笔(9)
“那后来你爷爷又怎么离开的呢?”郑云龙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实,陆大人也想解密。
“据父亲说,我爷爷睡了李大爷的三个女儿后,就正式成了入赘女婿,后来,我爷爷却发疯般地喜欢上了另一户人家的女人,那就是我的奶奶,他带着我奶奶在当地转神山的日子逃回巴当,当时我奶奶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一天,她突然想吃酸杏子,想得要命。爷爷就在四处给她买酸杏子。他每看见一个杂货铺就去问,杏子没有买着,却遇见了开杂货铺的掌柜是自己老家的邻居王二毛。一番长谈后爷爷得知,二毛是来找他哥哥的,同时还带着一封爷爷的父亲托他捎来的信,信中说他十分想念自己的儿子,同时为他的不辞而别感到愤怒,为他闯荡的勇气大为赞赏,还说,他有陕西人的倔强和豪气,今后不管他闯到天涯海角,只要是在干正经事,父亲都支持他,还鼓励他,人在哪里跌倒还应该在哪里爬起来,看完父亲的信,滂沱大雨陪伴爷爷的泪水整整下了一个星期。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我们爷孙三代人的艰苦努力,爷爷开商铺的愿望种在了昌都,种在了拉萨。后来在我们家的倡议下,建立了山西、陕西商会。其中有一些资金专门用来接济茶道上做生意栽了的同乡人,如今我们冉家在这里是儿孙满堂了。”
冉会长的家族史果然使陆大人感概地说:“来自北方的陕西,山西、蒙古、甘肃的人真是了不起,成吉思汗的弓箭就不必说了,它的箭头穿越了万里河山,稳稳地在中国做了近三百年的统治者;而秦商和晋商的闯荡精神真是了不起。”陆大人对着冉会长竖起拇指。
冉会长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是为生存,生活逼出来的。”
“你们家在这里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从爷爷辈算起,是典型的半藏半汉的家庭,生活方式、生活习惯、文化等诸多方面的差异,能其乐融融吗?”
“完全能,我敢打赌。”冉会长不假思索下意识地将舌尖抵在拇指肚上回答,说:“从我血管里混着的血证明,藏族是一个心胸开阔的民族,他们不排斥外来之人,包括那些洋人。数百年了,我们这些汉地来的商人和部分戍边的军人,同这里的藏人、纳西人、回民是骨头连着骨头,筋连着筋地生活在一起,如果不是驻藏大臣的傲慢……”说到这里冉会长突然明白此时正同为“凤全事件”而来的陆大人在对话,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双眼鼓胀得像要滚出来一样,屋子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郑云龙看了看茫然不知所措的冉会长,再回头看了看陆大人,只见陆大人用手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埃,轻言细语地说:“没事,没事,我是喜欢听真话的。”
话一出冉会长额头上急出了毛毛汗,他连忙解释说:“你看我这个该死该杀的乌鸦嘴,俗话说祸从口出,陆大人,刚才的一番话,你大人全当没听见,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看到如此慌张的冉会长,陆丰华心里暗自好笑,说:“那好,没事的。”他特意走到冉会长身边用手轻轻地抚了抚冉会长的背,说:“冉会长,你多虑了,如果当初不是凤全大人的傲慢无理和不尊重藏地的民风民情,就不会有现在这个结局了,我们也就不会相识了,郑云龙就不会拜你为师了,冉会长这就是缘分啊,我们永远是朋友,小郑,送送你的老师。”
23 大手笔(10)
陆大人的一番话算是给冉会长吃了一个定心丸,但此时的冉会长,全无了初来时的轻松潇洒以及秦腔的高亢,心里还为刚才惹来杀身之祸的话而惊魂未定,郑云龙陪着战战兢兢的冉会长离开了陆大人那里。
送走冉会长,用座钟来形容陆丰华再形象不过,此时的他,脑筋却同钟摆一样没有停止“摆动”,伴随着浓浓的叶子烟烟雾,那一地的清痰透出他的思考,冉会长的深情表白说明,融合首选之理是通商,武力征服弄不好就适得其反。康藏的正确选择必不能忘记历史,从汉武之初的丝绸之路,到盛唐时期的遣唐史,从川藏的“茶马互市”,到明朝时的郑和下西洋,这一切真正透出大中国历代的明君之举,友好通商的和平之路大大超过了武力的征服,但目前的事态,陆丰华自感有一种生不逢时的怅然,因为他历数的这些壮举都是在历代朝廷的强盛之时,而他现在所处的正值清朝没落之际,朝廷的昏庸无能造成边疆的深度危机,如果不是赵尔丰这样的忠臣在尽职尽责,英人的目的恐怕已经实现了。面对残阳如血的晚景,陆丰华相信,能有赵尔丰这样的忠臣,朝廷还是有望的。长久的思考引来了一轮皓月,月光中,郑云龙冰凉的影子印在门槛上,“陆大人,现在是到了掌灯吃饭的时间了。”
