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发现前面的新兵身上都散发着一层灰白的水雾,像袅袅而上的青烟。梁一飞感到后背热乎乎的,他想回头看自己的背上是否飘着青烟,却又不敢。
武队长念成绩念得很快,一会儿就念到了八班。“罗天海,三十八环;梁一飞,四十环;黎冬生,十二环……”
梁一飞听到自己的成绩,愣住了。他想到自己好像是打了三十一环,怎么忽然变成了四十环,多了九环出来?梁一飞想了想,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那一颗子弹并没有跑靶,而是打了九环。梁一飞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成绩达到了良好。
梁一飞庆幸完自己,立刻想起了身后的黎冬生。梁一飞想到平时冯班长总是表扬黎冬生,说他瞄枪瞄得最好,肯定能打优秀。但实弹体验中,黎冬生居然打了个不及格。梁一飞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此时身后的黎冬生一定很难过。梁一飞想,等武队长念完成绩后,一定问问黎冬生是怎么回事,安慰一下他。
武队长念完成绩后,却没有给梁一飞询问和安慰黎冬生的时间。武队长安排衣服全湿的二、三排的新兵们先坐车回新兵连。
焦排长立刻带着新兵们携带装具,登车,回新兵连。
坐在车上的新兵们,大声地谈论着刚才实弹射击体验的情况。射击成绩好的新兵,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成绩差的新兵则垂头丧气、沉默不语。梁一飞的成绩算是中等,不好也不坏。王杰的成绩是优秀,他唾沫横飞地在和旁边的几个新兵吹牛。梁一飞有点看不起王杰,觉得王杰太张扬了。
刘云际坐在梁一飞的旁边。他的成绩是三十八环,差两环良好。刘云际显然对自己的成绩很不满意。在上车时,他和梁一飞礼节性地说了几句话后,就一直低头不语。梁一飞本想和刘云际聊聊天,但看到他低着头,似乎不想和旁人说话,就不好意思打扰他了。
梁一飞对自己的成绩也不是很满意。从听到自己的第三发子弹打了九环后,他心里一直都在抱怨给自己报靶的那个班长。梁一飞想,如果给自己报靶的班长细心一点,及时给自己报出第三发子弹打了九环,那么自己也不会打最后两发子弹时那么紧张,以至于只打出了六环、七环的成绩。说不定会打出两个十环来,那成绩就是优秀了。真离谱,竟然报的是脱靶!想到这里,梁一飞就更加抱怨给自己报靶的班长不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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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4)
梁一飞无意中回头,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面的黎冬生。黎冬生的腰成九十度弯着,整个头都似乎埋在了两腿中间。他的身体随着车的震动而上下颤动,好像在埋头哭泣一般,看起来那么孤单,那么可怜。看到黎冬生这个样子,梁一飞觉得自己能够打出良好的成绩已经很好了。
不知冯班长会不会批评黎冬生?梁一飞转头看坐在车后面的冯班长。冯班长正在和九班长嬉笑打闹,似乎并没有把新兵们射击体验的成绩放在心上。梁一飞想过去安慰一下黎冬生,可惜自己距离黎冬生很远,根本没法说话。回到新兵连后再好好安慰他吧,梁一飞对自己说。
八班的新兵们回到班房,把自己的小板凳、水壶、挎包放好后,冯班长就把他们集合了起来。冯班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认真地看着上面记的东西。八班的新兵惊奇地看着冯班长拿的那张纸,从纸后面印的图案和纸的形状来看,是一张“红双喜”香烟的烟纸。冯班长在烟纸上记什么东西啊?新兵们都纳闷地想。
冯班长看到新兵们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烟纸,就说:“这烟纸上记的是你们今天实弹射击的成绩。”
“我们已经知道我们的成绩了。”王杰恐怕冯班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成绩是优秀,他上前一步,急忙对冯班长说。
冯班长冷冷地看了王杰一眼,眼神中充满不满,甚至还有责备。王杰本是满脸堆笑地看着冯班长,满心希望地等着冯班长表扬自己,却没想到冯班长会对自己这么冷淡。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很知趣地退了一步,回到了队列里。
