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镇山钢牙紧咬,道:“我爹爹是怎样死的?”
“被薛公凌用鸠酒毒死,是为娘盗走尸体,故布疑阵,使那老贼疑心你爹爹伪死而遁。”
薛镇山如坠五里玄雾之中,他有满腹疑团,一时却不知从何问起。
先后他有三个母亲,究竟哪一个是他的生身之母?
他的父亲是真的死了,还是仍然活着?
他能相信这个母亲的话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此时被逐出白骨门来?为什么三个母亲都是一模一样,分不出一点真假?!
更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他会有三个母亲?
认真说来,他还是对于被杀的母亲有着较深的感情,他心中暗暗决定,他要依照她的遗言去做……
忽然——
一阵马蹄声急驰而过。
那妇人神色一动,悄声道:“听,那一定是追捕你的人马!”
薛镇山摇摇头道:“薛公凌已经答应放过我,条件是不许再回白骨门,以他的身份地位,大约不会出尔反尔!”
那妇人苦笑道:“你不懂,薛公凌所以放过你,是以为你是假冒的薛镇山,倘若他知道你真的是铁腕书生薛春慈之子,情形就会完全不同了!”
薛镇山愕然道:“这是为什么!难道连我自己也有假的?”
那妇人皱眉道:“为娘此刻无法解释,现在,你要记住为娘的话,离此之后,星夜赶奔巫山起云峰峰下的一座待月庵,庵中只有一个独目老尼,向他讨还白骨门镇山之宝‘紫金晶珠’……”
薛镇山心中愕然,因为她说的与他那被杀的母亲所说的完全一样。
只听那妇人继续说下去道:“那晶珠虽小,但其中却藏有一部《天罡真经》,你要找一处隐秘之地,把上面所载的武功参透练熟,而后再回来报仇!”
薛镇山道:“如果孩儿见到老尼之后,她不相信我是薛镇山呢?”
“她会查验你背上的红痣!”
薛镇山心头大震,仔细凝视着面前的这个母亲,难道他才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么?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背上有三颗红痣?
那地穴顶部并不甚厚,可以听得出倾盆的雨声,与一阵阵急驰而过的铁蹄奔走之声。
他心中暗暗嘀咕,看情形,薛公凌真有了悔意,否则绝不会有这样多的白骨门人冒雨奔走。
那妇人双眉微锁,咬牙道:“那老贼派了白骨门众多高手,存心要把你抓了回去,若非为娘及时把你带来此处,只怕你……”
忽然双手抓住他的肩头,忍不住大声而哭。
薛镇山凝注着他这个母亲,不由一阵鼻酸,也流下了泪来。
那妇人揩揩泪渍,松开抓住薛镇山肩头的双手,露出一丝强笑道:“孩子,你记住为娘的话了么?”
薛镇山凝重的道:“就是娘不说,孩儿也早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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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颔首道;“不错,这些话你假母大约早告诉了你,但愿皇天保佑,使你顺利学成神功,早报亲仇!”
薛镇山皱眉道;“娘……不能和孩儿同去么?”
那妇人震了一震,摇头流泪道:“为娘……不能。”
“为什么?”
“为娘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迟早你会明白……”
话锋一转,急道:“你是毫无武功的人,此去巫山,迢迢数千里,不是容易到得了的,为娘要为你设法……且把这套衣服换上。”
说话之间已由腰中解下一个布包,取出一套土蓝布衣裤。
薛镇山顺从的换了衣服,又见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道:“这是三十余颗易容丹,每次用一颗涂面,可使容颜尽改,每天用一颗,可用一月,有一个月的时间,大约足可赶到巫山了!”
