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曦在他转身时,忽然道:“你叫我顾言曦就好,不要再叫我军神了。”其实他并不喜欢那个称号,虽然那个称号曾让他名动九州、重权在握,却也令他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洛秋离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头也不回地与“斗笠青年”走了出去。
顾言曦继续躺回藤椅上,虽然日影已逐渐西斜,但好在头上花雨依然。
闭上双眼,轻轻嗅着那若有似无的淡淡梅香,也许在这一刻他才能做个好梦。
洛秋离……从未听过的名字,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恍惚间,他觉得梦里也许会有答案……“秋离,你刚才失态了。”“斗笠青年”提着药箱,边走边道。从一板正经的声音中,就能想象到他斗笠下一丝不苟的神情。
“南宫镜,你这是在怪我吗?”洛秋离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斗笠青年”原来名唤南宫镜,正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妙手圣医。传闻经他医治之人,就算已进了鬼门关,喝了孟婆汤,都能被拉回一条命。所以传言都道:阎王要你三更死,南宫留你便无事。
南宫镜沉默半晌,轻叹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失了分寸,坏了将军大事?”他眼尾一挑,琉璃色的眼中带上几分薄怒!
南宫镜刚要开口辩解,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女声:“他的意思是,你,不要老为别人家的事情瞎操心,先顾好自己吧。”
“我…不…”“是”字还未出口,南宫镜已经被一根芊芊如玉的手指堵上了嘴。软玉温香覆在唇上,他全身瞬间僵直,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这时,只见那根手指的的主人横在洛秋离与南宫镜之间,拢了拢身上的月白薄纱,对洛秋离笑道:“洛洛,你现在的样子也太难看了吧?”
洛秋离冷哼一声,一把将堵住南宫镜嘴的那根手指拽了过来,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后沉声道:“水芙蓉,老子现在心情不好,没工夫哄你玩!”
水芙蓉一边揉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狠狠地瞪向洛秋离,如水秋眸中已蓄满怒意:“喂!你怎么每次都对我这么野蛮?”
洛秋离指了指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南宫镜,道:“谁让你每次都要戏弄他?”
水芙蓉闻言,忽然转怒为笑,身形微动,悄无声息地就攀上了南宫镜的肩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让你少操别人家的心。怎么不听人劝呢?”
她眼含秋波朱唇轻启,一股袅袅幽香似有若无的从发梢绕到脚趾,引人无限遐思。刚有片刻放松的南宫镜立刻又弓起全身,斗笠下呆板的面孔上已不由自主地烧起两团红云。
“芙…芙蓉,你是一个女孩子…别这样。”南宫镜低着头,有些紧张道。头上的斗笠已经有些歪斜。
水芙蓉娇笑一声,不仅没有离开,反在他耳边呵了口气道:“南宫哥哥,还是这么害羞啊?难怪这么多年,跟洛洛都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呢?”前一句她说得声音很大,后一句却故意压低声音,只让南宫镜听见。
南宫镜嘴张了半天,也什么都没说出来。躲在阴影下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洛秋离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再次将水芙蓉拖离南宫镜,有些不耐烦道:“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啊?说我多管闲事,我看你比我还多管闲事吧!”
“管你的事,就不叫闲事!”水芙蓉水袖一摆,像是一条锦鲤般挣脱开洛秋离的桎梏,眼见就要再次黏回南宫镜身上。
南宫镜见状,可不想再遭鱼池之殃,一个闪身便躲倒了数步之外。洛秋离趁机一把拉过水芙蓉的玉臂,将她一把抗在肩上,眉间浮起一点邪气道:“我看你有空管我,不如想想办法如何爬上将军的床。”
水芙蓉闻言银牙紧咬秀眉倒蹙,白玉般的脸蛋儿瞬间就憋出两团绯红:“洛秋离,你个王八蛋,快把我放下来。我的事你不用管。”
“我不管你,你怎么下来?”他说话间就往前走,顺便向南宫镜挥了挥手。
“洛秋离,你不是人,你活该没人疼,没人爱。操心操到死……”刚刚还是绝色佳人,此刻已经钗横鬓乱,水芙蓉在洛秋离背上不断挣扎,破口大骂。
南宫镜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一向呆板的脸上竟弯起一抹笑容。
他希望,他能永远开心。
就算逗他开心的人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卷开始人物增多,CP增多!
