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湾村所在的襄阳区地方政府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们只好花了117万在翟湾村打了一口120米的深水井,解决村民饮水的燃眉之急。子墨:为什么要打这么深的一口井呢?
水利局长:我们在实地勘测中发现翟湾村的地表在十几米深的地方就有水层,但是那层土质也已经受到污染。由于长期遭受白河水的污染,土质变黑了,那一层的水中含有一些致癌物质。
子墨:将来整个水厂和深水井的维持需要费用吗?
水利局长:需要费用。水厂目前设计是日供水255吨,扩建以后能扩大到日供水1000吨,可以辐射到周边村组,生产成本也能降下来。根据预算,每立方水一般在九毛钱左右,不超过一块钱。
子墨点评: 虽然我们看到了用“深圳速度”建成的深水井已经解决了翟湾村的燃眉之急,但我们不禁要问,这样一条被污染的白河还会流经多少个村庄,而在中国大地上还有多少条像白河一样被污染的河流,还有多少像翟湾村一样被污水侵袭的村庄?
根据国家环保总局的调查,自从2005年年底,松花江出现了污染事件之后,中国一共出现了140多起水污染事件,也就是说平均每两三天就会出现一起。而此外,根据新华社《望周刊》的报道,在中国大约有4亿的城市人口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而在全世界20个污染最严重的城市当中,中国占了16个。可以说,曾经让西方工业化国家十分困扰的环境污染问题,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来到了中国人的面前,成为了中国人最关注的话题之一。
致命的河流(4)
我想,面对大自然,我们每一个人都非常卑微。环境受到污染,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勇敢地承担责任。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都应该真正地转变观念,不仅仅把环境保护当做一句口号,而是变成一种深刻的记忆,从自己身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保护日益恶化的环境。
淮河边上的村庄(1)
在河南省沈丘县新华街上,有两间不到30平方米的临街商铺,一间用做电脑维修店,另一间则是民间环保组织“淮河卫士”的总部。这个总部的负责人是霍岱珊。54岁的霍岱珊原是《周口日报》摄影记者。十多来年,他致力于淮河污染的调查和资料收集,向公众揭示淮河10年治污不成的真相和癌症村的生态灾难。2002年,正是在他所居住的沈丘县城周围,他首先发现了因为水污染导致的“癌症村”。子墨:您最初是怎么开始关注淮河污染问题的?
霍岱珊:我曾经到一个地方拍摄当地群众饮水情况。当地村民吃的是轧井水,是从8米左右、10米左右的地下轧上来的。拍摄的时候,有很多村民围观,看热闹。我问他们,水污染这么严重,你们离河又这么近,怎么受得了?这时有几个中年妇女没说话就开始哭起来,然后转身走了,擦着眼泪,一路小跑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说错了哪句话得罪人了。陪同我的人说,你不了解情况,她们的亲人,有些是她们的丈夫,都是因为饮水问题得癌症去世的。
沈丘县位于淮河最大的支流沙颖河的源头,一度被认为是淮河流域污染最严重的地区。沈丘县孙营村是一个有大约2000口人的村庄。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这里陆续发现得癌症的人家。和霍岱珊熟识的村民吴月荣指着一处长草的荒地说:“这里以前是堂屋,结果爹死了娘也死了,堂屋扒了,剩下一个孩子,20岁时也死了,才死不到一年。这一家人,不到三年死了三个。”
吴月荣的左邻右舍中,最近被诊断出患癌症的邻居叫王养贤,80岁,2007年5月被诊断为肠道癌晚期。老人躺在床上,体重只剩下六七十斤,瘦得皮包骨头,胸前的肋骨条条可见。他神志虽然清醒,但是已经说不出话来。王养贤在病倒之前一直靠撑船为生,喝的用的都是淮河水。家里人说他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可是就在最近几年,和他一起撑船的几个老人都因为癌症相继去世了。记者:老爷子得病之前身体怎么样?
孙月芬(媳妇):身体好啊。今年春天,刚得病那会儿,大坝子碍事,他还去帮忙扒砖头呢。
记者:什么时候确定得病了?
孙月芬:五一才确定是癌。
记者:医生说了怎么治吗?