打开瓶塞,取出一颗大如黄豆的黑色药丸,放在掌心之中,用墓穴缝隙中渗下的雨水调和起来,给薛镇山轻轻抹在脸上。
一切停当之后,方见她取出一面铜镜,晃燃火折子笑道:“孩子,看看你自己。”
薛镇山就着铜镜看时,不由怔了一怔,原来镜中出现的是一个面目黝黑,皱纹隐现,是一副至少在三十余岁以上的脸庞。
那妇人收起铜镜,忽又有些黯然的道:“孩子,现在为娘要把本身真元内功贯注给你,一来为你打下日后习武的基础,二来助你早到巫山起云峰……”
薛镇山并不甚了然她话中之意,当下依着她的指示,在地上盘膝坐好,双目紧闭。
只觉一只手掌贴上了背后气海穴,那手掌像有吸力一般,立刻与自己的身子粘合在了一起。
而后,掌心中似有一股暖流透经走脉,流入了自己的身体中。
薛镇山大吃一惊,想要挣扎呼叫,无奈此刻全身皆被那攻人体内的暖流所制,只觉四肢酸软,挣扎不动,呼叫不出。
那股暖流由缓而急,由涓涓细流变成了波涛汹涌,薛镇山只觉全身灼热,像要爆炸开来一般,然而,除了忍受之外,他却毫无办法。
不知过于多久,薛镇山只觉蕴聚体内的庞巨热流忽然一分为二,上冲生死玄关,下闯任督二脉。
随之是轰了一声,昏了过去。
终于,他又悠悠的醒了过来,睁眼看时,不由大吃一惊!
墓穴中原来黑暗无光,但此刻他却看得纤毫毕现,澄澈空明,原来他尚不知他母亲已将数十年修为的内力真元,完全贯注给了他,助他打通了生死玄关与任督二脉。
随即,发觉了那妇人的尸体。
薛镇山啊的一声扑了过去,俯身看时,只见她面如白纸,双目深陷,早已气绝身亡。
虽然他不懂武功,但他也知道了这些是怎么回事,禁不住悲从中来,伏在尸身上放声大哭道:“娘……您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为我而死……”
良久,他收住哭声,又仔细凝注着死者的面容,喃喃的道:“您真是我的娘么?……您真是我的娘么?……”
他知道,眼前他是无法弄清楚这些关系的,且不论她是不是自己的生身之母,单凭她对自己的恩德,也足以算得自己的亲娘了!
忽然——
他发觉她的身旁尚有一幅字迹未干的血书,显然是在自己昏倒之后,她在垂死之前所写。
他颤抖着手指,把血书拿了起来,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道:
“孩子:
记牢为娘的话,速奔巫山起云峰,等到大仇得报之后,你自然会明白一切,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要处处小心。为娘……”
下面的话倏然而止,显然写到此处就已不支而死。
薛镇山钢牙紧咬,跪在尸体之前,哭道:“娘,孩儿一定遵照您的遗言,绝不辜负了你的期望。”
侧耳倾听着,外面风息雨止,静谧无声。
他深深叹了一口长气,收好血书与那瓶易容的药丸,把尸体扶正,又将自己换下的衣服轻轻盖了上去,口中喃喃的祈祷道:“娘,孩儿要离您而去了,等孩儿报了仇之后,再给娘重修坟墓,祭奠您在天之灵!”
然后,他怀着心如刀戮的悲伤,转身向台阶之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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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十级左右,只听轧轧一阵轻响,墓穴的暗门已经打了开来。
薛镇山快步走了出来,只听又是一阵轧轧,声音过后,那暗门已经自动的关了起来。
转首四顾,已是黎明时分,林中晨雾浓重,早已风息雨止。
他默默记下墓穴的形势地位,旋身疾转,向山外驰去。
他经第三个神秘的母亲殉身贯注了数十年精湛的内功,一经奔驰,内力畅旺,虽然未习武功,却也快逾奔马,疾如箭射。
不久,他就踏上了南北的官道,疾疾放步而行。
天色逐渐明亮,官道上渐渐有了车马行人,薛镇山虽是初次涉足江湖,不明路径,但他知道只要自己直向南行,到达长江岸边,再一路沿江上游而行,就可以走到巫山。
当下孤身只影,一路向南行去。
近午时光,已经走出了五十余里。
忽然——
只见尘土四起,一片骤雨般的马蹄声传来。
薛镇山大吃一惊,他用不着去看,单是由马蹄声中,他就知道来的定是白骨门中的部属。
路上的马车行人顿时向两侧闪避,薛镇山一个念头尚未转过,二十余匹怒龙般的健马已经到达面前。
马上之人俱是一身黑衣劲装,佩刀挂剑,一律红色辔头,气势十分雄壮。
薛镇山侧身站于路边,匆匆一瞥中,他已看出来者是外堂红骑堂的骑士。
他原是想等那些白骨门徒过去之后再走,不料蹄声急收,二十余名白骨门人俱皆跳下马来,有的向路人逐一打量,有的向车辆之中探头张望。
过路的客商,除了震慑于白骨门的威名,也被这二十余名如狼似虎的黑衣骑土吓住了,是以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与不满。
薛镇山忐忑不安,头也不敢回一下,有如木桩一般,面向一旁枯立。
忽然——
他的肩头被人扳了过去。
薛镇山吃惊得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口腔之上,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立时映入了眼中:他认得那是红骑堂中的一名巡山头领“爬山蛇”申健。
但听“爬山蛇”申健像素不相识一般的逼视着他喝道:“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薛镇山松了一口长气;呐呐的道:“小的……被各位大爷们的……威风吓住了……”
爬山蛇申健冷冷一哼又道:“你是做什么?”
