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能讥笑谁。
屋子内杀气弥漫,凛别寒冷。
角落里有一架屏风,这时突然发出奇异的,低微的声响。
高青云连眼珠都不转,但他已清清楚楚的判断出这个角落与他之间的距离,并且深信这是他必须首先解决的危险。
姚文泰面对着角落,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高青云虽然把对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决不回头,也不相信姚文泰的疑惑是出自真心的。
他那强烈的杀机,从锋快之极的长刀上涌出来,霎时间使得这个厅子内,更加寒冷难当了。
角落中低微的异响声继续传入他们耳中,但双方都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仿佛都各自默默探究其中之故。
高青云突然间怒叱一声,虎躯一翻,长刀闪电般向后面劈去。
刀光闪过,那具屏风破开两片,并且震倒地上。
这时可就看得见屏风后面的情形了,但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扶着一张木几,靠墙站着。
那张已经残旧的木几,似乎不大能支承她的体重,发出吱吱声响。刹那间,高、姚二人都明白了早先两阵奇异声波,敢情是因为这个少女全身发抖,所以使得木几发出声音。她之所以颤抖,自然是因为这两人强烈森寒的杀气所致。
这个少女虽是震骇得面无人色,然而仍然姿色动人,修长的身材,散发出青春活力的光采。
那个美貌少女大有昏倒之势,要知那座屏风,与她的身体相距极近,假如高青云刀势落时,稍微前伸少许,就得把她面门及身体划开一道口子。纵然目下她全未受伤,但那阵刀气,已经足以使她浑身血液凝结了。
高青云回头道:“姚兄,这一位是谁?”
姚文泰面上掠过一阵尴尬的神色,道:“她是兄弟的小姨子颦儿。”
高青云回眸再颦儿一下,便道:
“好吧!颦儿姑娘,你别呆在这儿,我们男人之事,你最好少知道点。”
颦儿在极度紧张之下,虽然快要昏倒,但知觉如常,高青云的话无不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放心,身子靠在墙上,接着滑落地上,坐着不会起来。敢情她的双腿,早已骇软了。
高青云一皱眉,退回数步,以便让姚文泰过去。
姚文泰动也不动,道:“高兄当真放她走么?”
高青云道:
“你放心,兄弟决不在这等美女面前,做出偷袭的丢人举动。你老兄能去搀她起来如何?”
姚文泰微微一笑,道:“你不怕她晓得你的秘密?”
高青云道:
“我最害怕的,便是这位颦儿姑娘,乃是极乐教中之人,这个邪教有些秘密手段,使人防不胜防,但我知道她不是……”
姚文泰道:“这倒要请高兄指教了。”
高青云道:
“指教之言,万不敢当,因为兄弟晓得你不过是想听听愚见,以便与你心中所想的相印证而已。”
姚文泰忙道:“好吧,就算如此,高兄肯不肯说呢?”
高青云道:
“以兄弟看法,颦儿姑娘一则非是武林中人,身上没有一点功夫。二来她是你的小姨子,时时见面,定然对她有过详细观察。恕我说句放肆的话,你老哥定必时时注意到她,因为她长得挺美啊!”
他停顿一下,由于对方没有异议,便又道:
“第三点,据我所知,极乐教中的女人,无不有一股销魂蚀骨的妖媚,她却不具这等气质。”
姚文泰道:
“原来如此。”他虽没有说出是否信服,但那等轻松一口气的神态,已足以说明他心情了。
高青云道:
“我如果有这么漂亮的小姨子,定必十分关心,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此是男人天性,不足为奇。”
姚文泰点点头,举步走过去,收起匕首,这才把她搀起来。颦儿仍然十分震骇,躲在他的怀中。
姚文泰柔声道:
“别怕,高兄不会伤害你的。”
颦儿摇摇头,仍然往他怀中直钻。
姚文泰当着外人,不免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继续安慰她道:
“你放心吧,告诉我,你何故在此?”
颦儿道:
“我来看你呀!但有客人来,我只好赶快躲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使人十分怜惜。
高青云笑一笑,道:
“颦儿姑娘,刚才我和令姊夫虽然动过手,但这是他要试探我的功力,如果我不行,他就要把我轰出去,决不与我多说话的。”
颦儿迷惑地抬头向这两个男人瞧看,似是想从他们的表情上,求证一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青云又道:
“换句话说,我们在谈买卖之时,必须摸清对方可有资格,我们动手之意,正是如此……”
姚文泰柔声道:
“颦儿,回到里面去,男人们谈事情,有时不许外人得知,刚才你就是侵犯我们男人的权利了。”
颦儿垂下眼皮,轻声道:“是,姊夫,我走啦!”
