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到早点铺中,他立即唤来伙计。要了两碗云吞,四屉包子,还有若干小菜。想到马上就能大快朵颐,什么青玉,什么命案,什么烦恼都被抛之脑后。
“小哥,刚才他点的,统统不要。给我来两碗白粥,一碟酱菜就好。”故安叫回刚要离去的伙计,面带歉然道。
那伙计试探地看了看李慕歌,见其并未反驳,于是应了声“好嘞”便下去准备了,但神色明显转为不屑。
不一会儿,那白粥和酱菜便被端了上来,伙计冷冷地道了句:“客官慢用。”完全不复刚刚的热情。
李慕歌搅了搅那稀的像水的白粥,又用筷子扒拉了两下那干瘪发黑的菜梗皱眉道:“故兄,你也太小气了吧?”
故安不紧不慢的将勺中白汁送入口中,冷哼道:“寄人篱下,焉敢腹诽?”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完全视对方那满眼怨怼一脸委屈为无物,继续喝一勺白粥夹一根咸菜,优雅咀嚼品尝,倒吃得津津有味。
李慕歌见对面这位整个一“滚刀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奈之下只得捧起碗筷将就一下了,谁叫他此时一贫如洗呢?只是筷子刚到碟边,最后一条咸菜却被故安抢先夹走,于是他赶紧双箸急追,一伸一挡一挑就阻了那根咸菜的去路。故安见状双眉一蹙,芊腕一沉,加紧双箸,蓄力往回一收又猛得向外一推,便将对方弹了回去。
他一击不成,迅速卷土重来,势必这一次将对手立毙“筷”下,因此此番攻势极为迅猛。
故安冷笑一声,突然手腕一扬手指一松,再见时两箸之间已然空空如也,而那根干瘪发黑的咸菜此时则满身是土可怜巴巴的逶在地上,不幸阵亡。
但比它更可怜的则是李慕歌,他的筷子停在半空,胡子停在半空,心更是停在半空,想他也曾千金一掷锦衣玉食,如今怎会沦落到连一根干瘪咸菜都争不到的地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英雄落魄不如鸡。
故安看着对面那人顶着一蓬凶神恶煞的虬髯却一脸泫然欲泣自怨自艾的模样,突然扑哧一笑,边笑边招手让小二再拿一碟咸菜上来。他接过菜碟放到李慕歌碗边,笑意未尽但语气还是冷冷清清的:“吃吧。”
李慕歌见状立刻满眼感动地点点头,边吃边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真心’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故兄,你该多笑笑。”
故安不答,笑意僵在唇边,心下一阵空茫。
依稀记得,似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第10章 闲云疑云
冬夜天寒,本就人烟稀少。此时又加之风雪漫天,更是清冷萧索。
但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却见两名少年不畏严寒,并肩行于风雪之中,谈笑风生。
这时那锦衣少年对那白衣少年道:“走!我请你吃道人间美味,是用月亮做的面。”
白衣少年眉梢轻挑显然不信:“月亮做的面?莫说大话,这天下间谁能将月亮摘下,何况还做成面?”
锦衣少年洒然一笑:“这月亮如何难摘了?看我今日就把它摘下给你下面。”
言罢他双袖一展,足不占地的向前飞掠数丈。白衣少年无奈摇头,却是紧随其后,乌发飘扬雪衣翻飞。
未倾,二人来到街角一家面摊,老板体态微胖笑容可掬。
锦衣少年向那老板喊了句:“陈叔,两碗‘雪月’,一壶热酒”。随后捡了个安静的座位开始等待。
白衣少年其实早已在这面摊吃过,但从未听说过有叫“雪月”的汤面?此时听得此名甚是雅致,也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但这好奇并未持续多久,便被端上来的“雪月”彻底打破。
“广帛,我从不知道这普普通通的一碗牛肉面还有如此风雅的名字?”
