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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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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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连和二营的其他连队在高平的街道上行进着,向4号公路进发。

  出了高平市区,他们远远就看见公路前边有几个高大的烟筒,当队伍渐渐接近烟筒时,黑子发现那是越南人的砖瓦厂,他黑洞洞的枪口伸了过去,紧张地注视着那些砖垛。队伍走得很慢,时不时地停了下来。在离4号公路约200米的一片树荫下,肖保国叫各排排长到前边来,下达命令说:每班成两路纵队,沿公路两侧有利地形展开,并派出侦察班沿途侦察敌情;各路并进,消灭任何可疑目标。

  一排冲进树林。不一会儿,各纵队彼此失去了联系,各班和本班的侦察员也失去了联系。

  春日的高平郊外,阳光明媚。砖瓦厂红砖墙右边的树篱上鸟儿成群。大地新披绿装,清新无尘。虽然没有一丝风,黑子却仿佛站在风中,身子向前倾斜。快到砖瓦厂大门了。他满身是汗,直愣愣地盯着4号公路上蒙上一层尘土的绿树。

  有个人影在砖瓦厂大门入口处闪过,他的长头发,短裤衩和脖子上挂着用弹壳自制的首饰历历在目。黑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他把枪举了起来,凝视着在大门入口处随风飘去的那个人影,“这一定不是我们的人。”

  “可能是当地老百姓。”轻机枪手黄雄彪提醒他。

  “不可能。”黑子争辩说,“像他这种年龄的青壮年都藏进山洞打游击了。”

  “问题是你没看见他留的是长头发?”

  “依我看说不定是越军特工,他身手敏捷。”

  “好吧,不管他是老百姓还是特工,反正他被我们发现了。你说怎么办?”

  “干掉他。”黑子说这个字眼时发音特别,说着又蹲下来。

  黄雄彪架好机枪,趴在地上,来了个点射,打破了沉静。他停下来大声喊60mm炮手陈秀颖,没有人应。又等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动静,他站起来看了看,是很大一片的砖垛。这时,在他背后有口令声传来,张孟福和陈秀颖分别扛着60mm迫击炮筒从他身边跑了过去。张孟福伸出右手,竖起母指向前看了看,然后把炮筒往地下一墩,右手斜扶着炮筒,左手拿炮弹放在炮口上,黑子马上捂住耳朵趴在地上。60mm迫击炮炮弹曲射落入砖垛中,他趴在地上,地面都在震动。一股呛人的浓烟和焦臭味刚一散去,那边就有一块床单布举了起来,似乎还不够,又挑起了一条白毛巾,两只手各执一块,使劲摇晃,表示投降了。黑子猫腰从侧面包抄过去,他踹开了门,大声喊着:“诺松空叶!”那人举起手,浑身不停地哆嗦。他抱住后颈,离开砖瓦厂院子,从大门出来,站到院子围墙前,等待慢慢走近的七班战士。黑子一把扯下了挂在他脖子上的鸡心项链。看来这小鬼子手还灵得很。他把掷弹筒弹壳的底火锯掉后,做成项链坠儿,再在项链坠上安上一个*女人像,扣上一块薄薄的有机玻璃,然后用小锉磨得溜光闪闪,锃亮逼人,挂上手榴弹拉环线,就成了一个项链,戴在脖子感觉还真是不错。但他手上的戒指黑子不怎么喜欢,那戒指是一只蝴蝶形状,用枪榴弹尾翼做成的,黑子把它送给了班长胡志清。这越南人受了冒犯,怒容满面,但黑子不屑一顾。他们把他拽了过去,用绳子紧紧捆住了他的手脚后就扔到了停在路边的车上。

