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云突然站了起身,先拉拉衣服,摸摸背上的长刀,这才举步走去,昂然踏上石阶,直抵房门。
房内灯光末灭,他到了门口,毫不迟疑,举手轻轻叩了两下。
黑夜之中,万籁已寂。这两下“笃笃”的叩门声,听得份外清楚。
房内的苏大姬似是吃了一惊,片刻后才问道:“什么人敲门?”
高青云冷冷道:“我,高青云。”
苏大姐听到来人报出姓名,虽然声音很森冷,却仍是放心了不少,伸手拉开房门,目光到处,恰好碰到了高青云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睛。
她打个冷颤,随即挺起胸。表示她不怕,道:
“我不认得你,哼!你虽然连敲门声也有点怪,但我可不是容易唬倒的人。”
她这么一说,阿烈才恍然大悟,敢情刚才那两下叩门声,确实有一种冷酷无情的节奏,教人一听便不由得心惊,晓昨不是好道路。
至于高青云如何能在这种至为简单的动作声响中。表示出他心中的杀机,实在使人想不透。
高青云上上下下打量对方,阿烈虽然只在背后看见这些动作,却也能感觉得出他那对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而且生像是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般在打量对方。
有如一个屠夫,在打量牲口,看看该从那儿下刀才好的味道。
苏大姐耸耸肩,道:
“你这陌生人奇怪得紧,我应该予惩戒才是。但我今儿不想惹麻烦,你给我走得远远的。”
高青云道:“你自己也明知这话不会收效,说来作什?”
苏大姐道:“不错,你是看准了机会才来的,对不对?唉!我也不知道我何以变得如此幼稚可笑?”
高青云道:“也许是你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苏大姐摇摇头道:“不,我可以杀人不眨眼。”
高青云道:“也许我的样貌,使你想起了某个人,因而生出不忍之心。”
苏大姐道:“也不是,我对你一点也不眼熟。”
她突然惊醒般跺一下脚,又道:“我这是怎么搞的?跟你说起这等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的话来?”
高青云迳自问道:“那么你难道没有任何使人敬爱的优点么?例如孝顺、勤俭、和蔼、慈善等等。”
苏大姐膛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该踢你出去才对。”
高青云道:“别鲁莽,反正你不怕我,多说几句也不见得就吃什么亏,我不喜欢站在门外说话。”
说时,举脚跨过门槛,奇怪的是苏大姐居然退后一点,让出地方给他走进房内。
阿烈连忙提一口真气,身子顿时轻如燕雀,飘飞到门边。此时双扉已掩上,但仍有缝隙,因此他可以窥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高青云笔挺地坐在椅上,作手势要对方在他前面的椅上落坐。
苏大姐迟疑一下,皱起双眉,忽然转身走入内间。
外间只剩下高青云一个人,他端坐如故,好象确知苏玉娟不但不会逃走,而且还会自动出来一般。
他果然没有料错,帘子掀处,苏玉娟又走出来.不过她手中多了一把未出硝的长剑,眼含杀气。
高青云道:
“你在末问弄明白我的来历及来意以前,决计不会动手。所以我劝你不必诸般作态了。还是乖乖地坐下,谈清楚了才动手不迟。”
这番话非常合情合理,苏玉娟似是想不到对方有此一举,不觉怔住,半响还答不出话来。
尽管如此.她仍然不是完全无力反击,虽然她当真在这个外貌粗豪骠的男人对面坐下,口中却道:
“我也奉劝你一句,最好别把我低估了,你们男人往往不把女人放在眼内,以为稳操生杀之权,但我可不是那种女人。”
高青云道:
“你错了,假如你真是个普通的女人,那么今晚你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现在,你还是替自己的不幸而担心吧!”
苏玉娟虽说是又惊又疑,但耐性终是有限,这刻已想发作,却听高青云突然接着道:
“在下外号‘白日刺客’,只不知姑娘听过没有?”
苏玉娟愣了一下,道:“什么,你就是那个专门受雇杀人的白日刺客?”
她果然被他轻轻一言,就把发作之意打消了一半。
高青云道:“是的,我受什么所雇,要来对付你!这一点你想必甚感兴趣,不致于拒绝知道吧!”