她挪动那对特别修长的双腿,腰肢微微款摆,自然而然有一种袅娜风流体态,兼之青春热力四射,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直到她身形消失,两个男人才再度目光相触。不过目下他们都不是冷冰冰的了,显然是这个少女的倩影发生了作用。
姚文泰道:
“我这个小姨子,向来柔弱、胆小,但非常体贴,自小如此。而现在越长越标致,越发的可爱。”
高青云道:
“是的,她很可爱,以兄弟看来,姚兄对尊夫人一定极为怜爱体贴,是以她才表现得如此信任你。”
姚文泰踌躇一下,才道:
“她的姊姊,只是兄弟的侧室,并非居住在舍下的吴丁香。”
高青云早就晓得这个秘密,但装出惊讶之态。
姚文泰轻轻叹口气,轻得使人几乎难以察觉。高青云却没有错过,因此得知这个一派掌门,心中实是烦恼无比。
他收起长刀,道:
“姚兄,在下无意涉及你的心事,我只想知道陆鸣宇的秘密。”
姚文泰道:“陆鸣宇纵然是极乐教主,但与高兄有何重大关涉?”
高青云道:
“因为在下近日定须与陆呜字作生歹Ez斗。是以非得多方设法。把他的底细摸清不可,由于他身后尚有强大后盾,在下虽然能杀死他,自家也终不免于一死。.可是能除去此人,总算捞回一点本钱。”
姚文泰很惊讶地望住他,道:“高兄自知终须不免一死么?”
高青云苦笑一下,道:
“我的敌手,是个比陆鸣宇还厉害的人。而我曾与陆鸣宇斗过几招,得悉他的深浅,因是之故,自知碰上那个强敌,定必丧命。”
姚文泰迷惑道:
“既然如此,以高兄的身手才智,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也是不难啊!”
“姚兄以为我当真是可以用钱财雇用的刺客么?老实告诉体,我开始修习武功,目的就是要对付这个行将出世以屠杀天下武林同道的大敌,我在武功上必须磨练,在德性上必须进修。因此之故,我不能不游侠江湖,拿那些坏蛋试手。你也知道,我此举不论如何正确公道,亦将引起门户派系间的风波,所以我必须改变身份。干脆就变成职业杀手,以掩饰我的一切行动。”
姚文泰面上毫无表情,可是眼中掠过钦佩之色,缓缓道:
“高兄这个大敌,究竟是谁?”
高青云考虑一下,才道:
“便是人魔沙天桓的传人,姓名尚无所悉。要我对付他的则是逍遥老人。”
高青云的话,直到提起“逍遥老人”,已达到了高潮。姚文泰身为一派掌门,自然晓得这位武林宗师。
他不禁大为震动,道:“高兄竟是代表他老人家么?”
高青云道:
“兄弟原是天台山下,诚蒙家师看得起,荐送与逍遥老人,作为日后对付沙天桓传人的人选。”
姚文泰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重新打量这个名震武林的“白日刺客”,但见他天庭饱满广阔,气概威凛:在相学上来说,当真是个正直仁侠之士,而不是冷酷的杀人凶手。
要知姚文泰是个极老练的江湖,阅人千万,目力不比寻常。假如他不早被高青云的外号所蒙蔽,早就瞧得出此人必是出身于名门正派了。
他沉吟一下,道:
“如若沙天桓的传人出世,则二十多年前,人魔横行天下的局面,又将出现了,真可怕啊!”
高青云道:“正是如此。”
姚文泰决然道:
“好!咱们一宗一宗解决。先说陆鸣宇的问题,此人必是极乐教主无疑,因为他也擅长‘蛊术’,在女人而言,便是‘媚术’了。”
高青云啊一声,道:
“原来如此,那么欧阳菁竟是被他的蛊术所迷惑,以致态度大变了?”
姚文泰道:“是的,贱内大概也是极乐教中一份子。”
高青云讶道:“你说的是尊夫人?”
