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枷蓝的话,暗夜突然又觉一阵眩晕感朝她袭来。她仔细回想,是啊,这两个月她都没有来……这阵子忙于候夕莱的事情,她竟然没有想起来……
可是,她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怀孕?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怎么,怎么可以?
“小姐,你脸色难看的很,我还是替你找个大夫吧。”枷蓝没有暗夜想的那么多,她只是担忧暗夜的身体。因为暗夜此时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了。
暗夜镇定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要声张,这件事,也不要告诉王爷。”
“这……”枷蓝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暗夜为什么不让她告诉破晓?
暗夜很快恢复了冷静。
她很少勉强自己去做什么事情。这会儿身体不适,她倒也不强来。暗夜回到桌前坐下,然后开口:“枷蓝,你去府外请个不相熟的大夫来,记得,要隐秘,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然后,你去为我安排一下,明日我想去看看侯大人。”
“是。我这就去。”枷蓝领命,转身便出去安排事情。
枷蓝走后,暗夜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以往总是挺直的脊背和双肩,此刻,竟是完全放松了下来。她伸出手来抚住自己的小腹,然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这段时间,太多的事情要她去思考,去判断……候夕莱的事情,她满怀歉疚却无能无力。灏然这招确实够狠。他知道候夕莱办事干净俐落不留把柄,所以干脆把主意动到她的头上来。这次,是她的疏忽,才让灏然他们有机可乘,以她为饵,诱候夕莱自动认罪。是她害了候夕莱,是她,没有办法救他出来。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若是候夕莱不出面为她顶罪,那么这件事情,又该如何完结?灏然和太子他们会治她的罪?还是会有其他别的动作?她想,倘若今天被定罪的是她,破晓会救她吗?
若是在这次事情发生之前,无论是谁问她这个问题,她都会十分笃定破晓会救她。可是当现在她再问自己这个问题时,她却模糊了。因为,现在她已经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破晓了。破晓对候夕莱的不屑,不信任,以及这次的袖手旁观……她可以理解破晓的想法和做法,但她不能认同。
如果,这个时候,她告诉破晓她怀了他的孩子,破晓会是什么表情呢?如果,她告诉破晓,她不要这个孩子,他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暗夜觉得,她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了。她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也不知道在这权利角逐的中心,他是不是已经逐渐丧失了他的本性。
不记得有多久,他们夫妻没有好好的坐在一起赏赏月,聊聊天了。不记得有多久,他都没有坐在她身边,一边听着她弹琴,一边跟她娓娓诉说着,些许往事……好像,现在他们的话题除了朝政,就没有了别的。他们永远都是在筹划下一步该杀了谁,该害死谁……他们的话题,永远都是那令人讨厌的朝政,永远都是那不能为人知的阴谋……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生活。
可是,自她嫁给破晓后,她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于是,她让自己也掺合了进来,和破晓共同进退。这么多年,人前人后,她为破晓做过多少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大多都不是她想去做的。但是为了破晓,她必须去做。因为,她爱他。
因为她爱他,所以她要跟上他的脚步,做他的左右手。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让他走的越来越远,而自己,却越来越跟不上。她不想和他离的太远,所以,她只有逼着自己,紧紧跟随着他。哪怕,遍体鳞伤。
她,只是不想被他抛下而已。
可事到如今,她问自己,这一切,真的是值得吗?她所选择的,她所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暗夜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把下唇咬的都渗出了血她都没有察觉。只因,肉体上的痛,远远不比她心中的痛更加深刻……