“小的是……种田的……”
“你可曾看到过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独行少年?”
“没……没有。”
爬山蛇申健又冷哼一声,忽的扳鞍上马,大叫道:“走啦!……”
一勒马缰,率先驰去。
二十余名白骨门人俱皆相继上马,飞骑而去,眨眼间消逝无踪,只余下了一片弥漫的烟尘。
薛镇山此刻方才体会出那易容药丸,神奇效果,当下放下心来,顺着官道一路向南走去。
及至日色偏西,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薛镇山为了多赶几里路程,仍然继续行走。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呻吟轻轻传了过来。
薛镇山连忙收住脚步,倾耳听时,那呻吟声原来是发自路旁的一处草丛之中。
薛镇山踌躇暗道:“想来必是有人病倒在此,眼见天色渐黑,一个无人照顾难以行动的病人孤零的躺卧荒郊,实在是一件悲惨之事。”
但是他又转念想到了江湖上的风波险恶,人心多诈,自己身负重担,哪有多余的时间为此耽搁。
何况天下悲惨可怜的事情多得很,自己能管得了多少?
忖思之间,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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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走出不及数步,他又折了回来,径直的向那簇草丛扑了过去。
只见草丛中躺卧着一个年纪很轻的道人,一袭黄袍,宽宽大大,头上云髻高梳,倒有一头浓密的黑发。
那患病的道人更有一张漂亮的面庞,只可惜有些枯黄,而且脏兮兮的,令人油然而生同情之心。
薛镇山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这位……道长是病了么?”
那道人只顾哼哼唧唧,原本不知道有人到身边,及至听得有人问话,方才挣扎着扫了薛镇山一眼,道:“自然是病了,难道我是哼着玩么?”
看来他火气倒是很大。
薛镇山双眉微锁,道:“道长宝观何处,在下可以把你送了回去。”
那道人忽然笑道:“你这人心肠倒是不错,只可惜我并没有什么宝观,而且……告诉你也不要紧,我实在不是道士!”
薛镇山大奇道:“既然不是道士,为什么要穿上一身道装?”
那道人笑道:“这不过是为了行路方便……实不相瞒,我爹爹管得我太严,我梦想出来游游天下的名山大川,才找机会偷跑出来的。”
薛镇山道:“这样说来,你也太胡闹了,你的家在哪里?”
“家?……远得很,而且,我既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
“兄台尊姓大名?”
“牟南华,你呢?”
“在下……”
薛镇山心中一动,暗道:白骨门正在搜取我的下落,怎能冒然说出真名实姓,当下略一忖思,接道:“在下没有姓名,只有一个自取的绰号,叫做‘飘萍客’。”
牟南华吓的一笑道:“这就怪了,任何人都有名有姓,除非你没有父母……”
薛镇山黯然道:“我自幼就是孤儿。”
牟南华同情的叹口气道:“这就难怪了,就叫你飘萍客吧!”
薛镇山见他虽是神气好了甚多,但满脸病容,仍然不时哼哼唧唧,显然病势未减,不便就此离去,只好又道:“牟兄应该到附近集镇之上找个郎中看看,这样躺在郊外,只怕会使病情加重……”
牟南华哼道:“难道我愿意躺在这里么……”
幽幽一叹,又道:“唉……没有银钱!”
薛镇山不禁大是同情,连忙伸手由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道:“这点银两,请牟兄收着用吧!”
牟南华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我怎好用你这么多钱?……”
说话之间,却伸手接了过去,忖思着又道:“要不这样吧,我们结成异姓手足吧!”
薛镇山怔了一怔,道:“这……这……”
他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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