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阿玛赏。”呼吸一滞,忙上前几步拂袖跪地重重叩过首,四阿哥小心翼翼拿双手捧住玉佩,止不住唇角笑意恭谦地应道,“皇阿玛说的是。只儿臣虽难看了些,心里着实喜悦。府上,终于有了嫡长子……”
“哦?!”双眸一亮,也颇为喜悦地翘起了唇,康熙帝略微挺直背脊点点头,垂眼在腰间看了看,便低低笑着俯下身,在四阿哥微觉不解的目光中,打龙靴中抽出一柄光彩夺目的小匕首,轻轻摩挲着沉吟道,“今儿个只给尔等备了赏……便把这个,赏给朕的嫡孙吧。生的时辰好啊……呵……‘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晖’……弘晖。爱新觉罗?弘晖。”
“皇阿玛……”接连而来的打赏,直让四阿哥直直挺背才可抑住满心的激动,将那玉佩细心收在怀中,他才再度双手捧起镶满东珠的金鞘匕首,压低了嗓音沉声应道,“儿臣代弘晖谢皇阿玛赏,谢皇阿玛赐名。儿臣愧对皇阿玛厚爱。”
眸中的情绪,因眼前显是极力压抑声线、保持冷静的低语,渐渐变得有些复杂。康熙帝似微觉遗憾、又似颇感欣慰地点点头,便低叹一口气淡淡说道,“朕……”
昔日,他因爱屋及乌的怜惜,是否有些不妥?近年来,耳中听到的各线密报、眼中亲自看到的种种,似乎都在用事实告诉他,他因对孝仁皇后愧意所立下的太子,实非大清之福。纵观眼下已成年的子嗣,莫说勤恳实干的四阿哥、颇合心意,就连小小年纪、不怎见过世面的十三阿哥等,都远比那只知声色犬马的胤礽入眼得多。
只是君无戏言。国储之位,又怎能儿戏了事?更何况,自信如他,着实不能接受在天下人的眼中,自扇耳光……或许,如今对四阿哥的处处满意,也仍有着对佟佳氏的思恋?如若自己再犯下同样的错误,这帝王之尊,岂非成了笑柄?
罢了……有贤明辅臣,多少也会对太子来日的作为有些帮助。只要胤礽尚可塑造,他父子二人,真不需走到那一步……
转瞬之间,康熙帝已是思绪万千。任四阿哥心思细密、极懂暗里揣测君心,其时从未想过可取而代之的他,也猜不到不过一霎那,自己竟与那储君之位擦肩而过。默默抚着手中短刀抿紧唇,察觉皇上已许久再未开口,他才微有不解地再度伏地身子叩道,“皇阿玛可是有些倦怠?”
“尚好。”收起片刻前的笑意凝神眯起眼,康熙帝垂眼俯视着四阿哥淡淡说道,“方才看了李德全着人送来的簿子……胤禛啊,按时临朝便可,全不需整日提前大半个时辰。今次出征,朕更是觉得,好的身子才是可做大事的基要。”
“谢皇阿玛提点。”抬眼恭谦地低低应过,四阿哥微一思忖,便轻声回道,“儿臣并非有意邀功。只君臣有别,祖宗规矩不可忘。儿臣为下,万不敢让皇阿玛与太子等候。”
“朕省得。”越觉憾然摇了摇头,康熙帝摆手直起身子,缓缓踱着沉吟道,“日久见人心。你记得,朕从不赏无功之人。一言一行、或微或重,朕都看在眼里。朕不说,不表示朕可被糊弄。下去吧……今日歇朝,回府之后谁人都不要见。好好陪着朕的孙子休歇一日。”
“……儿臣告退。”
还是过度……
出府时候,看着温紫歪在新生儿的床边静静睡着,四阿哥本是满心期待、宁可闲下一日,下了朝便早早回府相陪。可这真的遵旨径直回了府,他却无法再似晨间那般,只沉溺在暖暖的幸福感中;反而满心满脑,皆是皇阿玛略显踌躇的寥寥数语。
‘从不赏无功之人……不表示朕可被糊弄……’
确是如此。可若这些赏赐是在半年前、他刚刚入驻刑部那会子,或许还可让他略为心安;毕竟那时候的他,的确是卯足了劲儿想为朝廷出力。但是当时他的一些谏言、与对刑部规章的所想,只不过换来了皇阿玛轻描淡写的夸赞。而现今儿个、尤其是太子监朝这几个月,他除了按时上朝、遵着旨意日日去各部晃一晃,即便有心也无用武之地;缘何皇阿玛,竟突然自腰间摘下玉佩做赏?而他老人家赐给弘晖的赏,更是让他此刻想来方渐觉不妥。若未记错,这柄小匕首,好似是先太皇太后亲赐、皇阿玛几十年未曾离过身的吧?
