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毒,是锦衣卫的迷 药。」夏文敬冷冷地说,「放心,不会伤害到你的身体,只不过会让你暂时失去反抗能力。」
「为什么?!」梁峥斜眼用力瞪着夏文敬。
「我要带你回金陵。」
「你……我的话你丁点儿也没听进去吗?!」声音虽然不大,可还是能听得出梁峥有多生气。
夏文敬不看他,低着头说:「你太执拗了,我说不动你。我也不想这样,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一错再错。」
「我执拗?你想什么呢?到底是谁执拗啊?!这么下流的手段你也用?!」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一会儿你乖乖跟我走就是了。」
「你觉得我的人会放你走吗?」
夏文敬终于动了,从怀里掏出个边缘已经被他仔细磨过的碎瓷片,一伸手比到了梁峥的脖子上,「你说呢?」
「我不信你能下得了手。」
「我自己也不信,你手下的人信就行了。」
梁峥的手握成拳头砸了下方案,但发出的声响却很有限,「你……子矜!」
「别说了,走吧。」说着夏文敬就要站起来。
「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你说什么也没用。」夏文敬把腿伸到了地上。
「我有对付燕王的办法。」梁峥的语气突然变得平静如常了。
夏文敬停住动作,「什么?」
「我说我有对付燕王的办法。你听我说,前些天我已经给我爹写信说了北平的情况,我爹回信说会派我三哥来北平从我这儿取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三哥路上没有耽搁的话,他今天就会到的。」
「重要的东西?」夏文敬皱紧了眉头,「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一张地图。」
「什么地图?」
「北平城的地图,确切地说是燕王府的平面图。」
夏文敬没太明白,眉头皱得更紧了。
「好吧,看来我不得不跟你说清楚了。」梁峥埋头顿了顿,似乎是运了点气,「是这样的:你知道燕王会反,我知道燕王会反,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我爹和宁王也知道。只是大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而且我是三年多以前开始染指官银的,燕王早就知道,所以我很早就开始防备他了。开始是怕他查我,后来是怕他要挟我。于是我在两年前就开始注意观察,从各处收集情报,并买通燕王府的下人告诉我我进不去的地方的情形。这样不久前我刚绘制成了一张地图,只要有了这张图,不管是想暗杀燕王还是想攻破北平就都能易如反掌了。我三哥就是来取这张图的。」
夏文敬想了想,「是把图……拿到大宁?」
「对。」
「你是说……宁王?!」他好像忽然明白了。
「嗯,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你知道,一旦燕王反了,皇上早晚会让宁王出兵的。燕王手里有我的把柄,他一定会以此要挟我打我爹的主意,我不想梁家因为我而受制与人。可我不能让燕王对我起疑,他要谋反,我必须跟他一起反。然后等着皇上给大宁下旨,我再跟宁王里应外合一起平掉燕王。这是我原来的打算,但是……」
说到这儿,梁峥有些犹豫,可看了夏文敬一眼还是继续说:「现在皇上给你下了旨,让你抓燕王,这是我没有料想到的。这样将来等平了谋反之后,皇上难保不会怕人说他君逼臣反而想杀人灭口。而且皇上不仅对燕王有戒心,他对他这些守边多年又多有战功的皇叔皇兄也一向都是不信任的,否则他也不会削什么藩了。这样宁王就是胜了最终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梁家到时必受牵连。」
「所以我改主意了,那图我不会让我爹等到皇上下旨之后交给宁王了。我要在燕王有动静之前动手除掉他,但北平燕王的耳目太多,我不能用我的人。我会让我爹找人做这件事,然后再把皇上给你的密诏给宁王看,那上面没提你的名字,也没有时间。让宁王以为是皇上派人做的,让他知道皇上会怎么对付他们这些有功藩王,劝宁王反。宁王跟燕王经常联手抗元,只要宁王召集,再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是皇上派人杀了自己的亲叔叔,不愁北平一带的人马不积极响应。」
夏文敬几乎听傻了,「宁王要是不肯反呢?」
「哼哼!宁王比燕王的实力更强,你以为没有了燕王皇上就会停止削藩吗?皇上早晚会逼反宁王的。」说着这话,梁峥微眯了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
夏文敬的眉心拧到一处缓缓地摇头,「太可怕了,你居然……你怎么能……」
梁峥从案上稍稍抬起头来,「知道了这些,你还要回金陵吗?」
夏文敬继续摇头,目光有些呆滞,「不,不回了。」
「那你答应留下来了?」梁峥难掩声音里的兴奋,头又抬高了些。
夏文敬还在摇头,「不,我不要留下。」
「那你还要去哪儿?!」梁峥忽地一下坐了起来。
「你?!」夏文敬不摇头了,瞪大了眼睛看看梁峥又看看茶杯,「你不是……」
「我没喝。」
「可是茶……」
「我倒了。」梁峥拿开了腿上的手巾。
夏文敬伸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梁峥腿上的裤子和衣襟下摆全都是湿的,「你骗我?!」
「不骗你,我怎么能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就说你这么犟的人怎么可能两天就转了性?一进屋见你笑得那么好看对着我,就知道你要搞鬼。结果你果然故意说出我想知道的事让我放松警惕还莫名其妙地劝我喝茶。你这茶是都司的,我天天都喝又怎么会闻不出味道跟平时不一样?你想让我着道?火候儿还查了点儿。」
夏文敬抬手掩住嘴唇,眼里涌进了泪水,他狠狠闭了下眼睛想把眼泪忍回去,可怎么也忍不住,再睁开眼睛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什么皇上、燕王、宁王、北平、大宁、按察司、都司、锦衣卫……我再也受不了你们这些机关算尽、尔虞我诈了!这些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知道的。这是你的世界,你们这些总想把权势玩弄于股掌的人的天下……」
停了一下,夏文敬用力咬了嘴唇盯着梁峥,「原来……我竟然一点儿也不了解你,也许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凭空想出来的,跟现实中的你差得太多了。现实中的你就是为了你说的这些而生的,所以你可以乐在其中、如鱼得水,可我做不到。」
