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去叫,也按九五扣拿。案目手中掌握着一批大商贾、阔太太之类的客人。案目们多是积了三四场戏后,才去公馆里结账,这样可以多报看戏的人数,多出来的收入尽入自己腰包。每逢新角儿登台前三天的打炮戏,或是新戏上演的前一天,案目们一般会主动跑到客人面前,说这场戏的位子都订满了,我怕您拿不到好位子,就留了几张票给你。客人本来有事,不想去,被他们这么一说,只好去应酬一下,碍于情面不想买也要买了。
案目们在每年生意清淡之时,常有“打抽丰”之举。他们与戏院老板谈好,包定若干天,这包戏的价钱只计成本,不算利润。院方只求保本,由案目付款,所演的剧目,由案目指定。案目自己来印戏票,假定有1000个座位,他们就印1300张票,把票分散给客户,说:“某日,请你们府上各位去看戏,我给你们留了15张票。”于是客人说:“15张票太多了,这几天没时候,给我12张吧!”这样一来,这12张票无论有无人去看戏,自然是要付钱的。这样的“打抽丰”,自然十足客满。
案目在戏院里的势力坐大之后,甚至可以左右老板的意志。如果老板约的某某角儿,到场之后如不对案目有所“表示”,他们下次就对老板提出一致反对意见,说某某角儿的票不好卖,必须请某人某人,我们才有把握,一定能卖钱,老板只好依他们。如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案目们竟会提出全体告退的要求,老板没办法,只能屈服。
实际上,案目已经成了另一种恶势力、地头蛇,戏院、戏班双方都备受他们的辖制,有苦难言。为了改变这种状况,上海的芮庆荣、孙兰亭等人决定扫除案目的恶势力,开文明戏院的新风。他们把以前放电影的新光影剧院改成演京戏的新光大戏院,院方有雄厚的资本,无须利用押柜等资金运作、经营,一切决定由老板自己做主。约请哪位演员,定什么票价,都不受别人限制。任何观众看戏,一律直接和戏院票务室联系,可以电话预订座位,由戏院派人送票,不多收任何费用。同时还约请极具号召力的名角来配合,彻底摆脱案目,才能在上座方面有把握。马连良就是一个上佳的角色人选,只有他和他的扶风社才有这样的实力,也更便于上海观众接受这种新的风气。当孙兰亭与马连良提出此事后,马连良说:“扶风社,就是扶正气之风的班社!”这一做法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此后,上海各大戏院逐渐废除了案目制度,戏院也从此开始了“对号入座”的新规则。
新光大戏院联合马连良的扶风社打响了“打倒案目”的第一炮。开张演出定于1936年大年初一,早在一周之前戏票就已全部售罄。扶风社的人马也提前来到上海,准备开锣。班里有人闲聊天时对院方说,为了你们上海这事,我们这回在北京都没能来得及参加“窝窝头会”的大义务戏,我们角儿可给足了你们面子!原来每年春节之前,北京的名角都要联合起来唱几场义务戏,自己不拿钱,所得收入用于帮补梨园界的穷苦底包艺人,让他们过个好年。这是有德行的好事,而且是有相当地位的名角才能参加。如果名角未能参加年终会演,则会被认为有失身份。上海的底包演员一个个眉精眼企、冰雪聪明。便顺口搭话地说,那就请马老板给我们唱一回义务戏吧,天下戏班是一家呀!我们这些当底包的不比你们北京的强多少!