“小安,虽说你是练武之人但也不能如此不解风情?以后怎么讨女孩子欢心?这面白天的时候是叫‘牛肉面’,但是到了飘雪的夜晚就叫做‘雪月’了。“故安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放下竹筷坐等对方“自圆其说”。
广帛见状也不介意,只起身将头上棚顶拆去。那面摊老板见状也不加阻拦,只是无奈一笑。
这时棚顶方除,故安只觉眼前微亮颊边微凉,却是那月辉洒下,飞雪掠过。此时他似有所觉,再去低头看那两碗牛肉面时,只见雾气氤氲之中,一轮月影倒映其上,银波荡漾。此间,又有树梢落雪被风吹入,一时间就如明月鑯下的粉末落入碗中,但被热气一腾又瞬间消失,星星点点地融进了那碗中的月影。
见此情景,故安不禁唇角轻扬,一抹笑意悄然绽放。
这一笑,犹如冬雪乍融,芳菲初绽。教皇甫广帛神色一动,不由赞道:“有没人有说过,你‘真心’笑起来时其实很好看。小安,你该多笑笑。”
故安有些诧异地望着那满眼温柔的少年,自此笑容多了许多。
“故兄,故兄,吃完了,走不走?”李慕歌在他面前挥挥双手,白皙的双手明显与脸上的黝黑相差甚远。
故安蓦然回神,放下两枚铜板,淡淡道:“去客栈吧。”未等对方起身,自己已当先离去。
李慕歌匆忙跟上,心中暗道:这个人真是性情古怪,发呆也能发出脾气来。
行至主街,但见河畔一侧立着一间颇为气派的客栈,匾额上书“闲云”二字,意境风雅。
“怎样?我下榻之处还算讲究吧?”李慕歌双手抱胸,一脸炫耀。
故安并不接他话茬,径自抬腿走了进去。
李慕歌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冷淡,此时早已不觉尴尬,反倒自得其乐。
虽然平时两人水火不容,但在正事上还颇有默契。
当李慕歌走进客栈吸引众人注意时,故安则不动声色地潜进了李慕歌的房间。没过一会儿,李慕歌亦随后而至。
“那老板给我的房间也忒远了,让我这一路走得真是担惊受怕。”李慕歌刚走进门,便急忙冲向床铺,之后双手伸向床顶一阵倒腾。
故安见状,勾起一抹讥讽:“‘担惊受怕’确没看出来,‘心急如焚’倒是惟妙惟肖”。
李慕歌掂着手中木箱,得意一笑:“事关人生大事,怎能不心急如焚?”
他手中那木箱正是他摆棋摊时随身携带的那个“百宝箱”。打开箱子,箱内除了那“军神棋局”外,还有大堆金银珠宝,简直宝光璀璨。
摸着那些宝贝,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告别食之无味的三餐,过回锦衣玉食的生活,他眉眼俱笑,像极了一朵开得正旺的喇叭花。
故安斜他一眼不再理他,径自在屋内来回踱步,于各处仔细观察。
这时,李慕歌在他身后道:“故兄,我看这屋子跟我离去时一模一样。这桌上的酒壶、床上的被褥,还有我这‘百宝箱’都是丝毫未动。或许我是在回客栈的途中中的那‘一眨眼’呢?”
“那你会在大街上被人下毒吗?”故安挑眉问他。
“当然不会!”李慕歌闻言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他,同时还立刻补充道:“不是我自夸,以我身手就算是青玉,也不可能进到这房中神鬼不觉地让我中毒。”
故安没有不厚道地点破“他还是被下毒了”的事实,而是颇为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四处查看。
李慕歌见他不信刚要分辩,但又想到自己这话说得也非理直气壮,于是只好尴尬一笑哈哈带过。
这时他见对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将身下木桌的表层削下一片,其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并且自始至终都未发出一丝声响,下手之稳之准,让他瞬间忘记自己的尴尬立即被吸引了过来。
好奇地凑到故安身边,他拿起那木片左右观察,问道:“你割人家桌子干嘛?先说好了,我可没钱赔。”
“你当然有钱赔,你现在是朝廷悬赏重犯,一颗脑袋价值不菲。”故安嘴上虽是冷嘲热讽,但手上却做着掩饰。只见他拿起一旁的茶壶,盖在缺口之上,又将茶杯摆在四周,让一切看来完好如初。
李慕歌看着故安的动作,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没想到这冷心冷情的冰块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怕他“因债丧命”,竟真动手去掩盖事实,不过他如此潦草的掩盖明显是自欺欺人。
而故安心中所想的却是:如此遮掩,更是欲盖弥彰。等官兵搜到这里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将军府人才济济,这条线索定会被他们发现,到时便会同他们一样,对此案深查。若是如此,此案昭雪将更加容易。
他将那削下的木片从李慕歌手中拿回,包好放入怀中后,丢下一句“走了。”便径自走向大门。
李慕歌背着他那宝贝木箱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追问着:“这就走了?那木头有什么用?有办法了吗?”
