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知道父亲最是尊重有学问的读书人,从父亲自己捐了监生就可见了。但今天拜师只让他磕了一头,想来能不能留下他还在五五之数,端看他自己的本事。如若是以前的薛蟠,那是绝对不可能留下真正有才学的人的,但是他有这个自信可以做到。
其实薛蟠感觉地不错,张笃庆确实从他一进来就在暗暗观察他。毕竟这是他至少要相处一个月的学生,他总要观察一番,方好制定相应的教学计划,如果真如外面所说的纨绔子弟,那他就慢慢的教满一个月走人便是了,如若真心想要跟他学,那又是另一番计较了。
从薛蟠一进屋,只是略微一抬就收回了眼光,恭敬地站在薛父身旁,不急不躁,如果是普通孩童,去到陌生的地方,总要四处张看,哪有这样沉稳,拜师时亦步亦趋,不见一丝慌乱,张笃庆在心里对薛蟠倒高看了几分。
各自坐好,张先生方慢慢开口,“不知道薛公子之前读过些什么书?”
忙站起来,俯首说道“回先生的话,学生自幼顽劣,不曾认真读过什么书,只是略习得几个字罢了。”顿了顿,又说到“学生驽钝,但从今以后,会认真研习先生所授,不令先生失望,学生相信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望以后先生不吝赐教。”
张先生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们从今天开始,每天从辰时到巳时,下午未时到申时,都要在我这里学习功课,每一个时辰休息一刻,直至你的武师傅来了再做调整。”
薛蟠点头称是。
见薛蟠点头,张先生接着说道:“今天我们教《三字经》,先跟我读一遍,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寻师(三)
如果真只是稚童,那一月时光,薛蟠还真不能学到什么,不过也就是多认得几个字,多读几本书罢了,但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一个月却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每天清晨,薛蟠卯时就起了,卯时,换算成现代计时就是五点到七点。薛蟠五点起来,先到花园中进行早间锻炼,因为还没有师傅的缘故,也只是拉拉筋骨,然后围着花园跑步而已。梳洗穿戴好,方六点前后,再把张先生昨日所教和要预习的再看一遍,或看些旁的书籍以辅助自己理解,再到正堂给父母请安,陪着一起吃了早食。因为古人普遍身高偏低,和现代人是不能比的,薛蟠怕自己长的不高,所有每天早晨和晚膳坚持喝一小碗羊奶,本也是想找牛奶,可奶牛难找,也就作罢了。从父母处出来,就带着小厮富顺到了张先生处开始新的一天学习。从辰时到申时,既是早晨七点到下午五点,只有中间午时午休,就是十一点到下午一点这两个小时。晚膳一般在酉时,就是五点到七点之间,用过晚膳,陪着母亲和妹妹在花园里散会步,陪着逗逗趣,然后回房练字或完成先生交予的功课,闲时则看会子书。
如此将过月余,张笃庆张先生见薛蟠学习认真,态度谦和,不像一般豪门子弟般傲慢无人。这一个月来,薛蟠没有一天旷课偷懒,到是学习之余,对诗词经文常常有不同理解,让张先生有所受益,两人相处更见默契。教学也从一人教一人听,到偶有互相讨论。虽然薛蟠没有张先生博采众长,引经据典随手捏来,但盛在作为现代人,五千年文化的精华还是略知一二的,倒也是偶有亮点。
而经过这短短一个月的相处,薛蟠也被张先生的学问所吸引,真如薛父所言,文采极好,而且还不是好的一星半星的。从平常闲聊中,亦知道原来先生当年科考,是一甲赐进士及第。
在现代,有很多人都知道进士是古代科考中最高考试殿试通过,才会被称为进士,但是很多人亦不知道,即使是进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出榜分为三甲,一甲为赐进士及第,只有前三名,为状元、榜眼、探花,合称三鼎甲;二甲为赐进士出身若干名,第一名称为传胪;三甲为赐同进士出身若干人。这三甲之人,合称为进士。
薛蟠感到自己的幸运,原本自己也只是想要一个学问还算出色的老学究教授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倒是撞上了大佛了。这不得不让他感叹难道这就是穿越人士的人品大爆发?呵呵,这薛蟠就不得而知。
