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中深深叹口气,举步行去。
吴丁香冷冷道:“钱大娘,叫人备车送他一程。”
钱如命这回十分爽快,果然下达命令。因此,李益出得外面,便乘上一辆马车,把他载到他的庄子去。
钱如命那对锐利恶毒的眼睛,一直瞪住吴丁香。这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长得美丽,而且最动人的地方,是她既丰满成熟,而又清丽脱俗,与一般仅具美丽外表的女人,完全不同。
正因她的脱俗风韵,使得一些阅世已多的男人,更容易为她倾倒,从而生出强烈的占有欲。
钱如命狠狠的瞪住她,毫不放松的另以观察。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忽见她冷漠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
说是变化,其实不外是眼珠略转,双眉微动而已。可是落在钱如命这等老江湖眼中,便已得知大有文章,似乎她突然恍悟,忖道:
“是了,以时间算来,恰是李公子已安然回到庄院之阮换言之,她晓得他已经安全,所以马上轻松了。”
她认为这是一个弱点,至少可以使吴丁香与张君之间的某种默契,发生紊乱动摇,但她尚须看看如何运用手法向对方此一弱点进攻。
最先开口的还是钱如命,她拨起头发,露出她那张颇有风韵的面庞,换过柔和悦耳的声音,道:
“吴丁香,你究竟用什么法子,帮助张君对抗我的?”
吴丁香淡淡一笑,道“你何不问他?”
钱如命转向那个英俊的男人望去,道:“你可肯说来听听?”
张君摇摇头:“讲出来就不值钱了。”
钱如命道:“那么我猜一猜如何?”
张君耸耸肩,道:“随便你。”
钱如命道:
“我的厌功,敢说是天下无双,连那个神憎曾老三也远远不及。经我的观察,在这世间上,唯有纯洁真挚的‘爱情’,才能抗拒得住。因此,你们除非也发生了爱情,否则你如何能获得抗拒我厌功的力量呢?”
张君冷笑道:“这就是你的猜测了,是也不是?”
钱如命道:
“除非世上尚有某种绪,能抵抗我的厌功,否则这就是我的猜想了。据我所知,世间千百情绪,都远不及我的厌功厉害。”
张君摇摇头道:“但你猜错了。”
钱如命一怔,向吴丁香望去,从她的眼色中,可以看出张君的话,并不虚假。
她自个儿点点头,道:
“是的,我也知道必定错了,因为凡是能与我‘厌功’抗衡的‘爱情’,定是真诚纯洁,可以达到不惜生命以殉情的境界,才办得到。因此,吴丁香与那书生有了这等不渝之情,如何又能在刹那间,与你发生同样的爱情?”
张君道:“这个矛盾,非常明显,你喜欢多费口舌,那是你自己的事。”
钱如命道:
“假如不是如此奇怪的矛盾,而值得我探究的话,你以为我会轻易低头,放走那个书生么?”
张君道:“我倒是实话。”
他转吴丁香道:“吴姑娘,我们走吧!”
吴丁香望了钱如命一眼,道:“你放过她么?”
张君道:
“一来她也不是容易诛除之人。二来她不惜施展绝计,修习厌功,为的是对付曾老三。所以我无须向她下毒手,就让她去修理曾老三,岂不甚妙?”
吴丁香道:
“你只想到其利,没有考虑到其害,我劝你还是不要放过她的好。”
钱如命心头大震,道:
“这个女人是怎么的?她难道不知我的反噬,也足以把她和张君弄得不死即伤么?尤其是她本身最是危险……”
她凛然推想其中之故,耳中但听张君道:
“算啦!与其目前与她两败俱伤,倒不如暂时避避她,再作计较。”
吴丁香向他盈盈一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也不是?”
