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
只因他不说,故安也能猜出七八分。正如,他不说,故安也知道他已猜出了七八分。
所以他此时才会听他说出那句话:“李慕歌,你又知道了?”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我就再信你一回,此次进入林中,我希望你能代我保他周全。”故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一个敌友未明之人。但他却愿意相信他一次。
他平生只爱“算”,不爱“赌”。
但这一会,他却破天荒地想要当一回赌徒。
“你放心,他若有个闪失,就没有人帮李晟忻夺位了。我也是得不偿失。”他忽然将脸欺近到故安面前,在他浅淡轻薄的唇上一舔,露出一个不怀好的笑容道:“只是这‘保护费’,我回来可是要收的。”
故安愣了一下,一把揪过他的衣领,靠在他耳边威胁道:“等你回来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行踪后,我一定将这费用加倍付清。
李慕歌闻言干笑两声,心底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保护费’要了不如不要。
此时,月上中天,更声打过子时已至。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偷懒看了《模仿游戏》
英国基佬+高智商人才,这样的人物设定简直是为卷福量身设定啊!
但是结尾的BE 是要闹哪样?心塞~~~
第46章 入局太深(上)
今夜。
月,本是一轮明月。
子时过后,却被层层密云团团遮住。
皎皎月华,已几不可见。
林,本是一片葱郁。
深夜之中,却只剩下诡影重重,危机四伏。
连植物的清香,也忽而变得阴冷、森然。
在这一片诡异的黑暗中,只见不远处,有两朵幽蓝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好似午夜的一缕幽魂,兀自留恋着人间。
而跟在蓝色幽魂后的却是两道利落的黑影,从容地穿梭于暗夜的密林。
“我给你的雄黄包带了吗?”李慕歌一边疾走一边问道。
“本将军手中宝贝千万,何需那种‘废物’?”季意然说罢,将手中粉末一扬,只听周围立刻响起一阵窸窣,仔细看去似有重重黑影迅速逃开他们。
“不要搞太大动静,小心被发现。”李慕歌目露不豫之色。
“哼,我自有分寸。”季意然冷哼一声,并未对他多加理会。
这时,李慕歌突然收住极速狂奔的脚步,对身后的季意然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开始谨慎慢行。
季意然这次倒也格外配合,紧跟在后步步为营。
前方带路的“蓝渊蝶”左右翻飞着,此时徘徊于一棵参天古杉后驻足不前。
李慕歌见状,立刻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隔着巨大的树干,只见不远处立着一幢木屋。
“前面恐怕就是那黑袍人的老巢,但是在进入他老巢前咱们得先想办法避过这一地的蛇虫鼠蚁。”李慕歌将声音压到最低,唯恐惊动前方潜伏着的众多毒物。
“我有一种毒,可令人瞬间即死,对付这些毒物估计也是绰绰有余。”季意然话音未落,手上已闪着莹莹绿光。
李慕歌见他说撒毒就撒毒,立刻伸手拦住,口中急切道:“你可知前方毒物成千上万,如果它们没有在同一时间立刻毙命,我们的行踪将立刻暴露无遗!”
