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眯着眼,卫浪云问道:“这‘贴心火’是什么玩意?很痛么?怎的还要抹油?抹什么油?抹上油之后又要做什么?”
卫浪云语声平静,神态悠闲,而且还像颇有兴趣似的追问着内情,宛如,这即将施用的刑罚不是以他为对象,就仿佛和他毫无关系似的!
斜着眼,唐明凶霸霸的道:“你却十分镇定哪,卫浪云,还追根究底的问个不停哩,你以为这刑罚是朝着别人施的么?”
卫浪云一笑道:“我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天真,我只是好奇罢了,其实,我心里也已七上八下了……”
哼了哼,唐明道:“你用着不好奇了,马上你就会知道这是什么内容,不过,只怕你知道了以后却懊悔知道呢!”
一扭头,他大声道:“传春,开始吧!”
缪传春冷冷的道:“伸出手来,姓卫的!”
此刻,包杰、蔡钦、扬辉三个人的锋利匕首顶得更紧了,甚至连唐明也拔了他靴筒中的宽刃短刀,绕到床头,一下子压在卫浪云咽喉上,同时,左手更抓紧了卫浪云的头发!
叹了口气,卫浪云道:“你们何必如此紧张?我认输就是……”
说着,他十分光棍的将自己左手伸出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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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缪传春灰土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兴奋的暗红光彩,他两边突起的颧骨与削薄的嘴唇形成一片冷酷的阴影,双目的的光芒是野性的,满足的,也是疯狂的,现在,他一把抓紧了卫浪云的左手,然后,用—只膝盖顶压在榻沿的横木上,旋开小瓷瓶的瓶盖,倾倒出—滩黑色的,浓稠又粘性极大的液体在卫浪云掌心上。
唐明阴沉的道:“卫浪云,你现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笑了笑,卫浪云道:“差不多明白了,这是桐油,倒在我手上,再点火烧,是么?”
露齿狞笑,唐明道:“不错,你尝试过那种滋味?”
吁了口气,卫浪云道:“这不正要尝试了?”
握着匕首的手在卫浪云喉咙上用力压了压,唐明厉声道:“我劝你不要妄想挣扎或者出什么其他歪点子,希望你随时记住现在正有四柄刀子顶在你身上,你武功,是不错,但任你再高,也无法于此等情形下同时避开四柄刀子的伤害!我们全是行家,这一点相信彼此都明白,卫浪云,只要你动一动,你就完!”
顿了顿,他又道:“这种黑桐油,是我们‘六顺楼’特制的,燃性强,热度大,你自谓英雄,便在这刑罚上掂掂够不够份量吧!”
然后,唐明向早已执着火摺子待命的缪传春一点头,道:“行了!”
缪传春扬手抖亮了火摺子,猛一下子插在卫浪云手掌心那滩黑粘粘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桐油上,于是,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嗤”“嗤”声,天爷,那一小滩浓浓的油液已燃烧起来!
黑桐油是倾倒在手掌中的,粘在肌肤之上,而油一燃烧,便连着肌肤也烧得“嗤嗤”作响了,它烧着皮,烧着肉,冒出黑青色的烟雾,烟雾中有一股刺鼻的焦臭味道,那种味道就像一块生肉放在火苗上烧焦了一样,但却更臭,因为其中还掺杂着黑桐油本身的气味,但不管如何,现在,却正烤炙着人肉!
当然,卫浪云的痛苦是无与伦比的,是抽筋入髓的,在火焰燃起的一刹,他那原已苍白的面孔一下子就变成了赭红,再由赭红泛成灰青,他额上滚落黄豆大的汗珠,齿咬入唇,双目圆睁欲裂.脖子上的青筋浮突,而全身也都在不可抑止的簌簌发抖,两腿在一下—下的抽动,他痛极了,却一声不响,任那牙齿将下唇咬得一片血污,任那汗水透衣服……
现在,卫浪云相信了,这刑罚的名字叫“贴心火”,可真是一点没叫错,此刻的滋味,谁说不像是贴着心在烧火呢?
站在榻边的几个人,也全都双目大睁,血脉贲张,紧张又凝神的注视着这酷刑的进行,他们个个屏息如寂,满脸兽性的满足之色,连他们每个人的太阳穴,都在不住的“噗”“噗”跳动……
离榻稍为远一点,水冰心独个儿立在那里,眼前的酷刑,也已将她震慑住了,原先,她只是想发泄—下心中的愤恨,报复日前的羞辱,出一出郁结胸口的闷气,她知道这种刑罚已经很久,而且耳熟能详,但是,由她亲自下令施刑还是第一次,亲自目睹更是第一次.现在,她才知道这个刑罚竟是如此歹毒,如此残酷,又如此锥心刺骨,实际上的实行,这比耳朵听着,口里讲着更为惊心动魄,这是如何掺烈的酷刑!而这酷刑却是由她亲口下令加诸于人的,其狠辣之处,犹过于白刃相向;受刑者若辗转哀号倒也罢了,但他却一声不响,可是由形色上表现出出来的痛苦,又何啻千百倍于尖厉的号叫?!
