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云冷冷道:
“裴夫人,你贵为一派掌门的夫人,又身负绝艺,难道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而不禁叹息么?”
裴夫人道:“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何必多问?”
高青云发出嘿嘿的冷笑声,道:
“不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你这一本,却十分难看,你得知道,我与裴大侠曾有过一面之缘呢!”
裴夫人道:“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高青云道:“这是因为我用别一副面目见他之故。”
裴夫人道:“你可是打算把我的事告诉他?”
高青云眼中射出凌厉之光,向她细加观察,过了一阵,才道:“不,我不告诉他。”
裴夫人大感意外,问道:“为什么?”
高青云道:
“因为你城府深沉,心计过人,而又是手段毒辣的女人,我告诉他这个消息,徒然使他送了性命而已。”
裴夫人摇摇头,道“你竟把我看得这般可怕么?”
高青云道:
“可怕?啊!不,恰恰相反。你的风韵成熟而充满世故,必是个最温柔体贴的情人。这是最使男人迷醉的女人。”
裴夫人只微笑一下,只听高青云道:
“假如是你的情人,而又蒙你真心眷爱,那是非常值得沉醉和回忆的风流艳遇。可是咱们没有这等关系,这样,你便有毒了。”
他的分析不但精微,同时又是以认真的口吻说出。即使是裴夫人这等曾经沧海之人,亦不能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裴夫人道:
“你年纪尚轻,但懂得真不少,以我想来,我总不至于荒谬得想利用这件事挟制我,使我投入你的怀抱吧?”
高青云道:
“说老实话,这个想法不算荒谬无稽。不过,我还有更大的野心,所以只好放弃这个机会了。”
裴夫人道:“然则你想怎么样?”
高青云道:“我须得取你的性命。”
裴夫人面色顿时发白,心中也泛起惊骇之感。要知她曾经见识过这个“职业杀手”的厉害,晓得自己实是难以匹敌。
她极力想使自己恢复冷静,淡淡道:“我如若死在你刀下,谅你也难得善终。”
高青云道:“那也不见得。”
裴夫人道:“神钩门岂肯让你安然活在世上?”
她的话刚刚说完,蓦然感觉到一阵森杀凌厉的气势,直涌过来。
眼光一闪,发现对方好象已变了形象,不是人而是“死神”,浑身透出“死亡”的恐怖意味。
她本能地掣出银钩,一面想道:“这一定是他慑伏敌人的功夫之一,我万万不可畏惧”
但这“气势”的强弱,牵涉到各种因素,单单是在心中说不要害怕对方,并无用处。因此裴夫人仍然被高青云的凌厉杀气,逼得站不住脚,缓缓后退。而且遍体寒冷,精力都被冻结起来似的。
高青云只不过手握刀把而已,他屹立如山,严峻地道:
“裴夫人,你犯了不少死罪,而这奸淫一条,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本人今日替天行道,非杀你不可。”
裴夫人好不容易挣出一句话,道:
“你不是我的丈夫,管得着我么?”
高青云道:“这等罪行,人人得诛之。”
但见他猿臂一挥,宝刀出鞘。“锵”的一声,挟着一溜映目精光,这宝刀出鞘的动作,虽然与裴夫人相距甚远,并不相干。但裴夫人却感到宛如被他凶猛的击中一下,全身一惊,血气上涌。
高青云道:
“你的一身武功造诣,实在不错,可惜误入歧途,贻羞武林。不瞒你说,很多人在我宝刀出鞘之时,已经不支倒下了。”
他迄今尚未出手进击,而且又说了不少话,照理说那股气势当减弱。但事实上反而渐有增强。
裴夫人突然明白这个道理,高声道:
“高青云,如果你以真实武功,与我交手,我是死而无怨。”
高青云道:
“你意思竟是认为我这股强大气势,不属于武功么?你错了,这正是至为上乘的决斗方式,只须到了某一境界,咱们一出手,就可分出生死。”
斐夫人道:
“可是有等人天性柔弱,有等人天性刚强,禀赋不同,柔弱的自然吃亏,这算得是公平决斗么?”