第三章 步入辉煌(9)
上海的演员与北京不同,北京的演员是拿“戏份”,每演一场拿一次钱。底包、龙套等每天常常赶包,即在二三个剧场分别演出;上海的演员以前也和北京一样,四处赶包。曾有一个花旦演员叫“小双凤”的,演一出文明戏,扮一个时装女子,不卸妆乘着黄包车奔下一家赶场,在租界里的四马路被巡捕拿了。罪名是“男扮女装”,中国人在那里没处讲理,以后就都不赶包了。上海的戏院实行“场团一体”制,即演员都固定在某个剧场,按月拿固定工资。名演员也一样,算“坐班班底”,工资比较高,普通的底包、龙套就没多少钱了。
演员之间闲聊的话传到了马连良耳朵里,他也同意为上海的同行们尽点心、出些力,可没两天就过年了,没有档期怎么办呢?不久,他想出了一个兵行险招、别开生面的“高棋”。他主动去找老板芮庆荣,对他说:“我们想在大年三十半夜唱一场守岁戏,你有什么意见?”芮庆荣听后武断地说:“您别开玩笑了,大年三十晚上大家都在家中守岁,吃团圆夜饭,有些店家忙着收账,那有工夫来看戏呀?”马连良却信心十足地对芮说:“你不用管,不要你的包银,只要把戏院借给我们用用,花些电费,前后台演职员一切由我马连良负责,卖下钱来给大家分红,作为新年红包,希望你赞助我们。”芮老板听马连良这么一说,没有问题,一句闲话。马连良于是与后台管事的商议戏码,不能与大年初一开张的《龙凤呈祥》重复,他不但演戏是主角,派演上也是能手。于是排出刘奎官、刘连荣、马春樵、马四立等人的《英雄会庆贺黄马褂》,大轴是马连良、华慧麟、叶盛兰、马富禄、李洪福的全本《御碑亭?金榜乐》。后台的大小角儿、班底、龙套无不兴高采烈,马老板肯这么出力为大伙谋福利,大家全都卯足了劲儿,准备大干一场。第二天即刻见报,不到下午戏票全部售光,芮庆荣眉开眼笑地说:“马老板真有一套,大年三十晚上买了个满堂,真是喜气临门了!”
1936年春,喜剧大师卓别林来上海访问,梅兰芳陪他及其夫人宝莲高黛来到新光看马连良的《全部法门寺》。当演到“行路”一场时,台下寂静无声,观众们都聚精会神地静听马连良的那段西皮慢板“ 坞县在马上心神不定”。卓别林用右手在膝上轻轻试打节拍,津津有味地对梅兰芳说:“中西音乐歌唱,虽各有风格,但我始终相信,把各种情绪表现出来的那种力量却是一样的。”演出结束后,在梅先生的陪同下,卓别林夫妇到后台拜会马连良,双方互表敬佩之意,并合影留念。马连良穿着县令的行头,戴纱帽,着蓝色官衣,卓别林则西服革履。拍了一张二人拱手照,一张二人握手照。卓别林还表示要扮一个“贾桂”,拍照留念。马连良也向卓别林请教美国人是如何经营剧院的?美国艺人是怎样一种生存状况?卓别林一一做了介绍,并推荐他看一些美国的纪录片,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散戏之后,马连良非常兴奋。回到家后,对夫人说:“我就爱唱这出《法门寺》,除了能让生、旦、净、丑都出彩外,常常给我带来好运气。记得民国二十一年,老爷子让我唱戏筹款,给东花市小学校修教室,请了萧先生和侯爷(侯喜瑞),唱的就是这出。萧先生的贾桂,在收到赵廉的银元宝后,爆了一句冷哏:‘把侯巴儿(指侯喜瑞,回民之间的戏称)给我带来的那个油香(回族节日食品)给他烤两张!’这台底下的回回观众能受得了吗?全‘喷’了!当天的筹款不但能修教室,还多置办了50多套桌椅。有一年在上海唱完这出戏,有个日侨叫冢本助太郎,研究‘马派’多年。他们日本人还有一个###剧研究会,非常热爱我的艺术。他说,中国的民众有文化,能对历史上的人物刘备、诸葛亮、薛仁贵等等了如指掌,都是咱们艺术家的功劳。他还想请我去日本演出,说日本人不只是喜欢旦角艺术,就是指梅兰芳和绿牡丹,希望我能成为以须生东渡的第一人。今天,卓别林又来看戏,给我讲了不少世界上第一流戏院的情况,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东西,希望能在新新大戏院得已实现!”
