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断肠府的凶人站了好一会,突然厉声大喝道:“是哪一位在屋顶上?裴宣兄,此人不是展鹏飞吧?”
西儒裴宣在右方屋顶现出身形,他本在展鹏飞等人藏身的屋子的后方,亦即是在甬道外面,此时却已绕过来查看,事后都不须联络,可见得这一帮凶人,个个经验丰富,自然而然便有极佳的合作默契。
这个大伪教的高手应声道:“不是展鹏飞,看来好像是贵府的前辈人物驾临!”
他话声未歇,对面屋顶出现一个白发皤然的老婆婆,手中拄着一支龙头拐杖,发出一声如银铃般的笑声。
这阵笑声听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左右的妙龄少女口音,与那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实是十分不配。
展鹏飞突然感到心烦意乱,一时也不知是何缘故。直到那白发老妪笑声一收,心里才恢复平静,登时恍然大悟,忖道:“前些时在那扶醉居中,王妙君也曾施展这种功夫,称为阳关绝唱,据说能使人伤心绝脉而死。”
因这个老妇既是断肠府前辈人物,使的自然就是这一门绝技了。
心念转时,那白发老妪飘身落院,着地无声。
大屠夫蒙良躬身行礼,道:“曹夫人几时驾临此地?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白发老妪摆摆手,道:“得啦,你蒙良若是知道我来,夹尾巴滚蛋还来不及,哪里肯远迎于我……”
她身份显然甚高,可是话中又显示出蒙良不会欢迎她,使人一时间不清这曹夫人在断肠府中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蒙良干笑一声,道:“曹夫人敢是听说我们大举围捕展鹏飞,特地前来赐助?”
曹夫人冷哼一声,道:“哪一个有工夫管你们的闲事?我自来找我的外甥女!”
这时屋内的展鹏飞感到杨菁菁的身体挪动了一下,这使他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同时联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秀丽女孩,很可能就是曹夫人的外甥女。
不过那阵异常的感觉,却不是因此而生,事实上这种感觉也不陌生,从早先与杨菁菁在一起之时,便已经有了。
这刻前前后后想了一下,猛然明白,忖道:原来是她碰触到我之时,不管是手也好,身体也好,都不像是稚气未除的小女孩,简直可说是相当成熟的味道。
他想到这里,觉得有点儿不论不类的恶心之感,正如一个老太婆装成一个天真的少女一般使人恶心。
大屠夫蒙良忽然又躬身行礼,一面后退,霎时已距屋门四五尺之远,他头不回,身不动,猛然向后一甩手,“砰然”大响一声,这道木门上半截凭空多了一个大洞,木屑飞溅。
蒙良出手之快,有逾闪电,事先又没有一丝朕兆,如若展鹏飞仍然站着窥看,就算能及时躲过,也不免十分狼狈而立时露出形踪。
现在他只要仍然蹲着不动,人家从门上破洞望入来,决计查看不见他的影子。
斜对面屋顶的西儒裴宣大声道:“屋内没有动静,不过那孙小二胆小如鼠,多半不敢站在门内窥看,是以此人仍有可能藏匿在屋内!”
忽听白发皤然的曹夫人道:“蒙良,你在搅什么鬼?”
她的语声娇柔清脆得宛似双十年华的少女一般,十分悦耳动听。
不过谈的内容,却是申斥之意。
“你冒冒失失的用一锭银子作暗器,手里还扣着一把断肠砂,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呢?抑是对头当真厉害得使你心惊胆战,不得不用暗算手段?”
大屠夫蒙良忙道:“曹夫人明鉴,在下哪敢有什么声东击西之计?”
他的声音比起曹夫人显得粗厉刺耳之极,而且还有一大分别,那就是蒙良的话声,根本没有那种摇心夺志令人烦躁不安的魔力。
曹夫人咕咕而笑,声如银铃忽振,接着道:“孙小二是谁?他值得你和许多派高手的围攻么?”
蒙良道:“此人身手倒不怎样,只是擅长逃遁而已。我们目下固然是围搜于他,但实际上我们这些人,却是奉令对付一个新出道的少年,此人姓展名鹏飞,各派高手死在他宝刀之下,已不计其数!”
曹夫人惊异地“哦”了一声,道:“真有这等奇闻么?老身倒想会一会这个年轻高手,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蒙良道:“早先还在此露面,老狼谷的玉箫生身负重伤。我们全力围堵时,一转眼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曹夫人又惊噫一声,道:“哦?玉箫生也栽在他刀下?而你们还有人在旁边,对不对?你呢?你当时可曾在场?”
