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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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逐九州-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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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镜,还有一件事。这是芙蓉从东襄送来的,她觉得像是襄王的东西,而且上面有股奇怪的香味。”

    南宫镜闻言,接过洛秋离递过来的一包东西。打开后,只见里面有衣服、手帕,甚至还有床褥、纱帐等一些日常之物。

    凑近鼻端,他仔细闻了闻,不禁缓缓皱紧了眉——这个味道,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据探子来报,东襄的君主已经连月未曾露面,所有的旨意都是透过内监传达。尤其在楚国即将被我国灭掉的这个当口,东襄却还没有任何动作,委实奇怪。我怀疑定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动乱。但这阵子,东襄的皇宫内实在封锁过紧,他们的臣子也是一头雾水,所以芙蓉只能从一些别的渠道弄来些自宫里流出的物品,以期找到蛛丝马迹。”

    南宫镜点头道:“放心吧,此时不难,我定会尽快给你个交代。”

    洛秋离挥挥手中玉扇,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高枕无忧地等着了啊。”说罢,他便走出门去。

    南宫镜看着他手中的玉扇,有刹那间的出神。

    他还是要到了那柄玉扇,主上对他或许并非无意……季七瞬在庙中一连等了数日,连半步都未曾离开,却还是迟迟不见沈逐风的到来。心中蓦然涌起不好的预感,他的脸色一阵苍白。

    猛然想起,逃亡那日,他对他露出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身体就忍不住一阵颤栗。在那种情况下,他怎么就相信了他能逃脱的谎言?

    或许该说,如果没有沈逐风,他根本就无法逃到这里。

    当然,他一路上也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他一直强迫自己相信对方能够顺利脱险,况且沈逐风每次也确实都能顺利脱险。

    但此时此刻,看着再次落下的太阳,他终于开始绝望。

    无助地伏在冰冷肮脏的地上,他紧紧咬住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嘶喊出声,直至脸上的五官全都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喉咙才承受不住地发出几声嘶哑的悲鸣。

    眼前的地面,被一点点洇湿,滚烫的温度,令多日来所有被压抑住的情绪在一瞬间全部沸腾。毫不留情地击垮了季七瞬心底最后的防线。

    如果,小六…小六他…他不敢往后再想。

    这时,最后的一缕残阳,终于从破败的窗口消失,四周再次陷入了日复一日的黑暗。

    只是黑暗中的人,终于看破了等待!

    顾言曦伏在桌案上,正看着李慕歌寄给他的战报。

    拿在手中的茶盏,却毫无预兆地突然摔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瓷片碎裂的瞬间,令他心头蓦然一震。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在他心头不断慢慢扩大,仿若一颗石子被投入了波澜不惊的湖面,之后,湖面再难平静。

    头有些微微的疼。

    他撑住额角,闭目良久,总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开始悄悄复苏。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呼~~~~幸福总是短暂的…

    

    第84章 世事难料

    

    顾言曦休息了一会儿,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因此消退。

    这时,他想到了李慕歌。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事关心爱之人的安危,也容不得他再去管什么理智。

    连忙修书一封,他立刻叫人送往前线。

    就算他笑话他大惊小怪,他亦认了。

    李慕歌坐在大帐中,拿着洛秋离差人送来的“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他虽然并不想让南宫镜为难,但上位者注定无私请,很多时候他只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而这个决定不能取决于任何人,连他自己都不行。

    如果他决堤淹城,楚都就绝不会像晋都一样,服服帖帖地被熹国收于囊中。

    一旦大水灌入城中,熹军就是害得城中之人家破人亡的元凶。这种切身之恨,必定会令楚人以命相搏、拼死抵抗。

    所以,斩草必须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所以,城中的所有人,必须要死。

    这座城,也必须要屠!

