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语带嘲弄:“Eureka(我发现了)!恭喜你终于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我没好气理他,一心纳闷:怎么还醒不过来?
矮个子似乎明白我的困惑:“你难道不知道?她引你进梦,没有她,你很难醒来。可是现在你已经不是在她的梦里。”
“什么?”我惊问。
“她知道我们快要来,所以营造了一个梦空间,把你留下,扰乱我们视线,自己逃跑了。我们一直在等,她也没有出现。你现在见的这个空间是我们仿照营造的。”
高个子有点气愤:“好一招金蝉脱壳,上次我们已经被她骗了一次。她把你抛下来,不顾你的死活。你竟然还跟这种人交往。”
矮个子保持友善:“我们给了你能量,让你固定下来。要不然你可麻烦。”
我突然想到要逃命,立即不顾一切奔向大门,可是打开门,只见一片漆黑。黑暗本身不恐怖,最可怖的,那是一片虚无,仿佛我一踏出去,便会从这个宇宙彻底消失。
我吓得急忙关上门向后退却。
高个子说:“早跟你说过,你现在是靠我们的能量才能固定下来。没有我们,你无法醒来,也跑不了。”
矮个子说:“我们想邀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他打开门。真的莫名其妙,这时门外又有了正常的景象。我只好跟从他们上了一辆轿车。矮个子负责开车,高个子坐在一旁,我在后排。事到如今,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搞清楚他们是谁:“我应该称呼你们做梦刑警大哥,还是梦特工大哥,抑或是梦捕快大哥?”
矮个子说:“都不是,我们是梦管理员。”
我又问:“我一直想问:这是你们的制服吗?为什么像你们这种……(我本来想说“喽啰”,幸好及时收回)……为什么一定要穿黑西服?”
高个子难得亲切地回答:“那只是你们惯常固有的文化形象。我们在不同的文化,会分别以不同的形象来显现。在旧日的中国,我们穿得像捕快;在日本,我们会穿武士服;在梵蒂冈教廷,则是达·芬奇设计的穿起来像煞小丑的瑞士卫队制服。”
“我最不喜欢那套衣服。”矮个子搭嘴。
“对,让你看起来更肥胖矮小。”高个子干笑几声,又对我说:“在你们这个时空,我们自然是穿意大利西服。我们只是顺势利用你们在梦中的意识能量,好替我们省去一点能量。”。 最好的txt下载网
WDO梦管理组织与穿Chanel的印第安女人(2)
车子穿过我不熟识的街道。周围是既熟识又陌生的典型城市景象,这冰冷死寂的梦中城市,没有一点地域文化特征,仿佛可以随意移植到地球上任何一处地方。车子行驶时,不觉一点簸动,就似在冰上滑行。轿车终于停在一座建筑物的前面。风格是现代主义高峰时期的典型建筑物,好像是一整块混凝土凝固而成。表面似乎没有多少个窗,有的寥寥几个,也颇细小,从远处看来,仿佛只为了方便鸽子出入。建筑物并不是很高,却异常宽广,两边都看不见尽头。
大门旁有一个大金属牌子,上面刻着:WDO,World Dream Organization(世界梦组织)。
两个男人带领我穿过大门。甫进大堂,豁然开朗,天花板仿佛远及天际,高不可攀。建筑物内部的装潢,触目所及的景物,都以天然的巨大石块和金属为主,灰白粗糙的麻石墙与金属板的接壤处,可见硕大的银色圆形铆钉,整体感觉像是处身中世纪城堡的内部,再混合了后现代cyberlook(高新科技风格)的冰冷金属感。
他们领路走到一块灰银色金属前停下,金属中间突然垂直割开,出乎意料,原来是一部电梯,刚才看还以为只是镶嵌在墙上的一块大钢板。走进电梯后,金属门霍然关上。他们没有触动什么按钮,只是径自站着。
我问:“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矮个子回答:“见我们的主管。”
然后两个人不再发一言。我心里纳闷,没有感觉电梯有任何移动,然而只消一会儿,金属门戛然打开,门前已经换了另一个空间。究竟电梯是曾经上升、下降,抑或水平滑动呢?外面的空间明亮发白,感觉却很冰冷,我的眼一时习惯不了,有点刺痛。
