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会上天堂，你一定是天使之城里最美最好的天使，所有的天使一定都比不上你。”
“呵呵，如果……我的翅膀断了呢？如果我是一个断了翅膀的天使呢？那我又怎么可能入得了天堂，也不可能下地狱，那我又会去哪里呢？”他好像在问我，更像在问自己。
我有些震惊，也有些害怕，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天使为什么会折断翅膀，折断翅膀的天使又为什么会是他，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又想怎样做。
“你怎么了？”我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没什么，吓到你了吧，只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抱怨而已，你知道我快要死了，所以老是胡思乱想。”他淡淡地笑着，说出那个让许多人听了都会觉得绝望的事实。
“加男，别老把死字挂在嘴边好不好，也许……”我想说也许他们判断错了，也许会有奇迹，可是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他说过的，没有奇迹，没有意外，就像个公式，结果是什么已经确定，现在只是进行的过程而已。
“对了，你知道天堂之门是什么样子吗？”他另起话题。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没去过。
“那这样吧，我到了之后画下来送给你，当做留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怎么样？”他俏皮地眨着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个动作，至少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有些可爱，也有些不自然。
我不说话，这种问题我又能怎么回答呢。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没问题，你要记得去取啊。”他好像很郑重地吩咐着这件事。
“哦。”我闷闷都答应着。
“小北，你最喜欢什么季节？”他突然问。
“我吗？我喜欢冬天，喜欢雪，雪景特别美，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感觉都不像住在地上，实在太美了。”我激动地描述着，因为我由衷地喜欢着雪，喜欢那些白色的小精灵，喜欢那个纯白的世界，喜欢那深深的寂静。
“雪吗？我也很喜欢，好想看一次啊，不过……应该没机会了吧。”他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而过，却又有浓浓地化不开的忧伤。
我不知道，也无法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对于他而言却只能是永远的遗憾，是上帝嫉妒他的完美吗？或者是上天对他开了一个玩笑。是的，没有奇迹，他会死，可是我可以期待奇迹啊，至少，我还有期待，那他呢？无望的等待和挣扎，换做是我早就疯了吧，还好是他，可以为自己的生命燃放最后的绚丽烟花。
那天，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忘记了悲伤，忘记了心痛，我们用油彩在对方脸上、身上胡乱涂鸦，玩着各种各样我以前不屑玩的小游戏。此时的加男就像个孩子，发现了新鲜的玩具，他认真地学习每一个小游戏的玩法，他的好奇让我觉得有些难过，不过在这最后的狂欢之际，就只留下笑容吧。
黄昏来临时，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加男想要送我的，可是刚从床上起来就又直直栽了回去，他脸色有些苍白，拳头紧握、骨节分明，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加男！你怎么了？”我真的被吓着了，赶忙过去扶着他。
“没事儿，从昨天开始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而且也没多久可煎熬的。”他的语气有点儿调笑。
“你可不可以对自己好点儿！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提醒别人你要死啊！你可不可以好好的……”我有些生气，可是再也说不下去了，所有的话梗在喉咙里再也无法发出声，所有的不甘、悲伤统统涌上心头，为他，为他的一切，为我们最后的温暖、最后的相处，可不可以不要认命，可不可以就这样下去，可不可以……不要走。
“小北？”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不要担心我，也不要为我伤心，这都是我的选择，我都知道，也都可以接受，所以，请你看着我坚强下去好吗？”
我重重地点头。
最后我不让他送我了，自己走出城堡，走回家。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有几天的时间，却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第十章 雪和男孩儿