暗夜休息了一晚后,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小姐,我已经安排好了,大牢内也打点好了。”枷蓝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明日就是候夕莱行刑的日子了,暗夜想见候夕莱,也只能是今天了。所以即使暗夜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枷蓝也没有再劝她或是阻止她。
“好,这就出发吧。”暗夜拿起披风,就跟着枷蓝出了门去。
“墨环,王妃这是要去哪?”暗夜刚走,破晓就带着墨环出现在王府门口。
“王妃应该是去刑部大牢看望侯大人吧。”虽然墨环已经打听到暗夜的去处,但还是没有说的那么肯定。
破晓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雪地上那一连串的脚印,而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刑部尚书刑天原本就是破晓的人,所以暗夜来探监,他自然不会不给方便。本来刑天也和候夕莱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人,但无奈此事牵扯太大,任凭他是刑部的主事之人,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候夕莱。
枷蓝已经打点好一切,旁人也已经全部摒退。一名狱卒替暗夜打开牢房的门,领了赏钱便退了下去。枷蓝朝暗夜点点头,也退到牢外把守。
候夕莱虽然已经下狱,而且明日就要斩首。但此时,他眼神依旧带着神采,一点也不似将死之人。
“王妃,牢房阴暗湿冷,你不该来的。”
暗夜扯了扯嘴角。“我救不了大人,反要大人替我受罪。暗夜有愧。”
候夕莱摇摇头,“王妃别这么说。侯某感激王妃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日可以替王妃死,死不足惜。”
当然,候夕莱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可以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即使要他死一百次,他也愿意。
“是我欠大人的。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我定还你。”
暗夜说话声音不大,但候夕莱字字听得清楚。他握紧了自己的双拳,强忍着心中的种种冲动,沉声道:“王妃莫要自责,切要当心自己身子。以后,侯某不能再为王妃效劳了。”
暗夜从没在外人面前流过眼泪。但今时今日面对候夕莱,她却没有控制的留下了泪水。“大人,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情,欠你的命。”
“王妃快别这么说。”候夕莱背过身去,不去看暗夜的泪。而此时,他眼眶中的泪水,也就快忍不住。
“是我不好,都是我利用你。可到最后,你还要为我去死。暗夜何德何能,能让先生为我如此!”
暗夜的泪,流的是满满的歉意,和愧疚。
“可以为王妃做事,可以代王妃去死,侯某荣幸之至。王妃切莫为了侯某伤怀。王妃若执意要偿还什么,那就请王妃照顾好自己,待到王爷王妃成就大业之日,来侯某的坟前告知一声,侯某泉下有知,也为王妃贺喜。”
候夕莱说着,眼泪也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三十多年来第一次流下的眼泪,有点苦涩,有点咸,却还带着,一丝丝的甜意。尽管这个女人是别人的妻,尽管这个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尽管,他是为了这个女人去死。可是,他也是在这个女人身上,第一次体会到真诚付出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有人真正的关心他……
还记得第一次在太原见到暗夜,那惊世内敛的美就震撼了他。记得当时,他对她的评价是“一代枭雄”!当时,他也被她那气质所震慑。后来,他跟随她来到京兆,进了刑部,做了大官。他为了她,替破晓暗中除去政敌,替破晓,暗中对付太子一党。直到后来,他因替她顶罪,被下狱,明日,就将被斩首,了却他这虽短,却也辉煌的一生。
即使到现在,他依然不后悔。他不后悔随暗夜进京,也不后悔替暗夜顶罪。
他记得当时暗夜跟他说的话:“先生为我所用,日后飞黄腾达,我家王爷自不会亏待先生。就算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侯拜相总是可以的。先生惊世豪才,若是不能为我所用,确实可惜。但是,先生也不会有机会为别人所用!先生是愿意跟着我,还是愿意永远被困在穷乡僻壤无人问津,先生心中自然有数。”
他承认,这话,对他的诱惑很大。他候夕莱自负一身本事,也曾多次想要投奔明主,但奈何,却没有伯乐可以识得他这匹千里马。借着暗夜给他的这个机会,他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来到京兆,入主朝政核心。和一些,从前只能被他听说的大人物一起站在庙堂之上与各式的对手交手,他已经得到了他长年来所渴望的一切!所以,无论结局如何,他都无悔。