言归正传,这张先生观察月余,早把当初外界听来的对薛蟠的评价抛掷脑后了。不说薛父给的束脩银钱不少,一应待遇又是最好的,单说这学生的资质也是上上之乘,又加之自己努力上进,为人又懂得谦虚,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一月已过,就正式让薛蟠拜在门下,收了他做入室弟子。这三跪九叩等俗礼自不必说,薛父听说此事亦高兴异常。自薛蟠伤醒之后,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般,再没有到处生事,斗鸡走马,听下人回报,薛蟠把自己房中原先的那些玩意统统都清理了出去,这怎不让薛父满意。
薛父年过四旬,膝下只有这一子以继承香火,以往每每想到薛蟠总是让他头疼不已,恨铁不成钢时也打也骂,但薛夫人护犊心切哪里肯依,总是作罢。这也造成薛蟠从小飞扬跋扈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的,下人亦只会一味地讨好与他,薛父总怕薛家的基业毁在薛蟠的手里。现看薛蟠如此,哪里不老怀安慰。
京都 王府
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刚从衙门中回来,刚下马,前院总管王忠忙迎了上来请了安,跟着走进内堂,伺候王子滕更了衣,上茶坐罢,方说道“老爷,金陵薛家,薛姑爷差人送信来了”,说着,把薛老爷的信递了过去。
王子滕接过信,拆开,里面是薛老爷及薛夫人王氏的信,薛父信中除叙旧交代一下杂事外,主要就是希望王子腾能帮薛蟠找一位妥帖的武师傅云云。而薛夫人的信中不过是一切都好,甚是想念云云自略过不提,只是一点却惹人注意,确实隐蔽的问了贾宝玉的情况,当然表面上的文章不过是关心一下自己的侄儿而已。
对于妹子薛王氏信中所提蟠儿长进一事,王子滕也是安慰。王子腾和薛老爷本是旧年好友,薛夫人嫁于薛老爷也是有他一定的助力。本就感好友膝下荒凉,如果是旁的亲戚早送几个美婢与他又有何不可,可是薛老爷毕竟是自己的妹婿,若真送了,怕妹妹脸上心里都不好看,况薛蟠是自己的亲侄儿,王子滕也真心希望薛蟠有所长进。现下又看薛父张罗着帮薛蟠找先生,就更是相信。毕竟孩子变得懂事不调皮也是古来有之,他哪会想到此薛蟠已经非彼薛蟠了呢。既然如此,对于薛老爷所求之事,也上心起来。只是一时哪有那么好的人选,只想着再仔细斟酌一番。
“夫人呢?”见半天不见踪影,而平时最爱闹的女儿凤哥儿也不出现,便问道。
站在边上候着的王忠忙回道“回老爷,夫人和小姐去影梅庵上香去了。夫人说明年贾府史老太君大寿,夫人想请座开光的观音像,方显得诚意。”
这王子腾的正妻杜氏,自不是小家碧玉出生,她乃当朝大学士杜伯庸的千金,杜大人虽才华满腹,却也不曾教习女儿诗书磁浮,只是让其从小熟读《女驯》、《烈女传》等,旁的一概不学,只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虽是如此,但这杜小姐却有双巧手,飞针走线的活计倒是拿手。相夫教子,夫妻恩爱自不必说。到如今,教起女儿来也是如此。这凤哥儿不是旁人,正是以后有名的“凤辣子”,贾琏的夫人王熙凤。王熙凤性格跳脱,为人爽利非常,在母亲的教导下,亦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但管家倒是个能手,常帮衬着母亲治理偌大的王家,深得王子腾夫妻两宠爱。
王子腾共有一妻三妾室,膝下儿女也是双全,共有五子二女,但都不是成才的,唯有这王熙凤从小聪明伶俐,王子腾常说十个男子也比不过她一个就可见一般了,亦可惜她是女子之身。如此,方想给女儿做最好的安排。王熙凤年芳九岁,过完年就是十岁,在现代尚只是孩童,而在古代,却可以准备婆家了,女子十三、四岁就出嫁的亦大又人在。
王子腾另一个妹妹王夫人不就嫁到了贾家,成了荣国府贾政老爷的正夫人,而贾赦老爷的儿子贾琏也到了与婚的年龄,且生的端正,品貌家事俱好的,又是亲戚家,这一来二去,就定下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约,只等王熙凤到了婚嫁的年龄就完婚。
寻师(四)
外城 东大街 海宅
这是一个典型的京城四合院子,严谨的结构,亦不乏雅趣,但此时却弥漫着一股阴郁的气氛只见家中一件像样家具没有,可见此间主人生活也是颇不如意。