苏玉娟听了,可就真正的完全打消了发作的念头。
她心中惊疑交集,瞅住对方,平日时时挂在面上的迷人笑颜,完全找不到影踪。
她道:“你肯告诉我么?”
高青云道:
“我自然会告诉你,但须得等我决定要不要杀你之后,换言之,不论我动不动手,只要我作了决定,一定据实奉告。”
苏玉娟道:“那么你如何方能决定下手与否?”
高青云道:
“说也简单,只看你与我是不是同一型的人?如果与我同类,我当然不会杀你,你明白了没有?”
苏玉娟道:“明白是明白了,但……”
高青云道:
“既然明白,就用不着但是什么啦!想知道你我是否同类之人,简单得很,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坦白赐答,立刻可得出结果,只不知苏姑娘是否愿意作答?”
苏玉娟皱起眉头寻思,要知假如对方以武力相迫。即使她万万不敌,她也可以宁死不答。可是目下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分析起来,问题的病结在于高青云以主使人是谁一事为饵,而不是杀得死杀不死她,这么一来,就没有失面子可言,纯粹变成一种交易。
苏玉娟当然万分渴望得知是谁雇的这个职业杀手?而这个问题,此刻的确比起她会不会被杀还重要,以及更引起她的兴趣。
她寻思了一阵,才道:
“那么我先弄清楚你是否一定遵守诺言,这也就是说,当我回答了你的话,使你有所决定之后,你一定如约把主使人说出来么?”
高青云道:
“在下虽然声名狼籍,不是好人,但平生最重然诺,答应过的话,水不失信。”
苏玉娟不禁泛起微笑,道:“好,我相信你。如果你不是极守信之人,谁还敢雇你杀人?对不对?”
高青云道:“既然你表示同意,那么我问你了,请问你是不是手段毒辣,心肠冷酷之人?”
苏玉娟迅快忖道:“你身为职业杀手,自是冷酷之徒,我唯有直说,方是与他同一类人。”
当下应道:“是的。”
高青云面上毫无表情,又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干过伤天害理失去人性之事?”
苏玉娟点头道:“有。”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自己叛出师门,还转过来残杀同门中人的事。
高青云道:“你是不是放荡的人?”
苏玉娟笑—声,道:“你何不试探一下?”
高青云不但没有欣赏这笑话,反而露出严肃的表情,道:
“我不敢,以你这等美貌,身材如此动人,我一试之下,不难失足于你的温柔阱中,这是干我这一行的人必须切戒的”
苏玉娟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随便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高青云道:
“你的答话我非常满意,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如何证明你所说的件件皆实?方能使人去相信?”
他的话甚是合理,苏玉娟道:
“好,我告诉你我是背叛师门之人,还帮助对方杀死不少同门,眼下正好是在进行诛杀一个师妹。”
高青云点点头道:“好,我已决定了。”
苏玉娟道:“那么快说,真急死我了。”
高青云冷冷道:
“我虽然是受雇于人的刺客,或者可称作凶手。然而,我也有我的信条禁忌,其中之一是不受雇杀死好人。因此,你如果是好人,我就没有法子下手了,这正是我不惜耗费唇舌的原因。”
苏玉娟面色一变,道:“你自己也是天台派的叛徒.臭美什么?”
高青云表情森冷如冰,道:“这只是表面如此而已,事实上我拒绝承认。”
苏玉娟道:“哈!这等事岂能由得你否认?”
高青云道:“那是我自家的事,不劳费心,现在你可想知道谁要我来杀你么?”
苏玉娟忿忿道:“说吧!说完我就杀死你!”
高青云道:
“在下两年来痛下苦功,把敝派的‘三才一式’练到化境,这一式中,包含了天地人三招,融会在一刀之内使出,天下当无敌手。等一会咱们动手之时,你只要看到我只发出一刀,就击落你手中之剑,即可闭目等死了。”
苏玉娟半信半疑,柳腰一挺,已站了走身。同时之间,提脚向后一端,身后的椅子顿时飞开丈许,弄出一阵响声。
她的动作真是快得难以形容,敢情这刻已掣剑出鞘,凝神待敌了。
她道:“少吹牛,我从未听过天台派有这‘三才一式’的绝艺,更不可能天下无敌。”
高青云站起身,道:
“你今晚非死不可,所以我也不怕会泄露秘密。这‘三才一式’虽然是我天台派的天地人三大绝招合成,但创出这一绝招的人,却是宇内第一高手逍遥老人萧冷老前辈。如果我还不能无敌于天下,那就是因为萧老前辈尚在人间之故了。”
苏玉娟的神色馁怯,道:“当真是逍遥老人传与你的么?”