    将所有将领召至帐中,李慕歌向他们简单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在场之人听后,眼中无不闪过一丝愕然,但看着李慕歌那不容置喙的表情,所有的愕然又在瞬间转为狠绝。

    他们是军人,一生戎马。恻隐之心有之,但在战争面前,那点恻隐之心却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个个对众生心怀怜悯,又何必要穿上这一身战铠?干脆剃度出家算了。

    彭云与青玉跪在地上,大呼:陛下英明。

    首先表明自己立场。

    其他众将也紧随其后。

    片刻间,营帐内呼声震耳,杀气冲天!

    千呼万唤之中,李慕歌站起身来。对着身前诸将,高声道:“越军现已跨国楚国边境,形势刻不容缓!所以,今夜我军必须攻下楚都。此战,胜则生,败必死!”

    他一番话,已将生死利弊,全都示于诸将面前——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劫不复。

    对于这一点,他既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危言耸听。

    诸将听后,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一派肃杀。

    跨过去!

    只要跨过今夜的这道阻碍,富贵荣华、显赫声名必将接踵而至!

    南宫镜按照李慕歌要求所制出的“药”,自然非比寻常。

    此“药”只要撒入水中,不用多加等待就能感染整片水域,而且药效极强,不会随着水量的增加而被快速稀释。

    所以,在那些黑色的粉末被倒入河水的同时,士兵们就开始奋力决堤。

    是夜,云层积厚,无星无月。

    子时未过,只听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天震地的轰鸣,紧接着,三股滔天巨浪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起卷向正在沉睡之中的楚国都城。

    而在城头上当值的兵卒们,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身形一晃,脚下的城墙已开始慢慢倾塌。

    这时,所有人开始向城内发出示警,但无奈水势迅猛,声音刚刚喊出,已被滚滚涛声迅速掩盖。

    楚都内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惨叫。

    稍矮一些的茅屋,经过大水的冲击,瞬间倒塌,屋子里的人可能还未清醒,就永远睡在了梦里。略微坚实一些的木屋、砖屋,虽然没有立即倒塌,但也都泡在水中摇摇欲坠。

    整座城市,刹那间已是樯倾楫摧。

    而楚都的皇宫内,更是乱作一团。

    宫人们四处逃窜,皇族们吓得魂不附体。

    负责护卫工作的侍卫们,更是手足无措。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毕竟就在前几个小时他们还得到越国援军已穿过边境的大好消息。楚王还满脸得意地对一众官员道:他就说坚守不出这招,对付来势汹汹的熹军再管用不过!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脸色发白地登上高楼,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一场大水淹得这座曾经繁华似锦的城池,霎时面目全非。

    李慕歌站在城外的高地上,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冷似寒冰。

    夜风寂寂,呼啸着擦过他玄色的战甲,吹起他身后鲜艳如火的披风,放佛一抹殷殷血色画过黑色的幕布。

    他能想象到此时城中的惨状,但他却只能说:噩梦,才刚刚开始。明日,太阳升起后,黑夜将继续延续。

    他突然间有些理解顾言曦曾经的心境了。

    善与恶,黑与白,在这个世道,早就无法泾渭分明。大势当前,谁都没有资格一身清白的大谈天下太平,谁都没有立场去说自己是绝对的正确,或是绝对的错误。

    胜者王,败者寇!

    对他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绝对残忍。

    所以,他曾经对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与爱无关,其实并无过错。

    就算与爱有关,他自己亦深受其害。

    这时,青玉登上高地,给李慕歌送来一封信。

    李慕歌看到落在信封右下角的名字,始终堵在心头的那份沉重不由轻了一些。

    展信读来,寥寥数语,已让他的眉目逐渐舒展。眸底的冰凉也不自觉地融化了几分。

    青玉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自家主子与顾言曦的关系,又多了几分揣测。

    其实,顾言曦的这封信中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的叮嘱李慕歌近来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什么的。

    但看在李慕歌眼里,就是他对自己不折不扣的关心与想念。

    都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却从未想到云开之后的月明竟能这样照亮人心。

    第二日,水患退去。

    幸存下来的百姓们,看着家中都被泡了的粮食,顿时悲从中来。

    现在这个时候,没了金银钱财倒还好说,没了粮食,可让他们怎么活?