孙月芬:医生给他开了些药,为了让他不疼。他已经不能吃饭了,没有办法治疗,回来就滴水,一直滴着葡萄糖,消炎的。反正一天比一天严重,病不见轻,也不能走路了。他儿子打工回来,叫他住院。咋住呢,检查出病,人家就不让住了,这会儿更不让住。王养贤并不是家中第一个患癌症的人。早在7年前,家里就有人开始得怪病。王养贤的一个孙子,开始得病时,腿有点瘸,后来越来越严重,到北京、合肥、阜阳各大医院去看,一直查不出病因,一年多后不治身亡。王养贤的三个儿子目前在外打工,另外两个孙子还在读书,只有两个儿媳在家,全家的收入靠儿子在外打工挣钱。记者:这些年家里看病花了多少钱?
孙月芬:光老三孩子就花了11万多,都是管亲戚、邻居借的。家里的钱已经花干了,一直到现在钱都没还上,还背着债。
霍岱珊:有时候一个村庄有十几个这样的癌症病号,就躺在家里面。这次去看,他们还在非常艰难地熬着。再过一段时间去回访,很多人就已经不在了。另外又有一些人得病,躺在床上,一拨一拨的。生在淮河边,长在淮河边,村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条他们赖以生存的河水,有一天会给他们的生命带来威胁。数据显示,仅沙颖河岸边的癌症村至少有20个以上,癌症发病率最高达到%。在孙营村,50多岁的潘廷运此时也躺在病床上。他在两年前被诊断为直肠癌,虽然比王养贤早发现病症,也动了手术,可是,他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潘廷运:你说我这种情况咋办啊?
霍岱珊:治疗啊,对症治疗,不能拒绝治疗,不吃药不行的。
潘廷民(潘廷运哥哥):到哪个地方都说除不了根,因为这是恶性的,不是良性的。我问,动手术能活多少年?有说3年的,有说5年的,有说10年8年的,都跟你这样说。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霍岱珊就不断向有关部门反映沙颖河的污染状况。1994年,国务院颁布《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条例》,提出1997年污水排放达标和2000年水质变清的治理目标。1997年底,淮河沿岸各地纷纷宣布治理达标。然而霍岱珊在实地考察中发现污染并未缓解,谎报达标的情况非常严重。1998年,霍岱珊向国家环保总局下属的《中国环境报》申请,得到了对淮河流域1997年达标后情况进行后续调查的委托书。拿着这份委托书,他离开了《周口日报》社,开始沿淮河拍摄、调查。他以为少则一年,多则两年,能把淮河从头到尾走上一遍,完成自己的调查使命。没想到,这一走,就再没有停下来。水污染造成的惨况难以形容。沈丘县某些村的人家已经死成“绝户”,癌症患者中甚至还有一岁的婴儿。白天,霍岱珊跟着村干部挨户去看,想哭不敢哭,心情压抑到极点。晚上回到家整理照片,他经常捧着照片痛哭失声。2002年,霍岱珊把他在“癌症村”所看到的惨况用镜头记录下来,完成了一组《污染造成肿瘤村》的组照,淮河水污染的严重情况给人带来触目惊心的震撼。子墨:水污染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导致这么多人出现癌症的?
淮河边上的村庄(2)
霍岱珊:水从淮河里面流出来,通过干渠、支渠、毛渠,像人的血管一样,分布到每一块田地、每一个村庄和每一个坑塘,然后再下渗到地下,地下的饮用水也就成了淮河里的水。当地环保部门做过一些检测,说50米以上的地下水都不能饮用。
子墨:当地老百姓的饮用水从哪来?
霍岱珊:他们用的水都是自己打的简易井,8米、10米左右深,通过一个管道,一个轧杆,把水轧上来。
子墨:8米到10米深的水应该还是污染的。
霍岱珊:是污染的,就是因为长期饮用这种水,对身体造成了危害。他们做了一个对比,以前的水吃了甜丝丝的,后来的水吃着涩,拉嗓子,有沉淀,有臭味,吃过以后拉肚子。而且这种拉肚子是长期的,持续的,很多人就因为拉肚子拉了一段时间,治不好,最后导致癌变,成了直肠癌。2005年,中国启动了安全饮水工程,投入上亿元解决农村清洁水源的问题。目前,在河南省已经有了46眼深水井,解决了13万人的吃水问题,然而,这仅仅占到了河南水污染地区的1/10。子墨:淮河流域有多少人会受到水污染的影响?