高青云道:
“你又错了,古往今来,舍生取义的忠臣烈士,为数甚多,并非个个都有楚霸王的刚猛气概的,而且说到威武不能屈的圣贤明哲之士,反而绝大多数是谦谦君子,性情温厚。由此可见得这‘气势’之为物,是一种修养工夫,与天生的刚柔,没有关系。”
他仍然按刀不动,凌厉的目光,紧紧罩定对方。其中没有得失荣辱或者是怜悯、鄙视等情感。
这是不含感情,只代表理智的一种目光。
他略略一停之后,又道:
“孟子说过,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几句话,你一定懂得……”
裴夫人道:“我不懂。”
高青云道:
“孟子说的是:自己问自己,如果是合乎仁义,则虽然对方有千万人,我还是能勇往直前。”
裴夫人没得话说,高青云跨开大步,直向她迫去。他的脚步落在砖地上,发出“喀咳”的响声。
这阵细微的步声,对裴夫人而言,竟比金鼓齐鸣,万马奔腾还要惊心动魄,以致她的斗志越见微弱。
高青云连跨十多步,裴夫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直到背贴墙壁,不得不停下来为止。
但对方并不停止,一直迫来……
裴夫人从他的目光(这时高青云距她只有四五尺),感觉出那是代表理性,代表真理的意味。
她不禁想到自己犯了通奸的罪行,但觉真是无可饶恕,应该被高青云一刀砍为两截才对。
高青云但见裴夫人手中双钩,已经乏力的垂下,显然她业已斗志全消,屈服他强大无伦的气势之下了。
他的宝刀斜斜指住她心窝要害,森寒可怖的刀气,使她猛然打个冷战。
高青云面色冷峻,手中之刀毫不留情地向她缓缓刺去。
裴夫人突然间双钩交叉一推,架住刀势。
高青云甚感惊异,因为这是前所未有之事,虽然以裴夫人的武功,尽可以与他恶斗一场。
但那只是正常状态之下的情形,一旦到了她这等斗志崩溃的地步,就算武功再高,也唯有延颈就戮而已。
他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一掠,忖道:
“她一定有特别的原因,才会有这等出奇的反应,我定要弄清楚才行,唉!武功之道,真是深奥巧妙之极。”
他可不急于杀死她了,冷冷道:
“你认为还不该死么?”
裴夫人厉声道:“当然不,我今日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
高青云道:“为了什么人?”
裴夫人道:“与你说也不妨,是为了查大公子。”
高青云道:“哦!是为了查若云?”
她道:“是的,都为了他。”
高青云心下恍然,循道:
“原来真理与理性,唯有一个‘情’字,可以与之抗衡,并非是全无敌手的。”
假如高青云根本不承认这个道理,则他的气势定必突然加倍增强,并且可趁这刻的优势,出于迫攻。
以目下的形势而论,他一全力施为,定可取她性命。
可是他的气势却大为减弱了,因为他也承认“爱情”之为物,能使人越出常轨,与真理对抗的。
他退后一步,完全自行撤消了先手优势,道:
“好,咱们似乎不必再做争论了,你若然死在我招式之下,谅能心服。咱们到院子去,放手一拼。”
裴夫人深深吸一口气,已恢复如常,道:
“我很感激你的公平,好,我如若不敌而死,虽死无憾。”
两人步下院中,几乎立刻就形成了对峙之势。
杀机弥漫,气势森冷。
裴夫人明知形势不利,当下蓄意争取先手,首先发难。
但见钩光闪处,她整个人如小鸟投怀般,疾扑向高青云身上。
高青云宝刀一挥,“锵”的一声,裴夫人如风中飞絮,应刀飘开数尺。
他这一刀,已震得裴夫人玉腕微微酸麻。
裴夫人咬咬牙,再度抢攻,施展出神钩门心法绝艺。但见她游身欺扑,钩势如毒蛇吐舌。
不过她已舍弃了正面迫攻之法,而是走偏锋,踏奇门,在高青云四周闪来闪去。身法之快,无与化比。
这是神钩门至为精奥奇妙的“回旋七钩”绝艺,果然极为厉害奇奥。
高青云宝刀急划,幻出一片光墙。不论裴夫人游走到那一面,都被他及时以刀光之墙挡住,攻不进去。
一连串“挣锵”的金铁交鸣声,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高青云真忌惮会有人听到声响,及时赶到,则他可就不便下手,杀死这位裴夫人了。因此他运足全力,用心窥测敌人钩法。希望能找出丝毫空隙,一击破敌,把她立毙于刀下。