水冰心的脸庞发青,双手紧绞胸前,她的鬓角鼻尖也见了汗,双颊扯动着,牙齿紧咬着,嘴唇却在不能自制的急速抽搐,她心跳急剧,血脉循流加快,那种难以忍受的压迫惊恐感,几乎比受刑的卫浪云更要来得痛楚!
就在空气中充满了焦肉的恶臭,就在那种烤肌沥油的刺耳“嗤”“嗤”声中,水冰心蓦地尖叫道:“停止,快停止……”
围立榻边的几条大汉方始愕然—怔,尚未及有所表示,水冰心已冲至榻前,疯狂的扯起盖在卫浪云身上的夹被,猛—下压熄燃烧在卫浪云手掌上的火焰!
唐明不明所以,满头雾水的道:“大小姐,这……这是为什么——?”
水冰心激动又愤怒的道:“不要说了,赶快召医来为他疗伤!”
惊愕的,唐明结结巴巴的道:“你是说……大大小姐……呃,找大夫来—一来为卫浪云疗一—伤?”
急得连连跺脚,水冰心尖叫道:“快去呀,你们这—群笨东西,不是召医来替卫浪云治伤,难道是替你们治吗?”
被骂得晕头晕脑的,唐明却不敢多说了,他忙道:“包杰,还是你跑一趟吧!”
愣愣的,包杰道:“大小姐,是你下令用刑的,怎么又要给他医治起来了?”
气得俏脸铁青,水冰心厉烈的叫道:“你去不去?我还需要你来教训吗?”
连称不敢,包杰摸着后脑勺,莫名其妙的奔了出去;水冰心转视卫浪云的手掌,老天,哪还像只手掌?早已是焦黑烂糊,血肉不分了……。
心弦颤动着,水冰心就感到像有只手在那里一下紧—下的抽扯似的,她怔怔的退后一步,凤眼儿惊恐的大睁着,眸子里的神色,却是懊悔、惭愧、自责、迷乱、窒慑不安,融成—片了……
忐忑的,唐明道:“大小姐,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栗,水冰心空洞洞的道:“你说什么?”
舔舔唇,唐明小心的道:“我在问,大小姐是不是舒服?”
深深吸了口气,却又不由自主的抖索了一下,水冰心尽力使自己激动不安的情绪安定下来,半晌,她才道:“唐明,你们通通是混帐!”
呆了一呆,唐明呐呐的道:“这……大小姐……为什么?”
水冰心冷厉的道:“谁叫你建议用这种酷刑的?”
心里在喊起冤来,唐明张口结舌,道:“回大小姐……我也是,呃,为了大小姐出口气呀,大小姐,我绝对没有存着私心……”
重重一哼,水冰心道:“为什么你不说明这种酷刑竟是如此狠毒?”
期期艾艾的,唐明道:“这个……大小姐,你不能怪我呀,大小姐,你在本楼的时间也相当……呃,相当长久了,应该知道‘贴心火’的刑罚是怎么样了……”
叱了一声,水冰心怒道:“你胡说!什么应该不应该?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种刑罚,只是偶而听说,但你却十分清楚,而既然清楚,就不该劝我使用,这还不如干脆一刀杀了他!”
唐明委屈的道:“我也是经过大小姐允准的……”
水冰心恨恨的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它是如此残忍!”
低下头,唐明憋着气道:“是,大小姐,都是我们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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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冷冷一笑,水冰心道:“看你的样子,还颇不高兴?”
连忙抬头陪笑,唐明道:“不敢,大小姐,我们哪敢不高兴?”
咬咬唇,水冰心道:“好,给他医治手伤,包扎妥了之后,带回去,义父老人家还有许多重大的计划寄托在他身上呢。”
庸明忙道:“是的,临行之前,大当家也已交待过了,大当家吩咐,若能设法擒住这厮,则不啻削除了‘勿回岛’的两膀,此外,更可挟持他为人质,借以向‘勿回岛’做有益于我之条件谈判!”
水冰心冷冷的道:“你知道最好!”