大轿稳稳落地,四阿哥皱眉轻抚着手中、雕刻双龙戏珠形样的翠玉,越发难解地攥了攥五指,微叹一口气抬脚跨出一步。
若只是犒劳他起得早,这恩赐着实有些大了……更何况,稍后太子定会知道,今日头个见到皇阿玛的人,是他。而皇阿玛,瞧这意思对太子已略有不满,此番又是与诸臣私下言谈;旁人不说,瞧老十那一脸的得意,怕是蹩足了劲儿要好好告上一状。若太子回头受了皇阿玛斥责,会不会揣测是自个儿背里耍什么花样?那日后,这小肚鸡肠的二哥,会不会有心刁难呢?
“主子,这早晚就回来了?”
刚把府上的杂务处理完,正寻思着将小主子的院落再给布置得舒适些,怎想得到刚至前厅寻了小玉,就见背手眯眼的四阿哥缓缓踱来;高管家眉头一跳,忙慌不迭迎了上去。
“唔。你自个儿留下,爷有话交代。”回过神淡淡应过,待在高福指挥下迅速离府的下人们没了影踪,四阿哥才再度往中院踱着,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回主子,”见四阿哥黑着脸提早回府,高福比之往日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陪笑道,“奴才是想着,把小主子的院落再布置布置。方才奴才已去请示了嫡福晋。那拉主子说,本来不该太过奢侈的,可这是她头回做额娘,难免心里欢喜得很……着奴才怎么舒适怎么来,别怕花银子……”
眼角瞄到四阿哥依旧黑着脸,高福眼皮一跳,忙又继续悄声说道,“不过主子,嫡福晋说了,银子不需府上出。她的月例也存了好些年,足够了。再有,早起您刚走啊,那拉主子家就来人送了许多贺礼,亲家老主子夜里也会过来看看小主子……”
“不成。”言语间,已踱至前厅与中院间隔的空处,四阿哥摆手打断高福的话,四下转眼看了看,才低叹一口气低声吩咐道,“今儿个,不论谁来府上,都拒了。除非皇阿玛着人来召,记得了吗?”
“皇上?”双目一张,呆滞了片刻,高福登时明了四阿哥提前回府的缘由,不由也提起一颗心,忐忑地轻声应道,“奴才记下了。不过主子,您看奴才是不是再多派些人出去转转?”
“嗯。”对高福一点即明的心思甚觉赞许,四阿哥终于些微有了丝笑意,垂眼思忖片刻,便摆摆手淡淡说道,“去办吧……不是说要给小阿哥那添些布置?有心了。不要怕花银子,这是爷的嫡长子,怎么舒适怎么办。银子,爷出。”
待见高福领命告退,四阿哥才稍觉心安笑了笑,背起手朝那拉氏那厢走去。今儿个,不知道因皇阿玛的突然回京,朝堂上会掀起多少风浪……
“爷……”
倚在床上喝着补药,未见通传便见四阿哥一脸笑意踱进,那拉氏忙在小玉扶持下直了身子,却在那满目温柔中怔了怔,便微笑着点点头不再动作。
“好些了吗?”唇边的笑,依旧暖暖的,四阿哥看着仍有些疲倦的那拉氏,点头示意小玉先行告退,踱近几步倚在床沿,握住她的手低低笑道,“儿子很好,你不需担心。皇阿玛已经赐名,爱新觉罗?弘晖。”
“弘晖?”常日淡然的双目,微微一亮,那拉氏不自觉拿掌心翻覆住四阿哥的手背,抿唇轻声笑道,“爷,妾身,终可为您诞下嫡子……总算是,不再愧疚了……”
“你是有功之人。”垂首看着那拉氏甚少展露的由衷欢喜,四阿哥眉心稍簇,抿了抿唇抽出手,轻摁着她的肩头低低说道,“爷对你,是感激的……那拉氏,爷想让晖儿就在晚枫亭住下,你觉得如何?”