高青云道:
“他老人家一身功夫,已达超凡入胜的地步,平生游戏人间,碰上有缘,不吝指点。但都是就各人本身的武功,创出新献。我机缘巧合,得他老人家指点,艺成之后,方敢重入江湖。”
他停歇一下,又道:“要是我没有横扫天下的把握,怎敢东山复起,再作冯妇?”
苏玉娟劝轻咬着嘴唇。微露惧意。虽然不是求饶的神态,但容色之间,却足以使人心软,难以下手。
高青云又道:
“你是我练成绝艺后第一个得见此招的人,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妨告诉你,假如我不是到了击必中的境界,我决不会向一流高手施展。”
苏玉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好皱皱鼻子,道:“你只不过是欺善伯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高青云道:
“也许是吧!因为萧老前辈说过,这一刀如非有了丰富的临场经验,不可轻易施展。因为如果一击不中,其时最少有七个破绽,足以被敌人反击致死!因此,我直到如今,尚未用过此招。”
苏玉娟道:“到底是谁雇你来的?”
高青云道:“丐帮帮主陆鸣宇。”
苏玉娟面色苍白得像要昏倒了,本是分神警戒的目光,立时涣散,从对方面上移开,望向天花板。
她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在身,他怎么怎么会杀我?”
高青云冷漠如故,道:“你这等情形,正是我们往常施用攻心之法的收获,我只要出手,即可乘隙取你性命。”
苏玉娟松一口气,道:“这样说来,你只是攻心,而不是事实了?雇你的人,不是陆鸣宇,对不对?”
当苏玉娟说到这里,阿烈最感难受。因为苏玉娟虽然很不好,叛徒、荡妇等名词,都可加诸她身。然而她终究是与他有过密切关系之人,对她的狼狈,甚是心软怜惜。
此外,由于她曾赤裸裸的告诉他,她心中真爱着的是陆鸣宇,所以他能够了解苏玉娟至深至钜的痛苦。那是发自内心,决非虚伪。
这一点连高青云都感觉到了,不过他仍然据实以告,道:
“我不骗你,的确是陆鸣宇雇我杀你。”
苏玉娟面如死灰,道:“唉!我真难以置信,他居然要杀我?”
高青云等了一阵,见她略为平复,才道:
“据我所了解,你是个杨花水性的荡妇,就算陆鸣宇这样,你最多也不过失望和惊惧就是了,何须如此痛苦?”
苏玉娟长长叹口气,道:“我也不明白,也许是我太爱他的缘故。”
高青云斥道:“胡说,别的理由我或能置信,说到你真心爱他,哼!你却随意与别人私通,这算什么?”
苏玉娟摇摇头,神情沮丧,自有一种楚楚可怜之美。
她道:“你不会懂得,我做对不起他之事,连我自家也很痛苦,但我欢喜折磨自己,也要折磨他。”
高青云想了一下,才道:“算了,我也不想懂得。”
苏玉娟眼下心神震荡,已完全没有戒备可言。
高青云恢复原先的冷漠,道:
“咱们已说了不少话,最重要的是我已断定你是个该杀之人!因此我马上就要出手,你如不抗拒,亦是一死。为了公平气见,我特地提醒你,让你有机会作最后挣扎。”
他不但声音非常冷酷坚决,而且手中之刀,也突然隐隐泛起光芒,寒气大盛,使昨整个房间,充满了森森杀机,十分可怕。
阿烈顿时晓得高青云已不再延迟,再不会改变主意,放过苏玉娟。虽然如此,他仍然很钦佩这位恶名惊人的“白日刺客”。
因为从这一番经过中,他已看出高青云真是胸怀磊落之人他之所以罗嗦了这许多,目的不外是问出对方的真正为人,打出可以杀死她的真理,方肯下手。
换言之,假使对方是个道地的好人,则他必定下不了煞手。
阿烈已没有犹疑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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