忽然,卫浪云吐了口气,语声低哑,却仍然带着那么一股子玩世不恭的调侃意味,道:“怎么你们全是敲的—样算盘?‘皇鼎堡’、‘铁血会’,加上‘六顺楼’?都要拿着我要挟或打击‘勿回岛’?真是一厢情愿哪……”
唐明用力一压手中匕首,叱道:“刚才那一阵子还没把你烧糊涂?看情形你的活罪还嫌受得不够?利舌利齿的东西!”
水冰心也生硬的道:“卫浪云,若非我心太慈,恐怕你就没有现在的清醒愉快!”
—点也不愤怒,不激动,不叫苦,卫浪云暗哑的道:“不用来这一套,水冰心,你加诸于我的,我势必带息奉还,我并非三岁稚童,给我一巴掌就能使我恨,给我块糖吃就能令我喜欢?你的想法太简单,也太幼稚了,以为烧得我死去活来只要到未了替我弄熄了火就能博得我的感激与饶恕?这是不可能的,我仍将索讨这笔债:老实说,水冰心,方才,便是你不来扑灭我身上的火,那火也已烧得差不多了!”
气得水冰心愤怒的叫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狂夫,我根本不用你感激,而且也不怕你报复,因为你今生.毫无机会!”
说着,她一扬头,向唐明道:“看牢他!”
在唐明的回应声中,这位“六顺楼”大当家的宝贝养女,也已粉面罩霜,气冲冲的推门自去。
二十余乘铁骑沿着这条坚实又宽敞的驿道往前奔驰,他们的目的地是“皖”境“石弓山”西麓的“六顺楼”,二十余骑,有十八个人身着青色长衫,内衬同色紧身短衫,肩缀条数不同的金色宽线,其中只有两个人打扮不同,—个是穿着一袭黑劲装,披着大斗篷的水冰心,另一个,唔,则是套着一身灰衣,眉宇间憔悴委顿的卫浪云,现在,“六顺楼”的人马正挟持着卫浪云向“六顺楼”赶回。
卫浪云的一身创伤,早已由一层层的净布包裹得又紧又严,为的是提防伤口破裂,他的左手也裹着白布,当然,就算是“六顺楼”的人们顾虑得再周到,这一路奔波,卫浪云也几乎吃不住劲了。
离开“老善客栈”,今天,也已是第五天了,他琢磨着,最多再有大半日功夫,便可到达“石弓山”山麓地段,而此刻是正午时分,换句话说,大约入黑便将抵达目的地了,抵达目的地之后象征着什么意义呢?那只是一连串无穷尽的囚禁、逼迫、凌辱,拿做为一件要挟“勿回岛”的工具罢了,除此之外,扣押着他,“六顺楼”又何尝不是少了一桩大大的顾忌呢?
这一次由海上扬帆中土,可以说是卫浪云多年来最最倒运的一次了,先是吃“铁血会”打了个措手不及,弄得伤痕累累,跟着又表演了一场追逐战,由陆至水,非但叫“皇鼎堡”的人尝了一记“蛇头梭”,更险些因虚脱过甚而沦为波臣,好不容易精疲力竭的泅泳到“龟中岭”,却又无巧不巧的掉进了“六顺楼”手中,本来还算瞒得天衣无缝,偏偏冤家路窄,在这等“虎落平阳”的窘迫形势下,复被水冰心认了出来,挨了一顿好耳光不说,又上了一遭大刑,“贴心火”,可真是炙得他五内也如焚了;如今,更挟持着他到“六顺楼”去,这一去,凶多吉少倒也罢了,那种死活不能,受人胁迫利用的罪才叫难受呢……
卫浪云愁眉苦脸的自家向自家叹着气,这五天来,他业已用尽心机设法逃走了,但“六顺楼”的人不比“铁血会”那般好对付,他们看得紧,守得严,好多次机会全被他们截断了,五天之中,卫浪云就没有能走出人家视线半步!
在客栈里的时候,他压在被底的暗器、信物,银票珠宝等随身物件,也全被“六顺楼”的人搜了去,如今,他唯—可以利用的东西,便是双腕假皮内暗藏着的两条小钢锯,加上头发中的几根“青磷线”了。
设法跑呀,他的脑子里有个声音一再的鼓励着他,卫浪云是越来越焦急了,朝前移一里,便表示“六顺楼”接近了一里,换句话说,也就是逃走的机会减小了—分,卫浪云十分清楚,“六顺楼”乃武林四大帮派势力之一,其防卫之森严,设计之周密何啻铜城铁堡,龙潭虎穴!只要—朝被关将进去,再想逃跑出来,那种困难,就要比之现在不知难上多少倍了……
就在他暗自沉思,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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