第57章 暗潮涌动
都道“甲乙丙丁”中人做人/皮面具的手艺,天下无双。
其实认识了洛秋离之后,才知,被他们戴在脸上的那张无形面具,才是技惊四座。
自那日之后,洛秋离有事没事地就经常过来看望顾言曦。且言语亲切,态度友善,好似那日所发生过的“不快”只不过是顾言曦一个人的错觉。
他对他所做的一切,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心存芥蒂或是假意敷衍,有的只是以诚相待。
如果不是百分百的肯定洛秋离绝对不会背叛李慕歌,以及他对自己藏有很深的敌意。有时顾言曦真的会误认为对方确实存有与自己相交之心。
大概除了李慕歌,洛秋离应该是他见过的最会“假戏真做”之人。
不过,抛开这些混淆视听的表象,对于洛秋离此番行为的缘由,他心里却十分清楚:既然上次的见面已经露出了破绽,他对他的“照顾”索性就由暗转明,这样堂而皇之的监视,反而使洛秋离变得更加主动。
这段时日,洛秋离有时还是会和“斗笠青年”一同前来,看他为他诊病。但却再没有第一次来时的那种冷嘲热讽,而是全程都笑意妍妍,幽默风趣。令顾言曦觉得被金针刺穴时的疼痛都减轻不少。而且他自己也略通医术,偶尔与“斗笠青年”相互交流时,有洛秋离陪在一旁妙语生花,更觉身心愉悦,相谈甚欢。
有时,他还会带着个长衫纶巾的书生前来与他下棋,那书生看着迂腐老实,棋招却灵活狡诈——招招留后手处处有陷阱,可谓酣畅淋漓棋逢对手,使他万分无聊的疗养生活陡然变得妙趣横生兴味盎然起来。
有时,他还会带来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红衣双髻明艳动人。她的专长似乎就是聊天,天文地理涉猎极广,时不时的就给他讲个故事,有的是江湖掌故,有的是朝堂纷争,有的是皇家恩怨,有的是历史野闻……此类种种不胜枚举。虽然大多数的“故事”他都知晓,但还是觉得由她讲来别有一番味道。
后来,他又带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有身材短小却轻功卓然的杂耍团班主,有说话一人半句的孪生兄弟,还有能与动物交流的猎户,更有长了一对招风耳的“赌神”……三教九流奇人异事不胜枚举。
但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有一次,他带了一幅《秋冥图》来找顾言曦。欣赏完画卷后,顾言曦就对他道:“你总带一些有趣的人,或稀奇的物件过来,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其实真不错,一直都在变着法的给我找乐子。”
洛秋离笑笑,翘着二郎腿,手里转着那幅卷轴,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我闲着也是闲着,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一起聚聚不好吗?”
顾言曦也笑笑,轻抿一口茶,眼神清澈而犀利:“麻烦帮我给李慕歌捎句话,若聚我只想跟季意然聚,至于他手下的这些‘精英’们,就算再有趣我也没兴趣。”
洛秋离对于顾言曦的反应一点儿也不意外,堂堂军神还看不出这点儿名堂吗?
