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贾厚利带着连长薛虎和王成彪,副连长纪四和高兴章气冲冲地过来了。
王成彪到了朱邦乾跟前,气咻咻地道:“朱参谋长,为什么不把刘团长和一起牺牲的兄弟们埋在一起?”
朱邦乾冷笑道:“原来是大刘庄的人来了,看这阵势是来和我过不去的。为什么?这是组织决定。”
王成彪黑着脸:“大刘庄的人不能来吗?当年郑团长从大刘庄拉起的队伍是二十六人,现在就剩七个了,我们五个,徐家堌墩看家守院的两个,要说还有一个郑团长,可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大刘庄的人没有孬种吧?”
看王成彪作了停顿,朱邦乾道:“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王成彪就道:“不厚葬刘团长,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为什么要把他孤零零地埋葬在这呢?组织上为什么要这样决定?什么意思?”
贾厚利、薛虎、纪四、高兴章异口同声地道:“对!什么意思啊?”
朱邦乾掏出一包烟,抽出来一支,燃着,猛吸了一口,慢吞吞地道:“组织决定自有它的道理,要相信组织,相信领导。”
王成彪扯着嗓门道:“我们哪会不相信组织,不相信领导了?我们几个就要讨个说法。不给个说法,刘团长不能埋葬。”
“要是独立团没钱,我们几个私自兑钱也得给刘团长买一口棺材。就这样掩埋了,我们几个心里难受。”贾厚利擦着眼泪道。
“对!我们兑钱!”王成彪、薛虎、纪四、高兴章异口同声地道
朱邦乾只好对几个干活的战士道:“你们几个先回去吧。”
等那几个干活的战士放下锨走远后,朱邦乾咳嗽了一声,道:“首先说一点,独立团买口棺材的钱还是有的,按说刘阶民是独立团的代理团长也该享受,可问题是我们不能这样做,这也和刘阶民不能和那十几个牺牲的战士埋在一起是一个原因。什么原因呢?大家不会忘记密件的事吧?”
王成彪依然黑着脸道:“这和刘团长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怀疑密件与刘团长有关吧?刘团长和郑团长是什么关系大家都清楚。说破大天我们也不会相信密件的事是刘团长干的。”
“你们几个也都是领导了,应该不会感情用事吧?”朱邦乾见几个人不回答,就接着道:“葛小六是刘阶民的警卫员这大家都知道,可他在郑团长出事的前一天下午去过沛县县城,而且,现在失踪了。你们说,葛小六是不是怀疑的对象?”
王成彪一撸袖子,恶狠狠地道:“要是让我逮着葛小六,不活剥了他才怪呢。”
朱邦乾道:“可是谁指使葛小六干的呢?组织上认为是刘阶民。” 。。
水抹残红2(10)
几个人面面相觑。
接着,朱邦乾就把怀疑刘阶民的原因讲了。最后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就是这么个情况,也是组织上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我把刘阶民就交给你们几个了,爱怎么处理,你们几个看着办吧。但有一条,都得给我把嘴封好,不准泄露这个秘密。即便过几天葛小六归案了,也得等着郑团长来处理。好了,你们几个在这忙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朱邦乾抽着烟走了。
几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王成彪蓦地把蒙在刘阶民身上的白布扯掉了,凶神恶煞地道:“刘阶民,要真是你谋害的郑团长,那你可就连一个畜生都不如了。别以为你一死就了结了,我会把你碎尸万段的。是不是你干的,你说话啊?你说好啊?”
刘阶民依然乐天知命地躺在那。
贾厚利过来又把白布给刘阶民盖好,“成彪,你好糊涂啊!死人怎么会说话呢,死人是不能再说话了。是他干的也好,不是他干的也罢,他都不能再说话了。”
薛虎道:“要真是刘阶民干的,可是把大刘庄抹黑了,连我们这几个兄弟也跟着丢人。”
高兴章平日里很少发言,是个闷葫芦,看不透看不准的事,死活不说,一旦开口,多是料事如神,就连郑守义都信服他。他发言前习惯咳嗽一声,“我看是刘阶民干的。错不了。”
虽然薛虎也认为高兴章的话有道理,可仍然道:“刘阶民谋害郑团长是什么意思呢?”