裴夫人循规蹈矩的施展出“回旋七钩”,以精纯的内力,配上丝丝入扣的招式。把这一路镇山门的绝艺、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她不但无隙可乘,而且能使对方极感威力,动辄尚有落败丧命之虞。
高青云越来越感到不妥,生怕时机纵逝,难以下手。当下便想施展出他本身的绝艺,即是逍遥老人传授他的拼命绝技“三才一式”。这本是天台派天地人三大绝招,经逍遥老人指点,合起来成为一招。
当日高青云与陆鸣宇拼斗之时,不敢施展这一招,便因为这一招如果不能杀敌,必定被敌所杀。换言之,他这一招不使则已,一旦使用,双方必有一方倒地,裴夫人的功力比不上陆鸣宇,是以高青云不必顾虑。
他刀上的寒气突然加强了几倍,杀机弥漫,真个具有震慑人心,骇破敌胆之威。任何人都能马上感到他已决意放手一拼了。
裴夫人刷地跃开七八步,落地之际,回头一望,高青云尚在原地。心念一转,便想逃跑。
可是她不知如何,竟不敢当真逃跑,虽然照这等距离来说,她定可逃出这间屋子之外,高青云就算轻功比她高明,但也须追赶—段路,才能追上她。换言之,她的的确确有逃走的机会。
她双膝有点发软,心寒胆战,无端端错过那一线之机。
高青云乃是施展出“三才一式”,未出手以前,已有一股极凌厉强大的气势,笼罩住对方。
他的意志和身体的力量,完全集中在宝刀之上,把这一柄宝刀,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器,是以气势之盛,无以复加。
只见高青云挺刀一步步走来,那沉稳的步履声,又增’加了无限坚强威势。
他只走了五步,离裴夫人尚有数尺。裴夫人已受不了,口中呻吟一声,银钩接着也跌落地上。
她完全失去抵抗之力,只等对方一刀刺入胸膛,取了她的性命。如此而已。
不过她的神情中,却显然的并不怕死。好象一个没有犯罪之人,坦然地等候着法官的裁决一般。
高青云对这一点异常的不满,脚步一停,闪着光的宝刀也停在距她胸口尺许之处,仍然可以随时取她性命。
他厉声道:
“你既然不忠于丈夫,又杀死阿烈的母亲。我受托来取你之命!哼!哼!你似乎并不后悔做错了事呢!”
裴夫人眼中一亮道:“你说什么?”
高青云懒得回答、目光转到她的胸口,注定在要害上。
只听裴夫人急急道:
‘没有,我没有杀死阿烈的母亲。”
高青云时顿时止住正要刺出去的刀势。沉声道:“这话可是当真?”
裴夫人道:“当然是真的。”
高青云道:“阿烈说你是杀手。”
裴夫人笑一笑,道:“所以他雇你来杀死我,对不对?”
高青云道:“不错!”
裴夫人道:“他出什么代价?”
高青云道:“这些都是题外的话。”
裴夫人道:
“谁说是题外话?如果出价很高,你为了获取报酬,纵然我不是真的凶手,你也可以杀死我呀!”
高青云冷冷道:“谢谢你的指教,本来我倒没想到。”
裴夫人道:“算啦!你没想到才怪呢!”
她笑一笑,又道:
“现在生杀之权在你,总之,我告诉你,我不是凶手,当日我得知阿烈母亲死了,也觉得奇怪。
高青云道:“奇怪什么?”
裴夫人道;
“除非是有人想掩饰我的行为,否则何须杀死阿烈的母亲?这个真凶手为了什么:想使天下大乱么?”
高青云道:
“通常只要研究动机,就不难找出凶手,你似乎是唯一须得杀死那母子以灭口之人……”
裴夫人道:
“不错,只有他们母子,晓得发出血羽檄的是个女人,如果我杀死他们,谁也查不出发血羽檄的究竟是谁了。”
高青云道:“既然如此,那一定是你下的手啦!”
裴夫人道:
“正因不是,我才奇怪。固然在当日的局面中,七大门派之中,都可能向他母子下手。因为他母子可能是查家后代,但何以独独留下那孩子而不杀?如果当日是我下手,决不肯放过他的。”
高青云道:“当时欧阳菁与他在一起。”
裴夫人道:
“欧阳菁虽然家学渊源,武功颇佳。可是终究年纪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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