他一急,音调就不自觉的提高了些。于是前方的窸窣声立刻增大,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们。
这时待在他肩膀的“蓝渊蝶”也忽然间开始躁动不安,振翅的频率明显加快。
“事已至此,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季意然趁李慕歌回收“蓝渊蝶”之际,已旋身腾起,踏着灌木的叶梢,几个来回已将毒粉撒入前方毒物之中。
等待是漫长的,即使只有几秒钟也是如坐针毡般的煎熬。
当前方的黑暗仍旧一切如常时,李慕歌与季意然同时长长吁出一口气。
“看来我是低估你了。”李慕歌笑道,脸上满是佩服。
“当然!”季意然向来自视甚高,对于别人的夸奖也是照单全收,从不懂“谦虚”为何物。这与他年少时就已重权在握,其实有着很大的关系。
摆平了眼前的麻烦,李慕歌和季意然也不敢掉以轻心。
足不沾地的越过那一地的“毒尸”,他们悄然落在那木屋前。透过窗缝望去,只觉屋内竟比屋外还要黑暗。
“屋内应该没有人。”季意然双耳微动,已将屋内情况尽收耳底。只见他站直身体,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推门而入。
李慕歌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抬脚的瞬间,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屋内,其实并没有什么他们想象中的惊悚骇人之物,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闻,就是一间简简单单的居室。
一张雕花木床,一面锦绣屏风,一张妆台一条木凳,一方茶几两把藤椅。
床上轻覆着未叠的秀被,散落着几件素花锦衣;妆台上的银梳还缠着几缕发丝,用了一半的胭脂欲盖还羞;茶几上的茶具还很新,但杯中所剩的一半茶水却已旧到淡然无味。
整个房间虽与平日所见的民居一般无二,但却又像是故意为之。仔细看来,这木屋的每一处看似随意都是无不刻意,每一处稀松平常都是精心设计,所有的煞费苦心只是为了某种还原。
“这不是一间女人的闺房吗?”季意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在问李慕歌又像是在自说自话。
“恐怕是那只镯子主人的房间。”李慕歌拿起那只被搁在妆台前的玉镯,向季意然摇了摇。
季意然点点头,此时也看到了那几支下午刚刚被送回给黑袍人的银簪。
“没想到这杀人魔,还是个痴情种呢?”李慕歌啧啧两声,有些唏嘘地将玉镯放回原处。
“杀人魔?痴情种?伤风败俗罢了!”季意然很清楚这黑袍人与他宗族的关系。此时闻得此言,自然心中不悦。
“虽然这季长亭抢了皇嫂私奔而去,但人家才是真心相爱的一对,何况你那皇叔心狠手辣也没放过他二人,你又何苦如此义愤填膺呢?”声音是从李慕歌的嘴里发出来的,但却已不是李慕歌的声音。那声音低沉醇厚,如丝缎般将人的耳朵紧紧包裹,华丽却不浮夸,雍容又不失威严。
季意然悚然一惊,察觉情况有异的同时,身体立刻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本来他的反应已足够快,只是李慕歌的出手比他还快。快到以肉眼所不能及的速度,瞬间就封住了他周身的各大要穴。
“你以为江湖就是一帮‘武夫’天天陪你玩过家家吗?襄王陛下。”李慕歌缓缓地收回自己的食指,孑然而立。
幽幽月光穿透朱红色的窗格打在他的身上,为他模糊的轮廓镀上一层冷艳的寒芒。
季意然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圈不详的轮廓,冷冷道:“你不是‘李慕歌’”?。虽是问句,但他却说得无比肯定!
李慕歌唇角微挑,将从不离手的玉扇随意一抛,淡定从容的自怀中拿出一面镶着金蝶的血玉面具,缓缓带到脸上,摇头道:“不!我是李慕歌,李慕歌就是李无名。但你季意然却不是‘李无名’”。
至此,有些真相昭然若揭。
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此刻,季意然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迅速理清:面具将军李无名一向以面具示人,这世上得见他真颜之人简直凤毛麟角。否则在如此偏远之地若非他本人又怎会识破他的身份?
怪不得从一开始他就对他敌意明显,不见丝毫恭敬。
只是,此般相遇到底实属偶然还是因果必然?若说偶然未免过于环环相扣,若说必然,他此行极其隐秘,除非举头三尺神明,否则谁能算无遗策?
千百种推算在他脑中正发生着千百种演变,口吐之言却是滴水不漏:“李将军如此大费周章的诱我入网,可算是又为熹国立下大功一件。”
“其运天授,我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偏远之地,能够与堂堂大襄的君主不期而遇。”李慕歌摇头失笑。
“哦?如此说来孤王与将军的不期而遇,只不过是时运不济的一次偶然吗?那不知李将军隐姓埋名与一介布衣相携江湖是否也是一桩巧合?”季意然不再掩饰君王身份,语气自然更加孤高。
“想要知道故安的来历,襄王陛下也无需如此旁敲侧击。本将军已得到线报,‘逐风楼’的事情你并未食言,所以我也不会食言。”
季意然闻言,忽然感到心中有些紧张。看着对方再次张口欲言,他竟不禁呼吸一滞。
答案,近在咫尺。
他却,望眼欲穿。
李慕歌弯起一双桃花眼,惯有的挑逗中带着一丝玩味。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有趣,或者说是正中他的“想象”?