第三章 步入辉煌(10)
北京的戏院多集中在正阳门外、前门大街两侧,如广德、广和、中和、庆乐、华乐、华北等。许多都是由前清的茶楼、茶园逐渐演变而来,已经落后于时代。到了20世纪30年代,可称得上现代化的西式戏院也就是东华门的真光戏院(今儿艺剧场)、珠市口的开明戏院(后改珠市口影院,现已拆除)和西珠市口的第一舞台。但若与上海、天津的新型戏院相比,还是逊色不少。向来与时俱进的马连良早就留意到这个问题,他的剧本、音乐、服装、道具等经过不断的改革创新,已经形成了典型的马派风格。如果再有一所固定的演出场所,这样就可以一展自己的才华,使马派艺术更加尽善尽美。他想投资兴建一座新型的戏院。
于是,马连良与富商萧振川,华乐戏院经理万子和等人合股,在西长安街南侧,西单与六部口之间,兴建新新大戏院(后来的首都电影院)。由著名建筑师刘世铭设计、陆根记建筑公司施工兴建,于1936年春夏之际动工。从建筑设计、内外装修、辅助设施到经营方针,都以马连良和万子和的意见为主。因为他们二人,一个是走遍大江南北的名伶,一个是经营戏院多年的老板,都是经验丰富的专家。如今自己开戏院,自然是扬长避短,自出机杼,以服务观众和便利演员为目的,来争取营业的繁荣。
只要不去外地演出,马连良几乎每天下午都在工地,朋友们找他,都知道打电话80011到“新新”。为了了解美国剧场情况,他看了五遍电影《威尔逊总统传》;里面有许多在剧场内演讲的镜头,可以有些感性认识,作为“新新”的参考。他自己还设计了一个两颗心形的铁艺图案,挂在戏院外墙的两侧,既表示“新新”的谐音,又表示马连良与观众心心相印之意,十分别致。正门上方镶嵌着一个三环型的徽标,三环内写着马连良三个大字,中心位置是“扶风社”三个字,标志着这里将成为马剧团永久性的演出场所。戏院的外墙由里出外进的耐火砖装饰而成,老百姓称之为“疙瘩楼”。戏院门前要求可停放几十部汽车,即使车水马龙,也不致交通阻塞。院内前厅有一大型衣帽间,便利观众冬季存放大衣。戏院内部座位,楼下散座呈扇面形辐射式,地面前低后高,舞台宽广,就是楼下最后一排,最边上的位置,也能看到整个舞台。楼上有两层包厢,包厢内有小灯和电铃,一按铃就有茶房前来送水,这在当时十分先进。包厢后是散座,整个戏院共有1413个座位。
在舞台的下面地下室里,可以存放衣箱、把子、彩匣、梳头桌等,用于一般演员化装、扮戏,场地极为宽敞。几十个人同时扮戏,互不妨碍,十分方便。在舞台后面,有数间大小不等的化装间,为角儿们所使用。如遇大型合作演出及大义务戏,房间也足够。室内设有挂行头的专门衣架,供临时休息的沙发床,特别还增设了可以洗浴的卫生间,让累了一晚上的大角儿可以沐浴之后,舒舒服服地回家。
为了让观众极尽视听之娱,戏院安装了最先进的音响设备,马连良曾带着弟子王和霖、王金璐、李慕良和长子马崇仁等前往戏院工地,亲自检验音响效果。让他们几位站在舞台的不同位置,自己跑到台下观众席五六排处坐下,对台上的人说:“每人唱一句‘劝千岁’”。“劝千岁杀字休出口……”台上每人按次序唱了一句《甘露寺》的西皮原板。“好!”马连良大步向剧场中部走去,他又说:“每人念一句《群英会》的上场对儿。”“运筹扶汉室,参赞保东吴。”台上的人又依次念了鲁肃上场的两句台词。“好!”马连良又大步流星地走到剧场最后一排的角落位子上,大声地说:“念《空城计》的引子!”“羽扇纶巾,四轮车……”“诸葛亮”们依次“出场”。“好!”一声出口,马连良不见了。一会儿,“唱一段流水板”的声音从高外传来,几人抬头一看,马连良已站立在二楼的中央了。
第三章 步入辉煌(11)
舞台横宽,纵深较长。像演《安天会》这样的大场面戏绝对施展得开。台前端左右各有一个大的“碧纱罩”,纱罩外面上画有蓝白色相间的云龙图案,外面观众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能看到外面。靠下场门的“罩”内是乐队。靠上场门的那一个,放舞台桌椅,或演员赶场时换行头之用。
为了新新大戏院的开幕,马连良郑重其事地特制了一幅舞台上用的幔幕,戏班人称“守旧”。说起这“守旧”,还有一段古。在20世纪20年代,上海夏月珊、潘月樵等人在“新舞台”演出时,许多新戏皆使用了大型布景,真实道具。这些新戏通常放在大轴的位置,布景片子吊在舞台的上空,非大轴位置的戏,多为传统剧目,不用布景。就让师傅们从上空放下一幅软片布景,左右各画两个门框,有门帘,分为上、下场门,中间画一个“狮子滚绣球”或者“万象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