「那你想要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什么都不管,跟自己喜欢的人高高兴兴地呆在一起就好,不要什么锦衣玉食,不要什么权倾天下……那天你喝醉了,你不是说你知道吗?!」夏文敬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汹涌而出。
梁峥心里一阵钝痛,抬手想去抹他脸上的眼泪,「你要我怎么做?」
夏文敬偏头躲开,自己在脸上抹了一把,「我已经明白了,你根本舍弃不了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你能放我离开。我不回金陵。」
「那夏大人呢?」
夏文敬忽然笑了,摇摇头,「他要是能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早在太祖皇帝在世开始打压锦衣卫的势力时就该全身而退的。他之所以坚守到今天,就是他坚信皇上早晚会再次重用锦衣卫的。他常说,要为权,就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为财,就要堆金积玉富可敌国。哼!这点看来,你们两个倒是很像。只可惜,那时味甘出了事之后,父亲要你离开金陵……」
「你说什么?!」现在换成了梁峥吃惊,「你……你知道?!」
「知道。你跟月妍成亲的前一天父亲跟我说了。」
「可……你为什么没问过我呢?!」
「问你?问你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是我父亲,是为了我,也许他说的不对、做的不对。可在他心里始终是为了我。根本就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月妍,也对不起你,我是天下最蠢的人,为了自己那点偏执,死活不肯到北平来找你。如果我早点儿来,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如果那时你没有离开金陵,而是跟我一起去了都察院,你也不会是今天的梁未平。可是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还要说什么问什么呢?」
这会儿说着说着,夏文敬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我本想就那么断了、算了吧。后来发现了官银的事,我唯一想的就是能带你离开这潭泥淖,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是现在看来……我真的是傻的可以。你早已经认准了自己的路,做好了各种铺垫。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你要我留在你的身边,不闻不问看着你做这一切,我做不到。」
「未平,你让我走吧,让我找个地方远远地看着你们如何天翻地覆就好。如果你成功了,我会为你求神拜佛,保佑你一生平安、荣华富贵,如果你败了、战死了,我去给你收尸埋骨,月月给你上坟,日日为你烧香。你要是还记得我说的话,想来世跟我一起投胎,就在奈何桥边等等我,不用等太久……」
「子矜……」梁峥的嗓子有些异样,可抿紧嘴唇忍了一会儿,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原本的声音,「你别再说了,我不会让你走的,你骂我也好,恨我也好,想对我视而不见也随你,你就是变成行尸走肉,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夏文敬轻轻叹口气,慢慢舒展了眉毛,「真的不让我走?」
「不让。」
「好,那我就先去桥边等你好了。」
梁峥还没反应过来,夏文敬已经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瓷片比到了自己脖子上。
「子矜!」
「让我走。」
「我不信你宁死也不要跟我在一起。」
夏文敬手上用力,脖子上渗出了血来。
「子矜!」
夏文敬继续用力,深红的液体流过雪白的瓷片淌到了他同样雪白的手上。
「我让你走!」梁峥及时扶住方案,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没少见,可夏文敬的血却让他觉得眩晕,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深吸了口气,他才重新酝酿出说话的力气,转头冲着房门想喊人,可「来」字还没出口,屋子里一片白光闪过,两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部:穿穿更健康 他好他也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燕军抵达永平城之后,江阴侯吴高闻风而逃,仓惶丢下辎重往山海关去了。燕王以朱能为先锋率轻骑兵追击其余部,斩首数千级,俘获数千人。永平之围半日得解,燕王下令:所有人马进城驻扎,休息一夜,明早继续赶往大宁。
「子矜?」
晚饭过后,梁泊雨到城楼上检查守军布卡的情况,远远地就看见夏天正一个人趴在城头上向远处眺望。
听见梁泊雨的声音,夏天的脸偏了偏,没有回头。
「看什么呢?」梁泊雨走到夏天身边,跟他一起朝城墙的下面看。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夏天没回答,只是看着远处。
梁泊雨打了个哆嗦,「深秋了啊。」
「你没闻见风里有血腥味儿吗?」
「啊?」梁泊雨抽抽鼻子,「好像……有点儿。」
「从小看电视、看书,老是有人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当时虽然觉得凄凉,但更多的却还是在向往古人征战沙场时的满腔豪迈和英雄气概。甚至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回到了古时,奋勇杀敌、横扫千军。现在真的来了,我从北平到金陵到真定又回到北平,却一直都没碰到过两军对阵正面冲突。可是今天亲眼看见,我才终于明白了这两句诗的无奈和残酷。」
梁泊雨知道夏天在看什么了。他在看城墙下不远处在打扫战场搬运尸体的人。他们正把敌我双方的人分开,自己人先抬出来放到一边一字排开,对方的人则码柴禾一样地摞到车上拉走,至于怎么处理梁泊雨不得而知,但不用说什么马革裹尸,肯定是连块草席也不会有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离得又远,夏天在看的不过是火把照映下的模糊人影。可梁泊雨跟着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在白天时看到过的僵硬了四肢的尸体枝枝杈杈交错着被往车上塞的情形。
他转过头,背对着城外不想再看了,「横扫千军?说得就是朱将军那种人吧,真是猛将啊。眼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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