走出电梯,两边是看不见尽头的宽敞走廊,触目所及,纯以银灰色金属为主,感觉我们像蚂蚁在一块巨大钢块内钻爬。往左边走,只见墙两边的硕大金属板上雕刻着一些由不同几何图案构成的符号,直径都差不多有米,我无法理解它们所代表的含义,却想起了常常在英国野外出现、在麦田上压出的巨大神秘图案,又或者是在南美洲高原上,非要从飞机上望下才能发现的庞大图形。
他们一前一后夹着我走,只听见他们的意大利皮鞋走在硬地上的清脆“橐橐”声四处回荡。我正沿途注视墙上的符号,不防他们突然停下来左转身,几乎碰在高个子身上。墙上一块大金属板又戛然分开,原来也是一道门,跟着他们穿过去,里面的空间风格截然不同。
门后别有洞天,宽大如博物馆的展览厅,足足有两层高,像是18世纪欧洲王公大臣的豪华办公室,装潢没有金碧辉煌,却古典优雅。刚踏进门,抬头可见一个天井,豁然开朗,可以望见上层,中间开了一个差不多10米乘10米的空洞,接通这一层,四边由雕刻精美、高及半腰的木栏杆围着,最触目是上层墙上两旁的巨大书柜,摆满了皮革面的老式装潢书籍,像图书馆一样。由这一层抬头穿过天井望到上层的天花板,足足有20米高。由门口到天井下的地面全铺上精美的云石,天井中间位置砌出了一个直径2米的符号。室内罗可可(Rococo)风格的灯饰发出柔和温暖的淡黄灯光,和外面冰凉的金属感cyberlook,形成鲜明的对比。
“欢迎你。”一个响亮而带威严的中年女声从办公室深处传出来。
我跟男人走进去,穿过天井,地上开始铺上漂亮的地毡。在办公室的尽头放置着一张大的实木质办公桌,宽敞的桌面上没有太多东西,都是一些古典的文具,例如墨水瓶等。
WDO梦管理组织与穿Chanel的印第安女人(3)
主管是一个外表50多岁的女人,鼻子和眼睛都颇硕大,皮肤略黝黑,看起来有点像印第安人。有人主张印第安文化是商朝灭亡后殷人移民到美洲建立起来的。我不是人类学家,对此没有研究,只是肯定美国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中国人才是美洲的原居民而大派绿卡。
她的银灰短发,明亮如霜,深黑的眼睛炯炯若炬,眼神威严而深藏,面容却非常详和,嘴角挂着的微笑仿佛是口部不可分割的天然部分,鼻子笔直宽广,颧骨圆浑高挺。总之看一眼就知是非常有力量的女人,甚至令人不禁想起拥有魔法的女巫。
她穿有钱中年女人很喜欢的Chanel经典浅色格子Tweed Suit Jacket(花呢套装夹克),跟及膝的裙是一套,里面是珍珠白色衬衣,衣领和沿钮扣襟边的边带如波浪荡漾。弹珠一般大粒的黑珍珠耳环。颈上戴着同一套的黑珍珠项链,珍珠越接近中央越大,正中最大的一粒几乎如乒乓球。很多美国和亚洲有钱女人喜欢这种打扮,结果更彰显自己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暴发户。可是穿在她身上,却优雅自然。
她身后是一道几米高的窗,由木质框架镶住,可是我看不见窗外的景色。
“请坐。”她从办公椅站起来,示意我往一边走。
办公桌右方的偏厅有几件木家私,都是古老欧洲式,由沉重的贵价木质制成。几张大椅子围绕着一个茶几。我挑一张单人椅子坐下。椅面包着厚皮革,由大圆钉固定。椅的背、手靠和脚都雕着图案。
高男人恭敬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她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和气地说:“首先谢谢你来协助我们调查。”
肥矮男人不知从哪里捧上一个大银盘,上面摆着一个银质茶壶,两个欧洲陶瓷茶杯,一个小巧雅致的陶瓷奶瓶,一个表面雕有精致花纹的银质盛器,盛满方块白糖。矮个子为女人和我各倒了一杯红茶,然后才走到一边,在高个子旁的一张椅子坐下。
“请随便。”女人说后,往自己的杯里加了两粒糖,用小匙缓缓搅拌,再倒入淡奶。看她一副雍容雅致的神态,我的纳闷也顿然舒缓一点。不知梦里的味觉是否不一样,但喝得出这是优质红茶。
她轻轻呷了一口茶,才不徐不疾地对我说:
“你大概也晓得,这是关于一位女士。我们注意到她最近连续把你带进她的梦里。”