半年的时光瞬息而逝,清晨拿着帚把清扫院子的郑云龙一边清扫一边朗读冉会长教他的平安经,经过半年的苦学,从藏文三十个字母学起的郑云龙,现在已经基本能用藏话同当地藏民进行日常生活的对话了。冉会长对他表现的总体评价是:“天资聪明,极富语言天赋。”这半年对于郑云龙而言,他是以主流社会的一员融入了本地上流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土司、活佛、达官显贵、名流富商都分别在陆大人的力举和推恿下一一同郑云龙建立了关系,陆丰华点石成金的游戏从酝酿走向了实施。
春节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郑云龙在灯杆坝集市对面的会馆找到了冉会长,冉会长正叉开两腿躺在剃头匠的椅子上刮胡子,鼻子以下的半个脸正蒙住一方热气腾腾的湿帕子,剃头匠正熟练地将剃刀在一小块一头固定的长方形的小牛皮上反复磨砂,秦晋川等地的座商们正围着他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春节的活动。腰鼓队的队长王格桑抢着说:“今年腰鼓队应该排在闹山鼓的后面……”话还没有说完一句就被弦子队的张尼玛将话抢了过去,“那你说闹山鼓声大还是腰鼓声音大?还是应该把弦子队放在第二……”“怎么能这样排呢,那福禄大头、财喜大头完全没有声音,你说应放在哪里?”热巴舞队的李志玛又嚷起来,闹闹嚷嚷的气氛,几次打扰得剃头匠在满脸肥皂泡的会长脸上下不了手,急得剃头匠直摇头。
“哎呀呀,姑奶奶,姑爷爷,你们等我刮完胡子再说好不好,剃刀是需要清静的,一不小心,哦荷(完蛋了),你们还让我和陈师傅过不过年啊。”话还没有说完就从躺椅上翻将起来,用帕子胡乱揩掉泡沫,残留的泡沫挂在腮帮上引来众人的大笑。“行了,依我看还是以往的排法,社火,闹山大鼓,弦子、福禄大头、财喜大头、热巴、腰鼓、秧歌。”冉会长偶然在说话间看见了郑云龙,无奈地摇摇头,说:“老弟,等我一会儿,新开班的华西小学的王校长还在等我们呢。”剃头匠再次将毛刷在装肥皂的洋瓷碗里蘸泡沫。
每逢春节,商会就在灯杆坝集市上的灯杆上挂葫芦串一样的大红灯笼,以示对新春佳节的庆祝。当陆丰华带着郑云龙一帮人看了春节灯杆坝上的藏、汉、回、纳西人的联欢后,随口问郑云龙,“你最近一段时间藏文和佛经的常识学得如何了?”
“报告大人,日常生活用语交谈起来是没有问题了,但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什么话?”
“大人,我是信奉*教的回回,我不知学习佛经会不会同《古兰经》发生冲突……”
“什么冲突,真主会说你背叛了他吗?” 随后,陆丰华笑了,他说:“信仰归信仰,我让你去学佛教的一些常识,又不是让你去做佛教徒,不影响你信仰真主安拉的。”陆丰华背着手龙行虎步地说,“小郑啊!我们大家过去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来到这个地方,是生存将我们这帮天各一方的人拧在了一起,也许我们会一辈子像冉会长一样就留在康藏了,你那天看见军粮官统计巴当户籍时不是说这里除了藏族,还有汉族、回族、纳西族、满族、蒙古族吗?要想管理好这么多的民族,就必须熟悉各个民族的语言、宗教、习俗。趁年轻多学些,今后对你是有用的。”
陆大人这番语重心长的开导,让郑云龙无限的感激之情在血管里奔腾激越,他攥紧拳头要求自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一定要做一个像陆大人一样勤奋好学的人。”每当深夜看见陆大人窗前亮着的那盏油灯,郑云龙就看见一个充满智慧的脑袋和眷眷报国的心还在思考、还在叩问,他发自内心地说:“陆大人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就在郑云龙的知识如同茁壮成长的青稞一样灌浆接穗之际,边军开拨的消息传到了将士们的耳朵里,临别前冉会长拍着郑云龙的肩说:“去吧,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