也许有些知道事实真相的人,或许会觉得他死的冤枉。但是这般结局,他依然无怨无悔。为了他心爱的女人,死又有何惜?只是,在他有生之年,他都不能开口对她诉说他的爱意。他只能将这些话,永远的憋在肚子里,而后,带入地下,长埋于黄土之中。
但今生,能有如此际遇,他候夕莱已经知足。他虽即将要失了性命,但是,他却收获良多。他收获了朝中的敬畏,嫉妒;他收获了政敌们了重视;也收获了,一份毫无保留不计回报的爱情……
“王妃,牢内阴冷,王妃还是早早回去吧。若有来生,侯某还愿意跟随王妃。”
“大人,你的情,暗夜无以为报。今天,就在这里敬大人最后一杯茶。”
暗夜取出枷蓝准备好的茶具,亲自为候夕莱斟茶。
“来生,若大人已经不记得我,我就还像今日这般为大人斟茶。大人便可知道,那人,是我。”
候夕莱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他没有再回避暗夜的眼光,而是第一次放肆的盯着暗夜的脸。他要将她牢牢的记住,永生永世,不要将她忘记。
盼只盼,来生,她可以在冬日里为他添茶,与他并肩,共赏闲庭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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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良臣陨落
更新时间2014…3…2 19:22:51 字数:4509
枷蓝推开房门,房间里没有掌灯,暗夜一个人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本册子。这正是,当日她和候夕莱准备彻查**后台时,候夕莱给她的那份名单。名单上那熟悉的字迹还在,可写字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枷蓝走过去,轻轻唤了声,“小姐。”
暗夜听见枷蓝的声音,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已是掩盖不住。
枷蓝心里一惊,随即便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心慌压了下来。“小姐,吃点东西吧,你这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自从那日去看过候夕莱,暗夜已经两天没有进食。再这样下去,纵使她是铁打的怕也是受不了啊!
“我怎么吃的下?”暗夜开口,此时此刻,在最亲近的姐妹面前,她已经不需要再去伪装什么。
暗夜这么一说,枷蓝的鼻子也是一酸。“小姐,多少吃一点。侯大人的事情已成定局,早已改变不了了。”
“他是为了我死的。是我,是我害了他。”暗夜的声音有些颤抖。对候夕莱的亏欠,让她自候夕莱出事以后就夜夜不成眠。
见到暗夜这样,枷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为了侯大人的事情,姹紫已经快哭瞎了双眼,小姐你又不吃不喝,这侯大人泉下有知,他也不会安心啊。”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侯大人自山西带到京兆,是我让他涉身朝政,是我害他命丧黄泉。”暗夜神情淡漠,面如死灰。她的内心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她却表现的如此平静。她说话的语调没有一点起伏,仿佛死寂……
“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我还说,待过了年,就为他和姹紫办了婚事,可现在……是我对不起侯大人,是我对不起姹紫……这一切,都怪我……”
暗夜笑笑,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的罪状,和抱歉。
枷蓝看见暗夜这样,止不住的泪水也顿时留了下来。“可是小姐,不管你现在有多么痛心,有多么难受,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就算你不为了你自己,为了王爷,为了你腹中的胎儿,你也不能如此作践自己呀!”暗夜有孕的事情,现在还只有枷蓝一个人知道。只因当时他们的全部心思都在候夕莱的身上,所以,这件事情,直到现在暗夜都还没有跟破晓说。
听了枷蓝这番话,暗夜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王爷?”
暗夜又哭又笑的样子有些怪。“自我嫁给王爷那日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侯大人虽是随我进的京,但全心全意为王爷做事。”表面上,候夕莱是她暗夜的人,但他们所做的一切,还不全是为了破晓的前途?“可谁知道到头来,侯大人因我命丧黄泉。王爷呢?王爷从头到尾有没有替侯大人说过一句话?”
暗夜笑着摇摇头,深色怪异。候夕莱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我知道,王爷位高权重,居于上位施展不开。我知道,王爷不可能为了一个候夕莱和太子翻脸。我知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