又到了新的一天，居然，在最不可能的时候下雪了，也许这就注定了今天的不寻常。
我看着空荡荡的加男的卧室，里面没有他，他离开了？或者出门了？我毫无头绪，等等，他带走了所有的油彩和画笔，所以他还没有死，那他现在在哪儿啊？
我冲出卧室，跌跌撞撞地找到佟姨，可佟姨也不知道加男的下落，“如果加男少爷不见了，能找到他的只有小北少爷你。”，佟姨这样对我说，真不明白她哪里来的对我的信心。
慌神间看到窗外飘飞的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头脑中闪过，我也恰好抓住了它。
“雪吗？我也很喜欢，好想看一次啊。”加男昨天的话出现在我的脑海。
雪，看雪吗？还带着油彩，加男，你究竟在哪里，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出了“城堡”，仔细观察路面上的脚印，天还早，人并不多，还下了大雪，人的脚印应该会很明显。
果然，路面上除了我的脚印还有另外的脚印，不过因为被雪浅浅覆盖难以发现，我沿着脚印前进，它通向这里的小树林。
树林很静，放眼望去尽是纯白，雪的世界啊，我曾经那样的喜欢这样的银装素裹的世界，现在却有些为此而担忧，因为加男穿的白色上衣和浅色裤子，因为他的脸苍白如雪，我真担心自己会因为视觉疲劳在一片白色中忽略了他。我一路疾行，却发现了这个冬季的奇迹。
红的脚印、黄的脚印、蓝的脚印……这一串五彩缤纷的脚印在雪地上是如此的耀眼，像是跳跃在雪国中的一个个小精灵，我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它们跳跃在我的周围，带着我向一个方向走去。也许这些是那个天使般的男孩儿留下的，这样想着，我决定跟着它们走。一瞬间，幻觉消失了，我的视线再次变得清晰，眼前还是那些鲜艳的彩虹般的脚印，但我还是决定沿着脚印走，我强烈觉得这是加男留给我的。
脚印的尽处，有一个巨石，巨石下是加男吧，我看到了，他沾满油彩的脚掌。我飞奔过去，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有些害怕，我害怕那个最令我恐惧的事情变成现实，我甚至不敢去确认他是否还有呼吸。
“他只是睡着了吧，他应该只是睡着了吧，对啊，他累了，所以睡着了，睡在这里有点冷吧。”我说服自己这样想着。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着他身上，一不小心碰到了他早已没有温度的身体，我像触电似的退了好远。
“怎么这么冰啊，加男，快起来，太冷了，再睡下去会生病的，我们回去再睡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和他说着话，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明明他还在笑啊，那比我之前见到的任何一个笑容都要美，他怎么可以这样笑着离开呢，怎么可以！
我试图移动他，却意外看到了他身下的镜子，和镜子上的油画。
那是天堂之门，原来是天堂之门啊，加男，你真的看到了吗？还有门外的折翼天使，是你对不对？你曾经问我折翼的天使会去哪里，原来这就是你的答案啊。
“听说在天堂入口有一扇拱形的大门，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使从那里进去，然后生活在天使之城里。”
“如果……我的翅膀断了呢？如果我是一个断了翅膀的天使呢？那我又如怎么可能入得了天堂，也不可能下地狱，那我又会去哪里呢？”
原来这就是你的答案啊，圣光对吗，你只要那圣光的温暖对吗，那是你的梦想和所有的希望，原来你一只想要的只是一份宁静和释然，所以才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吗？我惨笑，原来我从未读懂他。
“对了，你知道天堂之门是什么样子吗？”
“那这样吧，我到了之后画下来送给你，当做留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怎么样？”
这个礼物很好啊，现在我收到了，但，你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一直在想，我和加男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和他从相遇到永诀只有短短的六天。这六天对于我来说就像是镜子里的童话，既真实又虚幻，“城堡”还在，镜子还在，人却不在，有时会觉得他好像从未来过；那个叫加男的男孩儿对于我来说也像是镜子里的童话，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给了我一个奇迹，却又把它撕裂打碎，只留给我深深的遗憾。
我们不算朋友，没有什么友情可以让两个人这样靠近彼此；我们不算情人，情人间没有这样豁出去的纯粹；我们也不算知己，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了解过他，就像他也不了解我。就像一艘残破的渡船恰好飘到一个荒芜的码头边，他们同病相怜，他们相互依靠，他们相互陪伴，但码头阻止不了渡船的渗水沉没，渡船沉没后，码头继续荒芜，只是更加寂寞和悲伤。只是在对的时间恰巧遇到一个人，无论对错，因为遇到的，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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