高兴章轻描淡写地道:“道理很简单,是他想当独立团的团长,可又等不急,只好出此下策了。为了副团长的位置,他曾经多次找过郑团长。”
薛虎慨然道:“只当了几天代理团长,就丢了性命,太不值得了。可也把郑团长害苦了。”
王成彪踢了刘阶民一脚,愤恨地道:“干脆把他扔在这算了,狼爱叼狼叼,狗爱吃狗吃,狼不叼狗不吃那就让他臭在这。”
贾厚利道:“他若是自杀,也算他死前觉悟了。他不是东西,可我们不能是啊!好歹我们和他是从一个村里打拼出来的。如果密件的事不是他干的呢?如果他不是自杀,是英勇献身呢?那对他来说不是奇耻大辱了吗?葛小六没抓到,都只是个推断,都为时尚早,只不过是他的嫌疑大点罢了。还是按照组织上的决定办事吧,组织上的决定对着呢。”
见其他人再无话可说,贾厚利又道:“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说过,就拿一张芦席铺到了坑里。
余下几个人就都过来了,搬腿的搬腿,拎胳膊的拎胳膊,把刘阶民架到了坑里,然后覆盖一张芦席,就拿锨填土了。
不一会,一个湿漉漉的坟茔就凸现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水抹残红2(11)
孙百康赶着马车不疾不慢地沿着一条蜿蜒小道往返于回家的路上。大黑马脖子上的铃儿响叮当。
马车上坐着孙黄氏和石头,车上铺着麦秸,麦秸上铺着一床小褥子,娘儿俩围着一床被子。今天是孙黄氏的娘家侄女结婚,喝完喜酒,一家三口正往家返。
上午,封洼村的枪声孙百康依稀也听到了,可也好久没有了动静,在他看来,仗已经结束了。虽然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用眼睛和耳朵搜寻着往回赶。
封洼村就在眼前,依然有谈谈的烟雾。
孙百康壮着胆子往封洼村行进,见村口有几具日本人的尸体,头皮就发麻了。孙百康想退回去,可石头说有什么可怕的,也就只好继续往前赶路了。村里遍是弹坑,也有身着便衣的尸体,有几家房舍仍淌着黑烟……
村里静悄悄的。
村里阴森森的。
村里弥漫着血腥味。
大黑马的耳朵竖着。
孙黄氏不停地拍胸口。
石头反倒起身跪在车里四处观看,这时,石头叫道:“爹,停车。”
孙百康“吁”了一声,马车停下了,然后问:“你要干什么?”
石头也不回话,跳下车就跑到了一个大门前,在一个仰面躺在那的人体跟前就道:“爹,这个人到我们家喝过水,也是他把我从县城救出来的。”
孙百康仍在车上,惊诧道:“你可看清楚了?”
“没有错。我看看还有气嘛。”石头说过就蹲下了,把手背往那个人的鼻孔前贴了贴,感觉还有微弱的气息,就大叫道:“还活着呢,快来救人。”
孙百康这才下车,畏畏缩缩地来到那个人的跟前,就回头对车上的孙黄氏叫喊道:“是郑司令。”
“老天爷,怎么会是他。”孙黄氏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等到了跟前,“不是他是哪个。”
石头道:“快把他架到车上去,拉咱家走。”
孙百康面有难色,“要是死在半路上怎么办?咱们能担待的起?”
石头毫不犹豫道:“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爹,你架上身,我和我娘一人架一条腿,快!”
孙百康连连道:“好!好!”
郑守义就被架到了马车上,然后用被子盖上了,连头也没给露,孙百康怕让谁看到,走漏了风声。
等孙黄氏和石头上了车,孙百康扬起鞭子甩出响声,一声“驾”,大黑马尥开蹄子就奔跑了起来,脖子上的铃儿响声激越。
孙黄氏道:“幸亏石头眼睛锥子似的,要不可就把郑司令的命给耽误了。”
孙百康扭过头来道:“可不是嘛。要是郑司令能救过来,石头可是立了头等功。”
石头神色飞扬,道:“那次郑司令在县城里救我时,枪法可准了,弹无虚发,一枪放倒一个,看得我心里直叫好。等我长大了,就跟郑司令干去。”
这时,孙黄氏掀开被头,看了看郑守义,又看了看石头,才把被头放下,心里嘀咕着:石头长的可是铁随着郑司令呢,这郑司令可能就是石头的亲爹了。
石头就有些纳闷,“娘!你这是干啥呢?”