以后都住那么远?那拉氏一愣,抬眼不解地看了看四阿哥,却在对视上他微现踌躇的双目时,有些了然地轻轻垂下了眼。
昨晚听到他一直在门外陪伴,倚在他的臂弯听他温柔抚慰,醒来之后,满心暖意的她,是不是多了些奇怪的臆想?就似方才,看到他眼中温柔的笑意,她竟突然有些不愿拿捏着规矩、与他似昔日那般相处,竟会想着,就这么软弱地被他心疼、被他关注……
可是此刻方惊醒,他的温柔,不过是爱屋及乌。就算他对晖儿的喜爱,早已超出自己的想象,可他,似乎仍是不愿搬来中院……
“爷想,自他小时候,就好好陪着他……”眼见那拉氏逐渐抿紧了唇角却不吱声,四阿哥微微挑了挑眉,便越发温柔地轻笑着劝道,“都在一个府上,前后几步路程。他在那厢住下,待你坐足月子,也好常去看望,顺带着……你不是总喜欢对爷那院落瞎唠叨么?往后过去一回,俩院子都转转,倒省了力气,是不是?”
“是……”整颗心在这低语中暖意渐冷,不知不觉那拉氏已回复了往昔的理智,牵强地抬眼笑了笑,目光在透过窗看向李氏的房门时,微微一顿,轻声问道,“爷……你定会好好爱护晖儿的。就算李妹妹那厢,也是个阿哥,你也会好好爱护晖儿?”
“那当然。”低舒一口气笑了笑,四阿哥也顺着那拉氏的目光看过去,摇摇头淡淡笑道,“晖儿,是你……为爷诞下的子嗣,爷定会好好爱护。”
“那……”母爱的天性,似乎让那拉氏的坚强一面,逐渐有些动摇;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却忙又攥紧了四阿哥的手,凝视着他再度问道,“那,庶福晋,也会爱护他?”
“自然,湘儿她定会……”
心内的秘密,令四阿哥不自觉露出一丝、在那拉氏眼中颇觉诡异的笑;只他话音未断,就听门外来人气喘吁吁报道,“主子!主子!小阿哥哭得嗓子都哑了……”
最佳阿玛
作者有话要说:snfh2006 亲,刚才要点赠送积分的,不小心按到了删除……啊啊啊 !!!!!抱歉抱歉!~偶伤心死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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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理解,偶米有事啦,嘻嘻~现在心情很好滴在赶作业……囧~~~~不素伪更,是不小心删了个评,上来冒个泡~~~~明天仍然会更新滴~么么!晚安~
“是不是饿了?”
赶忙摁住闻言便要起身的那拉氏,四阿哥面色一暗,转头朝门边儿那小女婢嗔道,“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亏得爷回府早,不然,岂不要害嫡福晋染了风寒?日后小主子有事,先去找庶福晋。”
“主子息怒……”急急赶来,并不知主子爷已经回府,满面通红跪地叩了几个头,前来请命的小菊便尽力放慢了呼吸,轻声回道,“主子……小主子奶过了。开始,庶福晋在边儿上看着,小主子还很安静。就是,就是后来庶福晋走了,小主子才突然哭得止不住……奴婢去唤她,可庶福晋……”
“她做了什么?!”
还是首次、当着四阿哥的面,越矩相斥。那拉氏虽被他轻摁着双肩,却也因对孩儿的关切满目焦急,直直盯着那婢子;心里,更是因怕女人间的争宠会害了儿子,忧虑渐涌。
“她……”抬眼看到四阿哥怒视的双眸,小菊已是心下哀嚎、恨不得扇自个儿几个嘴巴子。她都说了些什么?当着爷的面挑拨女主子们的对立,这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可心急之下,话已至此,她要不说,定也少不得一顿板子……
“庶福晋没做什么,她不去。她说……”哀凄凄想了半天,小菊便垂下脑袋嘟囔道,“庶福晋说,小主子除了睡就是吃,连眼睛都睁不开,一点都不好玩……她还不如跟黑豆玩会儿,等四爷回来,再陪着受受罪便罢了……”
“够了!”
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一阵头疼,四阿哥已是倏地起身,眯眼揉着脑门儿边踱边道,“那拉氏,爷过去看看,你好好休歇,不用担心。那个湘儿……哼!”
“爷……”咬唇看着四阿哥攥拳大步迈出的背影,那拉氏心头一热,低舒一口气轻轻垂下了头。
看来那女人,暂且并无伤害晖儿的心,只是不怎与他亲近罢了。这样也好,疏离些总比刻意靠近安全得多。毕竟自己尚未坐足月子,饶是心里牵挂着晖儿,也不能坏了规矩直奔而去。且看四阿哥比自己更为焦急的模样,她已可渐渐心安。在这府上,爷就是一切。只要他有心爱护晖儿,自己,就可以相信他……
看着襁褓中,睁不开眼睛的小脸、因哭泣憋得通红通红,四阿哥摆手挥开在边上说着规矩的奶娘,满目心疼俯身将弘晖抱在怀中;待小不点似是终于安心又委屈地撇着小嘴、朝自己胸膛的方向挣扎着动了动脑袋,他那满腔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