张君道:“是的,你相信我,我定有法子对付她。”
吴丁香寻思不语,看她的样子,显然尚未答应。
钱如命从他们对答中搜集各种资料,加上眼见这两人的表情,尤其是张君望着吴丁香时的目光,顿时醒悟,忖道:
“是了,张君敢情是利用对她的情欲之念,才有力量与我的‘厌功’对抗。唉!真想不到‘情欲’之力,居然也可纯洁的‘爱情’相提并论。大概这只是男人才办得到,而也正是男女大别之处……”
要知她本身亦是曾经在情欲之海中经过之人,是以初时并不认为“情欲”有这么大的力量。
可是后来又因为记起在男人来说,这‘情欲’的力量,比女人强烈得多,尤其是在某一种情形之下,男人的确可以为了一时的冲动,置生死于不顾。
因此,张君若是仰仗‘情欲’之力,倒是可以说得通的道理。至于吴丁香,则可以肯定不是为了情欲,而仍然是“爱情”。当然不是对张君发生爱情,而只是为了李益而牲自己的一种表现。
只听张君催促道:“吴丁香,咱们走吧!”
吴丁香摇摇头,道:“再等一下。”
张君道:“再等下去,天就亮啦!”
吴丁香道:“天亮与否,对你可没有什么区别吧?”
张君道:“虽然没有区别,但咱们何必在这儿耗下去?”
吴丁香心想:
“我知道‘时间’对那一个人最有利,而我已决定牺牲自己,只是为了‘他’之故,当然尽量的拖延时间。”
她没有说话、只向张君含蓄地笑一下。
因此,厅中三个人,在静默中又坐了好一阵
钱如命外表上好象没有什么,其实她正忙碌地推想各种关键,以及如何反击制胜之法。
她已想通了一点,那就是吴丁香的拖延,不外是让李益有充裕的时间足可以躲藏到不易发现的地方。
其次,她分析出自己的“厌功”,对付吴丁香已经不生效力。因为她竟是抱着为爱情而牺牲自己的崇高情操,那是世上任何力量,都不能把她压倒的。因此,她的矛头指向张君。
这个男人,利用”情欲”的力量,已抵消了她厌功的压力,但一定有隙可乘,问题只在如何使他露出弱点来。
钱如命想来想去,认为“情欲”的力量,来得猛烈,消退得也快速。因此,她如果能使他马上发泄了欲火,则他便变回原形,再度抵抗不住“厌功”的力量了。她目下要做的,只是如何使吴丁香快点跟他走。
她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道:
“张君,你不妨想一想看,她为什么不愿跟你走?”
张君冷冷道:“住口,我们之事,与你无关。”
钱如命道:
“不错,现在与我无关了,所以我才要说一句公道话,可怜的是你已受尽愚弄,尚不知道。”
张君不理她,因为她的声音,实在令人生厌。
钱如命又道:“她正在拖时间,以使她的情人,有足够的时间躲起来。”
张君道:“这不是很合情理之举么?”
钱如命道:
“见你的鬼,等到她认为李公子已没有危险,哼!哼!你也就得不到她了。”
张君神色如常,道:“我得不到她,你着什么急?”
钱如命道:
“你直是笨到极点,要知她本非贞洁之人,所以多一个男人或少一个男人,对她来说,并非重要之事。”
张君皱皱眉道:“即不重要,你何须提起?”
钱如命道:
“但现在又不同了,她既然已真心爱上一个人,两情之深厚真挚,竟达到可以舍弃生命的地步。则此时她的贞节,便变得重要了。”
张君道:“哦!真的么?”
钱如命道:
“她如是全心爱上李公子,但有道德的限制,须得为他守贞,你说是也不是?”
张君道:“如是全心全意的爱情,当然如此。”
钱如命道:“因此,我不会放过她,定要使她的贞节毁在你手中。”
张君邪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我也不反对。”
吴丁香心头大震,忖道:
“这个恶妇实在厉害不过,把我的用心完全看穿,设法煽动那个男人对付我。唉!若在平时,我献身与他之举,并不重要。可是现在我宁可一死,也要保全我对李益的忠贞。”
她把心一横,决定不惜一死之后,顿时轻松下来。
张君站起来,走到吴丁香身边。
吴丁香柔声道:“你等一等,我有话说。”
张君果然停步,道:“你说,你说。”
吴丁香道:“你何苦受这恶妇利用?我认为她这一番手段,必定含有阴谋。”
张君道:“那是以后的事。我且问你,你可愿跟我走么?”
吴丁香道:“现在不行。”
张君道:“大概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吴丁香道:“我不愿骗你,所以说不出时限。”
钱如命纵声大笑,道:“瞧,你能得到她么?”