霍岱珊:这个数字很大。我走过的地方,凡是离水源近的,凡是靠河近的,靠坑塘的,这些地方都是癌症高发区。淮河流域有27万平方千米,生活着亿人,最保守的估计,也有一半以上的人受到淮河水污染的危害。
子墨:也就是8500万,接近1亿人口。那得需要多少口深水井才能解决当地百姓的吃水问题?
霍岱珊: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你想,一眼井可以解决3000人到5000人的吃水问题。这么多人,(需要的深水井)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孙营村现在已被“安全饮水工程”惠及,王养贤家的那口自打井已经封掉了,改喝从村里深井引来的自来水了。但是,令村民们不安的是,河水的污染源仍然存在。记者:当你们慢慢发现得癌症的村民多了以后,首先会想到是水的原因吗?
杜卫民(孙营村村长):当时不知道,没想到水会污染。后来有人说,压水井压上来的水有一股臭气,但是离沙河远的水井就没有臭气。最后知道是2005年,是乡里记者从俺这边的井水取样,水利局化验,里面有一些致癌物质比较高的东西。
记者:以前这里的水好吗?
杜卫民:我从小在这长大,小时候在沙河里玩,水都是清的。1985年以前水基本上是好的,1990年以后开始变坏。
记者:主要的污染源是什么?
杜卫民:上游有味精厂,也有神牛乙烯,也有搞皮革的,污水都往河里放,但主要的污染源还是味精厂。
子墨:如果排放污水不达标,当地环保部门对这些企业就一点约束力都没有吗?
霍岱珊:还是老问题,叫作“违法的成本低,执法的成本高”。对不达标排放的处理,力度很小。政府部门也监管,他们偷排,打“运动战”,他们形象地比喻为“猫捉耗子”。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记者来到沈丘县的前一天,这里刚下过一场暴雨,刚好能看到沙颖河边的工厂排污的状况。在沈丘县的五孔大闸前,只看到层层白沫从上游翻滚而至,河水几乎变成了黑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正在岸边捕鱼的一对夫妇说,这一段河流本身已经没有什么鱼了,只是偶尔在暴雨之后,会有从上游或一些鱼塘里冲刷进来的鱼。河水的污染程度不仅已经活不了鱼,即便是人的皮肤在水里稍微泡久一点,都会瘙痒溃烂。记者:一般什么时候会有泡沫?
村民:经常会有,治理?治理的啥?基本上没有好水,都是这样的水。
记者:以前水是这样的吗?
村民:以前不这样。以前支大网,鱼多,打一回就能卖二三百。现在大热天我都要穿胶鞋。泡了水以后,皮肤一动就烂。我不敢下水,一下水就烂手烂脚,我还要煮饭,都是他(丈夫)下水,烂了回家就抹紫药水。
记者:去医院检查过吗?
村民:一检查不得要钱吗?
记者:紫药水能管用吗?
村民:干以后就不疼了。手脚都烂了,脚比手烂得厉害,都抹了紫药水。
子墨:曾经把淮河的水送去检验过吗?结果是什么?
霍岱珊:做过检验。1994年发生特大污染,蚌埠自来水公司在污染之后才想起做检测,结果发现有很多有毒物质,致癌物质。污染最严重的时候水质的评定是“劣五类”,里边主要是COD,氨氮,还有一些重金属。水污染会释放出硫化氢气体,这种气体我当兵的时候学过,有一种化学毒气弹散发的就是硫化氢气体,它可以使人瞬间窒息,甚至死亡。从沈丘县出发,顺流而下,是沙颖河流经的最大一个城市阜阳。2000年,阜阳东南角的七里沟曾发生过一幕惨剧。当时水污染严重,但是村里人不知道,他们下河担水浇地,先下去6个人,被熏倒了,后边的人去抢救,也熏倒了,最后造成了6死4伤的事故。在此之后,沟边专门立起了一块碑,告诫市民远离这条“毒气沟”。阜阳市政府也曾重点整治过这条河沟,然而当记者来到沟边时,仍然不得不戴上口罩才能坚持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