李慕歌确实有意让手底下的人都会一会这个昔年名动天下的“军神”,以便大家心里全都有个底。
但“军神”的眼里大概只有名堂没有真情,来得这些手下,李慕歌是让他挑“有趣的”带来,还有那些个珍奇古玩,也是李慕歌根据顾言曦的喜好特意命他收集的。
说白了,这些安排不过是他家主子打着“公事公办”的幌子,实际上却是怕顾言曦养病无聊而精心准备的。
暗自压下内心瞬间暗涌的不快,洛秋离依旧笑得友善,但说出的话却不再那么友善:“聚聚是可以,等东襄灭了,你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聚。再说我也不是你的传话筒,受不到你的指使。”
顾言曦眼角上挑,朗声道:“我当然不敢将洛大人当传话筒使唤,这话自然说给那些守在各处的‘暗卫’们听的。”
洛秋离闻言露出一脸佩服,抚掌道:“你如此耳聪目明,看来就算失去武功也并非废人一个。”
顾言曦摇摇头,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虽不是废人一个,但也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神乎其神。这样层层的‘保护’,未免太小题大做。”
洛秋离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眼睫低垂,若有所思地看着在手中晃动的茶水,良久才道:“我也觉得小题大做,可是李将军却并不这么想。他其实并不怕你玩出什么花样,只是怕你再次消失,像三年前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将眼睫抬起,果见顾言曦眸中一动,但是极快极浅,让他根本无法分辨刚刚闪过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刚才其实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是他相由心生的错觉?
沉默,一旦蔓延开来。就算是日头高照,阳光正好,也难以融解将空气凝固的这个顽疾。
所以,洛秋离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原来这么多年的训练,这么多天的弥补,还是不能让他将这个“亲善大使”的形象完美的扮演下去。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佩服起了李慕歌,同时也打从心底地开始同情他。
他这个局外人尚且如此,他那个局中人又情何以堪?
随口编了个理由,拱拱手,他笑着离开。
顾言曦微微颔首,整个人依旧是那副淡然沉默的模样,让人看不出此时情绪,猜不出心中所想。
洛秋离转身的一瞬间,脸上就没了笑容。一路上一直有些负起地抿着嘴,眉头深锁。
他边走,边在心中不断埋怨道:若不是李慕歌的吩咐,他可没这份闲工夫天天到这来“风花雪月”,天知道他是白天装闲散风流晚上就当马做牛,最近国内动荡局势紧张,他真的是天天累到筋疲力尽气血两亏,好吗?
熹国的朝堂自从扶摇侯李晟忻被赐死后就混乱不堪,他的大小势力一夜间就被李慕歌去粗取精的全部接受。而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将相之争也被搬到了台面上,大家撕破脸后就再没有什么可顾忌得了,什么卑劣下作的手段倾囊使出,明着暗着针锋相对。
熹王李晟桐因李晟忻造反一事已成惊弓之鸟,处处提防多疑成性,夜夜思虑过重之下暴躁不安。以前只是荒淫无度,近来却变得嗜杀成性。
加之时时恐惧王位荣华遭人抢夺,其享乐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
朝纲不振则民不聊生,于是熹国东部爆发农民起义,本来只是一小撮的村民闹事,官府并未重视,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没过几月声势竟浩大起来,再镇压已为时晚矣。
此时,熹王李晟桐一脸惊恐与愤怒的坐在大殿上对着满朝文武怒斥道:“一帮酒囊饭袋,一遇到事就知道满脸惶恐的装哑巴,我大熹国养你们何用?”
底下百官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声,只盼自己能淹在人堆里全身而退。如今的局势,已不允许他们再为国为民谏诤之言。
李晟桐越说越气,晃着一身肥肉走下金椅,反手两下就给垂首在一旁的丞相两个大嘴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的起义之所以会迅速扩大完全是你示下隐瞒的结果,就为了跟大将军争那点儿政绩。”
丞相宋屏闻言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大呼冤枉,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什么自己三代忠良一门忠烈,从开国就兢兢业业到如今也是鞠躬尽瘁。一番话说下来,无非就两个意思:第一倚老卖老,我是三朝元老根基深厚;第二威逼利诱,我在朝中党羽众多很难轻易除掉,如果除掉就会损你根基。
可是自古君王就算再昏庸无能,权利被质疑都是他不能触碰的底线。宋屏宦海沉浮多年不可能不懂,但也正因为他沉浮了多年才会忘了本分妄自尊大。
李晟桐抬了抬手,旁边的太监立即呈上一摞信件,他狠狠的将其扔到宋屏的脸上,宋屏顿时一脸大骇——那都是他与地方官们们互通的密信,当然也有吩咐瞒报暴动之事。不是早就吩咐阅后即毁吗?为何却好端端的出现在他眼前,连一个窟窿眼儿都没有?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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