    但是,没等到他们去发愁吃饭的问题,巨大的瘟疫已立刻在城中传播开来。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的病,只是在周围的人还未注意到的情况下,那个人已口吐白沫当场死亡。

    城外的熹军又在继续筑堤,计划发起第二波的攻势。

    水患、饥饿、疾菠…短短两日内,笼罩了整个楚都。

    城中饿殍满地、尸横遍野。大楚的皇宫内,也已变成一片死气沉沉。

    楚王病死,各个皇子争相残杀。嫔妃、宫人们四散逃窜。

    不知是谁先打开了楚都的城门,然后城中冲出数以千计的难民。只是他们刚刚逃离这座死城,就被等在城外的熹军斩于刀下。

    李慕歌说过:斩草必须除根,才能永绝后患!所以城中之人,必须死。这座城,也必须屠。

    亲眼看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血溅当场,圆圆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脚边,眼中的恐惧却依旧鲜活。李慕歌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留,黑色的战靴漠然地踏过他的恐惧,继续前行。

    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行至半路的越军,接到楚都的消息,立刻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如今楚都虽未被正式攻陷,但也与一座死城无异。

    现在就算他们继续进发,也已赶不及救援。但若就此班师,又实在对国内难以交代。万一哪天熹军攻到了越国,他们肯定会因为这次的施援失败而遭到举国谴责。

    负责此次领兵的大将赵青,正在帐中犯难。

    这时,原先那位被派到越国求援的楚国使臣,请求拜见。

    走入长内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悲愤地恳求道:“将军大人,老夫家园被那熹贼肆意践踏,摧毁殆尽。国仇家恨,切肤之痛,望将军能体谅一二,继续发兵为我等讨回公道。”

    赵青听后沉吟不语,显然并不想以身涉险。

    那楚国使臣见了,瞬间涕泪横流,嘶声喊道:“将军,楚国亡之,越国必定危矣。所谓唇亡齿寒,您若作壁上观,难保他日越国也会落得楚国今日下场。”

    赵青面色一凛,大喝一声:“大胆,亡国匹夫,安敢咒我上国?”

    楚国使臣冷笑一声,阴测测道:“是咒骂,还是实话,将军心中十分清楚。”

    赵青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本将心里自然清楚,但现在楚都已陷,大势已去,我想齐大人心里更加清楚。”

    使臣齐均眼中浮上一道决绝,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楚都虽灭,但楚国以东紧邻越国的城池还未被贡献,老夫可领将军接管这些城池,再与熹贼一战。”如果出国注定要亡,他宁愿拱手献于越过之手,也不愿将它交给残暴的熹国。

    赵青听后两眼顿时一亮:“齐大人,此话当真?”若是如此,他等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为越国夺得大半疆土。这样的功劳,不知要胜过多少拼死才能得来的战功。

    “当然,老夫此言不参一丝虚假。”

    “好!好!好!齐大人若能依言而行,本将定于熹贼血战到底。”许是条件太过诱人,赵青此时已经忘了齐均不过是楚国派来的区区一介使臣,怎能说动楚地各城的守官?

    齐均当然没有说动这些官员的把握,他的目的只是想让越军继续前进,前进到楚地深处,逼得他们与熹军不得不拼死一战。

    既然他们楚国已经无力回天,只能让越国帮他们血债血偿。

    想起惨死楚都的妻子儿女,他的眼中再次充满了仇恨的血丝。

    决堤放水、散布瘟疫、屠戮全城……最后,一把大火,整座楚都,尽数化为灰烬。

    此战过后,天下震惊。

    既震惊于楚国所遭受的惨绝人寰,更震惊于李慕歌的冷血无情。

    有人愤怒,有人鄙夷,有人不忍,有人痛心,但更多的却是畏惧。

    出于本能的畏惧,对于死亡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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