“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打了优秀就是优秀,打了及格就是及格。四排长给武队长报的成绩,有一部分并不是真实的。”冯班长看了看八班的新兵们,继续说:“今天参谋长亲自来靶场看我们的实弹射击成绩,我们射击科目的训练,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如果我们的实弹射击成绩很差,武队长肯定会受到参谋长批评。所以,四排长在报成绩的时候,接近优秀的就给了优秀;接近良好的,就给了良好;接近及格的,就给了及格。
“各班战士真正的射击成绩,四排长让我们班长自己记了下来,回来讲评。这样,我们好根据你们真实的成绩,下一步有针对性地实施训练。”
“我现在把你们的真实成绩给你们念一下。”冯班长把那张烟纸拿到眼前,“苏黎明,三十六环……高恒,三十九环……梁一飞,三十一环,跑靶一发;黎冬生,八环,跑靶四发……王杰,四十三环……”
冯班长念完成绩,冷冷地看着八班的新兵们,说:“听到了吧,这才是你们的真实成绩。成绩不怎么样,我看你们倒是沾沾自喜起来了。”
冯班长看了王杰一眼,忽然转头冲着黎冬生说:“黎冬生,出列。”
黎冬生机械地向前踢了一步,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害怕冯班长的缘故,靠腿的时候,他的身体晃了几下,差点摔倒。
冯班长看着黎冬生,眼神不再那么凶了,声音也柔和起来:“黎冬生,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瞄枪瞄得那么好,怎么会有四发子弹脱靶呢?”
黎冬生抬头怯怯地看了冯班长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大声点说。”冯班长忽然喝道。
所有的新兵都被冯班长急转的态度和严厉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并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冯班长。黎冬生抬头惊恐地看了冯班长一眼,低下头来,提高声音说:“我也不知道。”
停了一下,黎冬生又急忙补充说:“我瞄准的时候,觉得瞄得很好,那种感觉就和你平时检查我瞄准时的感觉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跑靶。”
冯班长皱着眉头,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下,说:“那你的问题就是出在扣扳机的时候了。”
“你扣扳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冯班长问黎冬生。
黎冬生想了想,说:“扣扳机的时候,很害怕。扣完扳机的时候,好像觉得眼前一黑。”
。。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5)
“肯定眼前一黑了,你扣扳机的时候闭眼了吧!”冯班长找到了黎冬生跑靶的原因,责怪地看着黎冬生,说:“我讲过多少遍了,打枪的时候不要紧张。你眼睛都闭上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还打什么枪啊?”
看着黎冬生可怜巴巴地站着,冯班长叹了一口气,说:“好了,你也别灰心。在以后的训练中,我会帮你克服这个毛病的。你的基础还是很好的,下一次实弹体验的时候打好就行了。”
●贰
总队开始在各支队招生预考了,新兵连的大部分班长都去参加预考了。考点设在离新兵连不远的一所技校里。
刚吃过早饭,九班长就拿着复习资料来找冯班长。冯班长不在,八班的新兵就围着九班长聊天,恭维他一定能通过预考,接着考上军校。九班长被说得高兴起来,不停地哈哈大笑。笑过后,他指着郑小东说:“你小子拍马屁哄九班长,你以为九班长那么容易哄啊!”
郑小东脸都不红,接着九班长的话就说:“九班长,我这个人的最大缺点就是太爱说实话,太实事求是。刚才,我就不该说你肯定能通过预考的大实话。说了你又不信,还说我哄你,你说,我何苦呢?”郑小东装出一副又无辜又苦恼的模样,大家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九班长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长时间才止住笑,指着郑小东说:“八班竟有你这样的活宝,我们班要是哪个新兵像你就好了。”
郑小东继续卖乖:“那你就把我调到你们班吧。到时候你考上了军校,我也好向别人吹牛,说自己的班长如何厉害,随随便便就考上了军校。”
“你不要替我吹牛了,我什么水平,我自己清楚。”九班长摇摇头,说道,“我初中二年级没读完,就辍学了。到部队后,掏钱报了个成人高中,混了个高中毕业证。”九班长把手里的复习资料晃了晃,说:“这里面的试题,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梁一飞被九班长逗笑了,问道:“你知道自己考不上,为什么还要去考呢?”