姚文泰道:“不错,就是吴丁香,她纵然不是,也必与陆鸣宇这个秘密邪教有关连。”
高青云想起了神钩门的老五彭春深,心想:
“不知道是吴丁香把彭春深勾诱的呢?抑是彭春深才是罪魁祸首,换言之,彭春深可能先与极乐教有关,然后才把吴丁香牵到这个邪教里面。”
他严肃地道:
“姚兄之言,使在下激起了敌忾之心。目下就事论事,还望姚兄多提供一点资料。”
姚文泰这刻变得十分爽快,先请他坐下,然后道:
“吴丁香除了把敝派心法完全学了去,造诣甚高之外,还修练一种外门奇功,使她变得一天比一天美丽。可是不瞒你说,她的美丽中,隐隐有邪荡之气,我初时不觉,其后……”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
“其后敝派有三个人,向我秘密诉苦,说是吴丁香使他们神魂颠倒,心生邪念。他们认为非离开此地不可。”
高青云沉重地点点头,现在他才听到真相,这与樊泛所知的,又大有不同。
姚文泰道: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晓得那是她的外门奇功所致。如果这样下去,敝派之人,势必做下违背伦常之事,而我却怪他们不得。当时我除了遣走所有的门人之外,又暗暗观察她,发现她的性情,已大有改变,喜欢向男人献媚,即使是对我,也不例外。”
他突然住口,面上泛起痛苦的神情,沉默了顷刻,才又道:
“假如不是我现在这个女人,也许我终究舍不得离开她。如果不离开她,终须死在她手中,这是毫无疑问之事。”
高青云颔首道:
“不错,她虽不杀害你,但自有受她迷惑之人,为她下手……”
姚文泰沉重地道:
“因此我也离开她,并且想查出她所修习的外门奇功,是从什么地方学得的?因此我也离开了洛阳。”
高青云在心中迅速的分析他的话,参证以樊泛透露说,吴丁香是因为丈夫另有新欢,才导致分居的。当即获致一些结论,以及一些疑问。
结论是:第一、这洛川派的领袖姚文泰,与名闻武林的“紫衣玉箫”吴丁香,确实曾经分居多年。二、姚文泰一直在暗中窥伺吴丁香,而吴丁香也知道,是以严加防范。三、吴丁香虽然深居简出,可是她已另有新欢,足以慰藉她寂寞。姚文泰已闻风声,但迄今找不证据,也不知此人是谁。第四、吴丁香所修习的“蛊媚”之术,其来有自,关系及整个事件。
他的疑问是:一、吴丁香既有媚力,并且向姚施为,则姚可以不受迷惑,反而与另一个女人要好?
二、以姚文泰在这洛阳一带的势力,何以查不出吴丁香的新欢?
三、姚文泰为何恰在七大门派及丐帮等尽聚洛阳之时,突然回来?难道他已有若干线索,证实上这些武林人有关连不成?
还有一些小疑问,例如姚文泰何以当年不杀死吴丁香,反而任她迫遥自在等等。
高青云把这些资料疑问,在胸中整理一下,才道:
“那么以姚兄之意,吴氏夫人当年所习的外门功夫,竟是与丐帮帮主陆鸣宇有关了,是也不是?”
姚文泰道:“总是大有渊源,尤其是高兄透露说,陆鸣宇便是极乐教主,则此中消息,明眼人已看得出来。”
高青云拱手道:
“承教了,关于吴氏夫人之事,在下既不便插手,同时深信姚兄亦不愿外人涉足其中……”
姚文泰微微;笑,道:
“恰恰相反,高兄,假如高兄肯拔刀相助的话,兄弟真是感激不尽。”
高青云大感意外,道:“姚兄这话从何说起?这等家门之事,兄弟岂能插手?”
姚文泰道:
“谈到这一点,真是说来话长。咱们干脆点说,敝派在洛阳有人力,亦有足够的财力。如若高兄有意运用,只须吩咐一声。但高兄务须答允兄弟?予以拔刀相助,为敝派除掉这块绊脚石。”
高青云不禁意动,忖道:
“如果吴丁香之事,与陆鸣宇有关,同时又得到整个洛川派的支持,则对抗人魔传人之事,自然增添了不少力量……”
转念又付道:“只不知我能帮他什么忙?”
当下道:
“在下今日的情况,实是不宜节外生枝,这一点姚兄当也明白,谅可获得姚兄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