蒙良道:“在场。”
声音不免有点儿尴尬。
“当时在场还出手追杀了一招,可惜那时我挟住鼠精孙小二,总是未能施展全力,以致让他逸去!”
四下各派高手都很耐心地听他们对答,那曹夫人的语声入耳娇脆,却使人五脏内腑翻腾起难过之感。此时人人都全力运功抵住她这一手阳关绝唱的绝技,生怕一有不慎,马上受伤而出乖现丑。
屋子内的展鹏飞也不住地泛涌起烦闷恶心的感觉,虽然他已运功抗拒,仍然不免如此。而且有越来越甚之势,若是这样子继续下去,再过片刻定难忍受。
他恍然大悟,忖道:“怪不得没有人急于动手,原来人人都知道她话谈得越多,我和孙小二就越发地藏身不住。只不知孙小二情形如何!”
他转念之际,只听曹夫人说道:“我一路来时,亲眼看见各派的人手严密监视此镇四方八面出路,展鹏飞武功再高,若想悄然而走而不被这些人看见,万万办不到,因此展鹏飞可能仍在此镇之内,对不对?”
蒙良道:“正是这样。”
曹夫人笑道:“以你和各派高手之力,本镇这等弹丸之地,谅已各处彻底搜过。因此大概只剩下这一座屋子还未搜遍,对不对?”
蒙良应道:“对极了!”这时连他的面上也略略现出了不安,敢情曹夫人的声音越传越远,可见得她施展的阳关绝唱的力量一直增强。
展鹏飞游目四顾,一来瞧瞧草堆中的孙小二的动静,二来目光逡巡到靠巷道的窗户上,打算破窗而逃,犯不着在这儿挨那曹夫人的攻击。
杨菁菁捏捏他的手,嘴巴凑到他面颊上,一阵热气和淡香,薰得展鹏飞更加难过,尤其是她那团软软的身体,怎样也不像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他正要躲开,菁菁已把嘴巴移到他耳朵上,轻轻道:“不要运功抵抗,我有法子帮你化解曹夫人的阳关绝唱……”原来她用意是如此,展鹏飞一阵惭愧,觉得错怪了她,当下连忙点头,把提聚起来的真气内劲散去。
那杨菁菁五指在他腕脉寸关尺部位一扣,展鹏飞身子一软,额头不觉碰在木门上,发出“砰”地一声,他心中一惊,感到大有蹊跷,急忙想挥脱她手指之时,可就发现浑身连半点劲道都没有。
展鹏飞怒哼一声,道:“你想干什么?”
杨菁菁笑嘻嘻应道:“把你交给他们呀,嘻嘻,他们那么多的人,又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却无奈你何,而我却能把你生擒活捉,从今而后,各派之人谁敢不佩服我!”
展鹏飞气得又哼一声,道:“原来你老早对我怀有阴谋,可恨我有眼无珠,上了你大当。”
杨菁菁道:“你骂我可以,但不能诬赖我。请问我几时骗过你?你上当之说从何而来?”
展鹏飞更加气恼,道:“还说没有骗我?你是六大邪派之人是不是?”
杨菁菁道:“是呀,断肠府主曹天行是我的姨父,我自小就由姨父抚养成人,修习武功,所以我乃是不折不扣的断肠府之人。”
她鼻中发出哂笑之声,又道:“你可曾问过我的来历么?没有,你根本不问我,我想骗你也无从骗起。”
展鹏飞哑口无言,想起刚才鼠精孙小二十分注意她的来历,果然大有道理,只是现在后悔已迟!
院中的大屠夫蒙良听到门上响声时,立即回头顾视,眼中凶光四射。他手中的狼牙棒正要击出,曹夫人的声音冷冷响起来,道:“不许擅自出手,你可知门后那个是什么人?”
蒙良一愣,回过头来,道:“曹夫人敢是知道?”
曹夫人摇摇头,道:“好笑得很,我如何得知是谁!”
蒙良道:“既然曹夫人不知,在下出手攻击也没有什么不对呀!”
曹夫人道:“胡说,正因为你不知我不知,才不可以胡乱出手,你也不想想看,此地四面包围十分严密,此人躲在门后,显然不是刚刚进屋去的,他直到现在才弄出声响,让你发觉,为什么?当然是神智受制,心脉闭塞所致!”
蒙良不能不承认她这话有理,道:“以曹夫人高见,在下该如何处理才是?”
曹夫人道:“你把门打开,把此人揪出来就是了,何须隔住门板乱下毒手?”