所以,他并未直截了当地告诉季意然,他想听到的答案。而是转而问了一个问题:“季意然,你为何会如此在乎那个叫‘顾言曦’的人?”
乍闻此言,季意然心中一动,脸上不禁露出刹那的怅然若失。
三年来,从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提到过这个名字,更没有人询问过他与顾言曦的关系。
他们一个君,一个臣。
多年来君臣周旋,相互制衡。光阴辗转间,似乎在世人的眼中,他们之间也只剩下了一个“权”字。
而至于其它…也再无其它!
只是,入睡之后,醒来之前,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总在一幕幕地不断循环,声嘶力竭地提醒着他,他们之间不只是君臣,他们之间不只有权力,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很多很多其它的事情。
比如,兄弟之情,朋友之谊。还有…他对他秘而不宣的贪恋…犹记得春华池畔十年之约,
也曾忆月檀花下把盏言欢,
亦溯经大漠孤烟斜阳并肩,
曾记否月下还樽醉于欢颜。
那一年长平大捷,顾言曦随襄光武帝季长风凯旋而归,第一次来到东襄。
太子季意然在东玄门奉命接驾。千军万马披靡而来,滚滚风尘中却独见一抹莹白,飒爽少年英姿勃发,跟在襄光武帝身边不卑不亢,白马轻裘。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顾言曦,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也铭刻于心。
而第二次见到他时,是在书塾旁。那天春寒未消,少年一笑却令春光乍泄。
后来,他当了他的伴读。
再后来,他又当了他的老师。
在那漫长的年少岁月中,两人同寝同食,岁岁年年相伴相知,情同手足,又甚于手足。
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顾言曦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清香是一种稀有花香,名曰月檀,来自东北极寒之地。他体内寄宿着由此花培育而出的月檀蛊,所以体带此香。
至今,只要闻到这种香气,他就会想到他。
之后战事爆发,顾言曦主动请缨到前线磨砺。季意然碍于太子身份不能一同前去,送行那天他因为赌气到最后都一言未发。但临别时,顾言曦那句郑重其事的“保重”却让他险些红了眼眶。
他走后,他自然是没有保重。日日在宫中坐立难安,一心盼着前方战报。每次看完他都长舒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再次皱紧眉。
后来,顾言曦又独自去江湖闯荡,而他再次因为储君身份不能同去。但他每次回来都会给他讲很多游历时的奇闻异事,与他分享一路上的风土见闻。并承诺有机会一定会带他同去,后来他果然没有食言。想起那段携手江湖的往事,他就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只是他二人再亲密无间也有君臣之别。责任不同,道路亦不相同,翩翩少年渐渐长成独当一面的治世能臣。少年储君也开始迈向帝王之路。
他不再教他读书,搬出了太子东宫,住进了父王赐给他的府邸。虽然东宫里依旧保留着他的居所,但为了避嫌他也很少再留宿宫中。
随着局势的愈加紧张,国事也越加繁忙。两人各司其职,见面的时间亦越来越少,偶尔的月下小酌也只是数月才有的忙里偷闲。就在季意然以为顾言曦即将离他越来越远时,那年春天他却对他立下誓约。
他说:“意然,我会守护你一生一世。”
春华池畔,顾言曦负手而立,白衣胜雪。
“可我父王说你与他只约定了十年。”
海棠树下,季意然凤眼轻挑,一身锦衣。
“我与你父王定下的是君臣之约,我对你守的是朋友之义,立的是手足之情。”
他翻手折下一支海棠:“我们就以这天地chun色作为约定,此誓不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