话说这宅子原来住着海正和他的母亲刘氏,海正父亲早年当过兵,不过不幸的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而孤儿寡母靠着朝廷发下的抚恤金及几亩薄田,再加上刘氏平时绣些绣件贴补些家用,倒勉强过活。海正生来就力大如牛,早年曾随一位师傅学了些拳脚忙上的功夫,等到成年,正是血气方刚,意气风发之时,想凭着这一身本事,闯出一番事业来,而此时朝廷要增兵交趾,海正便不顾母亲的阻挠,报名参了军,凭着这身手,也当了小小的百夫长。
海正似乎看到自己穿着威风八面的铠甲,骑在骏马之上,迎面杀敌,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何等的潇洒自在。亦似乎看到了凯旋归来,百姓夹道欢迎,加官进爵,光耀门楣,又是何等风光。
可是,想象和现实总是有差别的,交趾的战争陷入了焦灼,粮断枪绝,生命像灰烬一般在自己的身边燃烧,曾今共同生活过的,生死与共的战友一个个地倒下了,倒在了他的面前,杀红了眼,泯灭了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倒下。
一次次地撤退,杀敌,再撤退,甚至于来不及给战友掩埋尸体,任他们被猛兽虫鸟蚕食,海正的心灰了,一次次地浇熄了他心头的火。他终于见识了父亲当年说的战争,何等残酷,在战争面前,个人又何等的渺小。
活下来的人,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眼神变得越来越空洞,泪落无声。
战争以失败告终,但是失败的阴影在朝廷权贵们的歌舞升平中被消弭殆尽。
回来了的海正没有了去时的激情,没有了当时的壮志豪言,剩下的是庆幸,是悲伤,是疲惫和对家的思念,他仿佛长大一般,体会到了母亲的含辛茹苦。想想离开家时,母亲痛哭苦留的泪水,母亲用昏花的眼睛在灯下缝制衣物的背影,母亲挥泪在门口送别的身影,都让海正心酸不已。
海正不知道的是,他的苦难还没有过去。凭着战场上的表现,晋升为崇文门副使,虽亦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官职,但起码有了稳定的奉银可以让母亲过的好点。满心欢喜地回了家,可是面对的确实母亲凄凉的坟冢,这还是邻里帮着规制的。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在,端的是无奈无奈。
处理好母亲的后世,海正正式的走马上任,但他不知道,也无法预见到,这崇文门副使是他仕途的起点,亦是他仕途的终点。各位看官一定奇怪,这又是何故呢?
原来这海正虽幼年失父,但母亲对他却无微不至,从不愿他受半分委屈,从小亦教养他为人要方正,而海正其人,性格又极是耿直,不懂变通,又加上家产微薄,也没有余钱去孝敬上官,亦得罪了不少同僚,没过多久就被人陷害丢了官职。
面对着家徒四壁的宅子,海正内心极不平静,他感觉到自己往日所有的激情,随着时间正慢慢的离去。海正又没有别的营生,只能偶尔帮着附近的店家做点私活已度日。无事之时总坐在院中长吁短叹,却也没有十分办法,又不愿投到大户人家去做那护院走狗。
王府 书房
王子腾坐在太师摇椅上,想着可有合适的人选做薛蟠的习武师傅,但总觉得没有非常合适的。便传了他的贴身侍卫尉武进来。
“大人,不知有何吩咐?”尉武进了门来,躬身问道。
“前个薛姑爷来信,要我为我那侄儿寻个妥帖的习武师傅,不仅要骑马射箭要好,人品也要周正的,不知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一时我又想不起来有合适的。”
想了想,尉武到想起了才撤职的海正,为人方正不说,武艺也是极好的,又上过战场,是极合适的人选。原来这尉武和海正曾有过数面之缘,尉武喜他为人爽直,到一直有所往来。方斟酌地说道“奴才倒是有一个人选,此人名海,单名一个正字,曾任崇文门副使。武艺极好,又走过战场,为人也正直,现亦赋闲在家。”
“哦?”,一听此话,王子腾接着问道“既曾有过官职,现在怎么又不做了?”
顿了顿,尉武方说道“回大人,错就错在其为人太过耿直,又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