我质问:“这有什么问题吗?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还是气定神闲:“我们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如果只是正常做梦,我们绝对会尊重他人的私隐。然而你也会同意:把人带进自己的梦里,不是平常的社交活动。我们职责所在,要维持梦境的秩序。”
“什么?维持梦境的秩序?”这是我听过最奇怪的职责。“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她再喝一口茶,把杯子放在桌上,才说:“简单来说,我们是管理梦的机构。”
“什么?梦也要管理?”难怪都说官僚体系膨胀,什么也要管。
“当然,你以为梦是绝对自由的领域吗?梦境也需要严格的管理。”
“可是……那只是做梦而已。”
“梦的世界,并非你们想象那么简单。梦的真实性和重要性,远远超乎你们所想象和愿意相信的。梦的世界,比你们的清醒世界要复杂多了。”
由梦女郎说能够催人入梦、进入他人的梦、把人带进自己的梦,到现在眼前这个女人声称专职管理人家的梦。再这样下去,只要不知在哪里又跳出一个powerful的女人,不管她说什么,我只好立刻举手投降坚信不移。
WDO梦管理组织与穿Chanel的印第安女人(4)
我尽最后努力为自己所熟识的世界辩解:“我从不觉得梦是纯粹虚幻的,然而它也只是反映了我们在现实中的经验、情感和欲望。”
她笑了:“梦不仅仅是清醒世界的影子,也不是无意识的多余副产品。梦并非完全依赖现实世界而存在。反过来,是你们的世界秩序靠集体的梦来维持。”
听她这样说,我突然有一点恐慌,怕她再说下去,我所熟识的现实只是一个幻象。
她似乎洞察我的焦虑:“当然,不是说清醒的现实纯属虚幻。可是那不是唯一的存在层次。在我们所知的宇宙里,有多个不同层次的存在领域,它们互相连接。梦的领域跟清醒的现实,有着特别的密切联系。简单来说,你们的现实之所以有固定的显现形态,是因为人类的梦有共通的特定模式。即是说,你们在梦里的集体能量,模塑了你们现实世界的形式和秩序。”
我在尝试理解她所说的。
她没有再详细阐明,只是直接结论:“所以我们的工作很重要,而且还很繁忙啊,几十亿人同一时间在做梦,你可以想象。”
“全赖我们这些优秀的干部,”她把手掌摊向两个男人,“否则,你们所习以为常的秩序只会四分五裂。”他们同时腰板挺直了一下,面上露出自豪的神情,弄得我几乎也恨不得大学毕业后立即投身他们的行列。
她嘴角挑起弹出一个笑容,轻轻耸肩摇头:“然而你们人类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两个男人的脸同时顿然向下拉长了一下。
我大惑不解:“我实在无法理解。人在晚上天马行空的狂想曲,有什么需要你们操心?”
她哼的一声笑出来:“要我们操心的事情可真多呢!譬如说,”她把手指指向一边墙上一幅风景画,是那种19世纪初欧洲的风格,追求表现那静谧的崇高(tranquil sublimity),画面忽然变成一个类似液晶屏幕的显示器。“这是一个人正在做的梦。当然,为了照顾她的私隐,梦的内容不会显现出来,只有能量状态会显像。你仔细观察一下。”
我看到很多镶满七彩缤纷光晕的光团不断在变形,好像模糊的万花筒在无规则晃动。再仔细看,会注意到有一些较黯淡的小光团,它们没有随着七彩光晕在晃动,而是像变形虫慢慢在蠕动。
“那是某种低级能量体,你可以称它们为梦界的寄生虫,专吃生物在梦中遗留的能量,人类的梦是它们的最爱,因为人在做梦时释放出大量的情绪能量。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存在体。你们得天独厚,禀赋高级的能量,那是低级能量体们所‘梦寐以求’的。”她特别强调这语带相关的用词。
“可是人类却把这些能量浪费在欲望和情绪中,而不是自我提升。你们在梦中随便散失的能量,不懂得循环再用,正可供这些能量体吸食。这过程,可以视之为能量的生态循环。可是有一些能量体进化到更加具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