张君冷冷道:“我不挥手段,定可得到她。”
钱如命道:“那么未必,如果你只得到一具尸体,我瞧你还有什么办法?”
张君受到威胁地退了一步,以免吴丁香果然迅即自杀。他深知像吴丁香这等具有丰富江湖经验之人,若要自杀,必有出人意外的方法。
吴丁香道:
“这回她倒是没有说错,张君,你如是用强相迫,那么你只能得到我的尸体……”
张君忿然地道:“你这样利用我,难道我不舍得杀死你么?”
钱如命心中暗喜,忖道:
“时机到啦!与在我再煽动一下,吴丁香不是贞节被夺,就是尸横就地……”
她立即厉声道:“张君,你如果真要得到她,倒是有一个法子。”
张君道:“什么法子?”
钱女晌道:
“简单得很,你我分头行事。我去找那个姓李的小子,你把她看守住,等我把李公子抓来,不愁她不就范。”
吴丁香吃一惊,忖道:
“假如他们这样做、我只好献身给张君,但条件是必须得阻止钱如命。”
张君也有打算,心想:
“闹了半天,钱如命不过是想我让她抽身离开。她抓到李益,一定杀死他。这样,吴丁香无疑会以身殉情。而我就得失去激起情欲的对象。这时她的厌功又可以控制住我了……”
他当然不肯让钱如命离,否则情势一旦到了钱如命控制局面之时,他可能连与钱如命偕亡的机会,也得不到了。
张君摇头道:“别急。”
钱如命道:
“时机稍纵即逝,再等下去,我就未必找得到李公子,这时吴丁香对于自身的生死,就不放在心上了。你要占有她,这刻就是机会。叫她马上作一决定,跟你走抑或让我去找李公子。”
张君点头道:“这话有理。”
他转眼向吴丁香望去,道:“你马上跟我走,不然的话,我就让她去找李公子。”
吴丁香道:“可是我如果跟你走,她就不去找李公子了么?”
张君道:
“当然啦!她要杀李公子,易如反掌,对她来说,这不是很有趣味之事。但她却不易毁了你,因此,她宁可让我得到你……”
他转头向钱如命问道:“我这话对不对?”
钱如命道:“对,假如你现在跟他走,我就算是了结这一件公案。”
吴丁香道:“这话我岂能放心相信?”
张君道:
“我相信她,因为她如果背信,你一定迫我向她报复,而她却绝不是我的对手。”
他口气之大,连吴丁香听了,也觉得有点过火。
可是钱如命却没有不服气的意思,虽然她也许是伪装服气,但张君口气中流露出的信心,却不似是说谎。
她知道自己已面临平生最大的决定,“失贞”或“死亡”两者必须选择其一。
在宜阳城内,当吴丁香李益乍见钱如命和张君之际,已经扯开了决战的序幕。
原来在天色黑齐以后,春菊打陈府回来时,后面没有人跟踪,但陈府却有一道人影,疾如飘风般奔向西北,轻功佳妙之极。
这个夜行人马上被发觉了,由于他的去向,不是吴家。因此,讯息一传出,所有参加此役的高手,无不大为耽心起来。
因为这可能是陆鸣宇发现春菊的“蛊术”被破,马上警觉远扬,而不是照高青云的预料,到吴家窥探。
此人一旦逃出宜阳,人海茫茫,再想发现他的踪迹,殊不容易了。
高青云立刻通知阿烈等人,依计行事。
转眼间五六道人影闯入陈家,散开搜索。
高青云早已得知春菊的姊姊春兰的房间所在,因此,他笔直到达该房中。
他拨亮灯火,迅即跃到床边,但见一个妙龄少女,刚刚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中,射出迷惘的光芒,同时含有强烈的恶意。
高青云一伸手,按住她的上身,内力透出,使她全身之力,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哼不出来。
他另一双手取出药物,塞入她口中,接着依照彭春深传授的办法,施展消破“蛊术”的秘奥手法。
过了一阵,那个美貌少女身子一震,宛如在恶梦中醒来一般。接着惊异地望着这个粗豪的男人。
高青云道:“你别害怕,告诉我,你家老爷晚上可来过这儿么?”
春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目由,可以说话,亦可以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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