大屠夫蒙良狂笑一声,大步向屋门行去。那道木门忽然呀的一声打开,蒙良刷地跃退数尺,横棒待敌。
只见杨菁菁扶着展鹏飞走出来,她满面欢愉之色,大声叫道:“姨妈,原来是你来搭救我脱险的!”
蒙良讶道:“菁菁是你么?这回见你,个子又比以前小些。别人越长越大,你越长越小,将来如何是好?”
杨菁菁皱皱鼻子,道:“我怎么样用不着你费心。姨妈,这小子就是展鹏飞?”
这时各派高手如西儒裴宣、玄蜃头陀、血八卦齐空玄,勾魂客涂森及二女等,都纷纷现身跃近来瞧看。齐空玄应道:“正是展鹏飞这小子,小姑娘拿住了他,功劳真不小。”
杨菁菁白他一眼,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姑娘,还有一点,这小子是我姨妈拿住的,功劳不在我……”
裴宣说道:“杨姑娘这话怎说?莫非展鹏飞乃是受制于令姨母的神功之下?”
杨菁菁瞟他一眼,显然对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比较有好感,点头道:“对,你是有学问的人,果然与他们大大不同。展鹏飞本来抓住我,迫我带他躲避你们,我没有办法,只好领着他东闪西躲,幸好姨妈及时驾临……”
裴宣道:“令姨母神功盖世,不才仰慕已久。展鹏飞此人不是泛泛之辈,今日被擒之事,定能震动天下……”
杨菁菁得意洋洋地道:“那还用说,对了,这展鹏飞干吗跟我们六大门派为难?你们现在要杀死他么?”
裴宣一笑,道:“这个你最好问蒙兄!”
玄蜃头陀接道:“这厮自不能留在世上!”
血八卦齐空玄道:“可惜玉箫生兄伤势太重,不然的话,叫他亲手杀死这小子,那是最好不过啦!”
蒙良道:“菁菁,把这厮交给我!”
杨青青道:“不行,姨妈还没有吩咐,你先问一问姨妈!”
曹夫人面上全无表情,蒙良瞧她一眼,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心知只要一句话说错,这个老妇人闹个别扭,事情就难办了。他外貌虽是狞恶粗悍,其实一肚子诡计。当时哈哈一笑,道:“当然啦,曹夫人不吩咐下来,谁敢碰展鹏飞一下,我只不过怕菁菁力乏而已,哈……哈……”
曹夫人听了这话,面上神色松驰了不少。
勾魂客涂森道:“蒙良兄,这展鹏飞该当如何处置,还须大伙儿商量,咱们最好马上把人带走,此人既是各派公敌,关系重大,不可留在那女娃娃之手!”
他何尝没有瞧出曹夫人与蒙良之间的关系特殊,正因如此,他得赶紧发言,事实上展鹏飞利用价值已不大,同时他又不是重感情重义气之人。
蒙良闪过为难之色,有一些话他实是不便在外人面前说出来,心中不觉暗怪涂森多嘴。
杨菁菁嘴巴一噘,道:“喂,你讲话客气一点儿,这厮可不是你们抓的。哼,你们抓不到人,没有本事,就得等我姨妈示下。”
勾魂客涂森面色一沉,道:“这儿都是大人在说话,你一个小女娃子,最好别多嘴。”
杨菁菁怒道:“谁是小娃子,哼,你长得高点儿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抓得到展鹏飞么?”她哂笑一声,又道:“听说你们一齐出动,连一只老鼠精也抓不到,若是我姨妈出马,几句话就可以办到啦,你臭美什么?”
她口没遮拦的顶撞回去,以她十二三岁的外表,倒是不至于结下什么不解之仇。
玄蜃头陀性情暴躁,等得很不耐烦,便道:“喂,这不是斗嘴的时候,咱们把那小子宰了,还有要紧事要办!”
曹夫人冷冷而笑,但开口时声音却柔和甜蜜无比,道:“唉,我瞧这展鹏飞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不该是短命夭折之辈。但若不交给你们处置,一来你们不会答应,二来又有帮助外敌的口实!”
她说到这里,连裴宣这等擅长作伪之人,也不禁欣然色喜。其余如玄蜃头陀这种毛躁脾气之人,更是眉开眼笑,看样子差点儿就要鼓掌喝彩了。
那曹夫人又道:“不过呢,古人却谈过,违天者不祥。那展鹏飞是我拿下的,他不是夭折之相,却交给你们杀死,我做下这种违天之事,必定十分不祥,我可不想惹这个麻烦。”
玄蜃头陀浓眉一皱,丑脸上杀气腾腾,道:“那么曹夫人意下究是如何?这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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