孙黄氏连忙道:“没干啥,也就是看看郑司令的情况。”
马车进了院子,孙百康就把大门闩上了。 。。
水抹残红2(12)
孙百康掀开被头,见郑守义仍有游丝般的气息,就连忙叫上石头进屋收拾床铺了。在西间和石头的床并排还有一小床,是家里来客用的,平时是不放被褥的,铺上一床褥子后就去架郑守义。先在马车下放了一张席子,把郑守义架到席子上后,又把马车上的褥子铺到小床上,才把郑守义抬到小床上。孙百康安排孙黄氏烧水后,就和石头一起给郑守义脱上身的衣服了。把郑守义的上衣解开,发现衣衫早已经被血水浸透,牢牢地粘连在皮肉上,轻轻一拉,血便往上冒。孙百康平时连别人杀鸡都不敢看,更没见过这阵势,手颤抖得几乎下不去,身体禁不住地老往后裂,眼睛禁不住地老想闭眼睛。幸亏有石头帮忙,才把上身的衣服全部脱掉。
郑守义所挨的那一枪,子弹是从前胸穿进,擦着心脏边缘,又从背后钻出,身体被子弹打穿一个洞。
架上劈柴火,不一会热水就烧好了。孙黄氏端来一盆,盆里放着一条新毛巾。孙百康望着血糊糊的伤口胁肩累足,望而生畏,虽然拧好的毛巾,可就是不敢下手。孙黄氏看了一眼就到一边拍胸口去了。
这个时候,石头道:“爹!我来。”
孙百康把毛巾递给石头,半信半疑地道:“你行?”
“这有啥不行的,不就是擦擦洗洗嘛。”石头说过从孙百康手里接过了毛巾,就小心翼翼地擦洗了起来。擦洗几下就洗一次毛巾,不一会就把前胸擦洗好。盆里的水血红。
孙百康看石头还真的像这么回事,就舒了口气,然后端起盆换热水去了。等端来热水,忽地想起该放点盐,这又去伙房了。可拿来盐罐子却不知道该放多少了,就问石头,“真是难为死人了,你说这该放多少是个好呢?”
石头稍一愣神,就道:“我也说不好。要是这盆水烧咸汤,该用多少盐啊?”
孙百康就捏出一些盐,“大概得这些吧。”
“那就放这些吧。”
“好!”孙百康说过,就把那一捏子盐放在盆里,用手搅了起来。
等盐化开,石头把毛巾浸在盆里,摆了摆,拧干,又把郑守义的前胸擦洗了一遍。该擦洗后背了,爷俩把郑守义的身体慢慢地侧到一边,然后由孙百康擎着,石头就又开始擦洗了。
又是一盆血水。
等擦洗好后背,把郑守义仰面放好,盖上被子,爷俩才都喘了口气,可也都是一身大汗。
过了一会,石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道:“爹,我们只能做这些了,就这样等着可不行,得请大夫。”
孙百康点了点头,抿了抿嘴,道:“是这个理,可得等天黑之后。现在这个乱世道,人心隔肚皮,别走漏消息,惹来灾祸。到那时,不光对不起郑司令,我们家也完了。小心没有过火的。”
石头嗯了一声。
这时候,孙黄氏过来,把郑守义脱下来的血衣服拿到院子里,先把衬衣泡在盆里,然后就拆棉袄了。那前胸后背上的两摊血已经凝固,是一种褐黑色,血腥味扑鼻。孙黄氏自言自语道:“真是可怜死了。”
夕阳西沉,一只芦花公鸡和几只母鸡在鸡窝前觅食。这个时候,芦花公鸡扬起高贵的脖子,鸣叫一声,那几只母鸡就渐次入窝了,之后,芦花公鸡展翅扇动几下,谢幕般也进窝了。
村里炊烟袅袅。
水抹残红2(13)
俗语,一顿大席饱三天,也因着郑守义在那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晚饭,孙家三口人谁都没胃口,只算是过了个饭食。石头撂下碗筷就去堂屋西间了。
孙黄氏一边用丝瓜瓤子洗碗,一边道:“老头子,我看郑司令是石头的亲爹。郑司令上次来咱家喝水那是假,是看儿子来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像谁,可也没往石头身上想。你现在仔细看看吧,石头可是和郑司令像着呢,看哪哪像。”
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