九班长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你想啊,我们这些班长来新兵连三个月了,几乎从未出过新兵连。现在到外面考试,就可以在外面玩一天。况且,要是一不小心给考上了,岂不更好?我以前的排长就是初中毕业考上军校的。”
“那你高中毕业,岂不是肯定要考上?”冯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宿舍。
九班长立刻显出不屑的样子,说道:“那还用说吗?我要是考不上,军校今年就别想招学生了。”
冯班长从抽屉里拿出笔来,边走边说:“走吧,别吹了,马上集合了,好像北大、清华你都可以随便去上似的。”
“哎,你可别说,我到部队来当兵,北大、清华还因痛失一个天才,伤心了好长时间呢。”九班长笑着站起来,和冯班长一起走了。
冯班长和九班长去参加预考了,三排只剩下了焦排长和七班长。但就在这一天里,新兵连里发生了件让梁一飞怎么也想不到、想不明白的事。事情把梁一飞头脑里的观念和既成看法全打乱了。他完全蒙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想问题、看问题了。事情的主角是七班长。
新兵们依旧在足球场进行射击训练。大约十点钟的时候,一对中年夫妇来到了新兵连。梁一飞只是在瞄准时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而已,并没有太在意。过了一会儿,七班长被叫走了,梁一飞也没有太在意。好长一段时间,七班长又回来了,继续带领大家训练。一切都像平常一样,梁一飞甚至并没有因此而多看七班长一眼。
训练结束时,指导员把部队集合了起来。站在队列里,新兵们奇怪地发现,这对中年夫妇竟然站在了队列的前面。指导员把七班长叫了出来,七班长满脸通红地站在了这对中年夫妇的旁边。梁一飞这才打量起这对中年夫妇,注意到中年妇女的左脸上有很大一块擦伤的痕迹,中年男子的右手里好像拿着一个卷起来的锦旗。梁一飞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不太愿意去相信。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6)
事情果然如梁一飞所想。指导员见队伍集合完毕,就客气地朝那对中年夫妇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冲着新兵们说:“今天,集合大家,主要是表扬我们的班长牛志辉同志……”
梁一飞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完全怔住了,目瞪口呆。七班长这个大恶人,竟然……梁一飞真不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或者说,这事发生在谁的头上都行,但不要发生在七班长的头上。在梁一飞的心目中,七班长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对七班长的怨气从未消除过,这怨气是长时间积郁起来的,在他心底暗暗流窜。眼前突然出现这样的阵势,梁一飞头脑混乱,恍惚起来。
一切都像报纸和电视上报道的那样,简直就是个俗套的故事,是一场戏。一个月前,七班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到附近的邮局给家里寄钱。去的路上,他遇到了抢匪:不远处,路的对面,三个青年男子正在抢一个妇女的包,被抢的妇女死死地拽着包同歹徒争夺。七班长大喝一声,冲了过去。歹徒猛地拽包,妇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被拖行了两米,包被抢跑了。七班长拔腿去追歹徒,歹徒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七班长又折回身来照看被抢的妇女,妇女满脸是血,晕倒在地上。七班长急忙叫出租车,送她去医院。办理好住院手续后,请假的时间就要到了,七班长没有来得及再和被抢的妇女见面,就急忙赶回了部队。医院的手续上七班长留下了自己的姓名,但没有写单位。被救的妇女是个知情知意的人,她费了很多周折找恩人,终于找到了滨海支队新兵连……
接下来的一幕在梁一飞的眼中简直显得造作和不真实:中年妇女感激地把绣有“勇斗歹徒见义勇为”的锦旗递给了七班长;七班长略带羞涩地接了过来;指导员在旁边用热情的眼光看着这一切……
梁一飞一直呆呆愣愣的,心里像横亘着不能消化的石块。解散了,吃午饭了,回班房了,他简直不能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可恶的七班长竟然成了英雄!梁一飞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