故安无视身后的聒噪,一语不发闷头向前。
李慕歌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了半天,眼见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戏唱,只好一步三晃的安静尾随。
回到故安的客栈,故安倒茶浅呷,同时递给李慕歌一杯。
李慕歌接过茶一饮而尽,重整旗鼓继续追问道:“你拿回的那木头到底有什么用?难道那‘一眨眼’是块木头不成?”
故安一脸悠然地品着手中香茗,展颜笑道:“李兄,你倒聪明。”
李慕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心生警兆:这故安对他只爱冷笑,除此之外露出的任何笑容绝对都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果然,李慕歌还未想到他是何居心,有何图谋,便立即倒了下去。
故安缓缓改变唇畔弧度,微笑随即转为冷笑。
拿过李慕歌面前的茶水,他扬手泼到地上,看着那褐色的茶汁,一向冷清的双眸流动着极为复杂的神色。
第11章 似曾相识
日头由东边移至头顶,对故安来说是数个时辰的等待,但对于李慕歌来说却只是“一眨眼”的光景。
他再次很不幸的中了“一眨眼”,只不过这次下毒的人不是青玉而是故安。
所以,李慕歌醒来后只觉眨眼间屋里突然暗了许多,对面的故安也“变了”许多。
张口欲言,终是不忍打扰那夕阳下的淡青身影。
但见那身影此时带着三分悠然七分慵懒,斜倚窗栏。一杯香茗一叠书卷,傍晚的清风拂过他的发梢,袅袅的茶雾漫过他的眉间。
只觉:风未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正在他全神贯注地望着他时,他突然侧脸微转,与他目光不期而遇。
逆光之下,他目若点漆,眉梢挑起一抹冷傲。
昏暗之处,他不禁放柔目光,笑意若有似无。
此时此刻,故安突然产生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那目光虽看不情却触得到,看见时很陌生触到间却似相识,见不如不见,不见彷若曾见。
所有的情绪在他心中兜兜转转,最终化作一抹褶皱刻在眉间。
谁的目光让他兜转,他又曾将谁刻在眉间?
答案仿若呼之欲出,但口未开已忘却。那些似有若无的片段淹没在早已沦丧的记忆中,忽然失了踪迹,没了声音。
“故兄,我是不是又中了‘一眨眼’?”李慕歌首先打破沉默,笑容依旧,目光依旧,却又与方才再不相同。
故安掩下眸中失望,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你是如何中的毒了。”
李慕歌面上一喜,忙催促道:“快讲与我听听,我倒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故安拿出那块白天割下的木片,指向它道:“白天我在查看那房间时,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唯有那当中的木桌上有一小块油污,似是什么食物渗上去的。本来餐桌上有油污很是正常,但又别无可疑之处,所以我就将其油污处割下来权且一试,没想到竟有收获。”
“那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李慕歌话刚出口,便已醒悟到:若与他说,他还怎么拿他试药?念及此,他的眼神瞬间带了几分幽怨。
故安则视其不见,冠冕堂皇道:“还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想谎报于你,免得令你落得一场空欢喜。”
未给李慕歌出言相讥的机会,他又继续道:“既然现在事情已被证实,该轮到你你和我说说这块油污到底来源于何处?”
李慕歌本也没打算对故安“暗算”于他这件事斤斤计较,也知道就算计较也计较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索性专心回忆起“正事”。
沉吟半晌,他一字一顿肯定道:“是水芙蓉!”
“水芙蓉?”终于有了线索,故安也是眉头一舒。
李慕歌神色凝重道:“昨天一个叫水芙蓉的女人送了我一盒芙蓉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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