  三排呈一字散开,齐头并进。由于三排长何志坚受伤仍在住院,排长一职则由副连长谭光宗兼任。谭光宗是个高个子,身板结实,肌肉发达,性格率直,平时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玩扑克牌,打输了同样带头钻桌子,还一脸乐呵呵的。尽管如此,他打起仗来却是有板有眼,一点也不马虎。自从上了战场,谭光宗特意把自己装束得像一名老资格的指挥官,手枪挂得很低;脖子上佩62式望远镜,高挽着衣袖。他最经典的动作是:右手拿着一把54式折叠枪托型冲锋枪,左手往前一挥,大声喊道,“跟我来!不要让小鬼子溜了。”一看他这架式,是何等威风!黑子描绘他“是一个强悍、激进、英勇的军中猛将。”

  在接近一个三岔路口时,他们看见有汉字路标插在地下,分别指向高平和谅山,有两辆坦克守在那里。道路的中间已挤满了各型大炮的牵引车辆,有122mm榴弹炮,还有152mm加榴炮,107mm多管火箭炮,一排排的炮管反射着耀眼的寒光,高射炮也在其中晃动着,高射机枪都搬到车上竟还有多管高射机枪。坦克和水陆两栖坦克炮管都转向后边,前边则由坦克兵步行引导,吱吱的左右移动着,柏油路面被坦克的履带碾压得裂开了缝。大型舟桥车也在向前笨重地移动着,油罐车则掺杂在其中。汽油和柴油烟雾迷漫在漫长的公路上。

  全副武装的步兵,也加入到这支车队的行列中,有的来自第43军127师,还有的来自第54军160师各个团。通讯兵背着步话机,边走边喊着,数不清的通讯天线晃动着。很多车队停在路边还没有出发,驾驶室顶都包有大量的棉被,两侧车门挂着打好的背包防弹。

  整条公路上都是中国军人,前后望不到头。大批的越军俘虏也被随队一起押送着,他们被绑成一串,身上都背着粮食和弹药。黑子仔细看了看这些俘虏,他们表情好象没什么被俘的感觉。那些越军女俘虏身上穿着红色西装和红色裙子,都光着脚不穿鞋,跟着部队走。这些越军俘虏真是美女了。只可惜皮肤有点黑。她们停下时,三排的战士便跑过去围观,女俘虏扭过脸,给他们报以友好的微笑。黑子问押送这批俘虏的一个满头大汗的战士,“她们是干什么的?”那战士却笑而不答。

  公路两边的民房大都没人,靠公路太近的房子很多都被烧毁,地上的子弹壳很多,还有不少黑漆漆的老式步枪,枪栓都被拿掉了,发臭的尸体还有被捆着手的,看来民兵不少。

  而在公路周围、小村子里,在草丛及灌木纵横交错的绿森森的山丘沟壑间,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班长胡志清看着不远的小河和小河对面的森林,感叹地说:“真安静。”

  “好像森林三点钟方向有一个村庄。”黑子小声说。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公路,目光停留在路旁一棵怪模怪样的苦楝树上。

  “是的,一个村庄,我们去那里看看。”胡志清说:“大家注意保持好队形,交替掩护前进。”

  三排的战士深一脚浅一脚涉过河湾,向岸边的森林包抄过去。林中传来鸟儿的鸣叫,衬得周围分外幽静。黑子在自己的喘息声里奔跑着,杂草在他的脚下发出细碎的沙沙的声响。他在那棵奇形怪状的苦楝树前站住,按照记忆确认了村子的方向。他感激似的在树干上拍了拍,稍作休息后,又继续朝前穿插。

  他们一路不停地搜索,穿过有树篱围着的牛栏、菜地、像群岛般的山丘。越南村庄的房子大部份都是用稻草合泥垒的墙,稻草盖的屋顶;有的孤零零地座落于一个静谧的山谷里;有的靠近,聚集在公路边,直至形成了一条街,接着又是重新分开。在田野中分散的树林,斑斑点点,象星罗棋布的绿色云块竖着深绿色的三角形的角尖。

  黑子站在村庄前阳光闪亮的大路中间,两旁是参差不齐的房屋,渺无人烟,除了每隔一段路就有死掉的牲口、死人,一堆令人迷惘、静止不动、在阳光下开始腐烂的东西。

  据说村子第一次毁于兵火。(在此以前已经多次为洪水所吞没)是在两村战争,也就是南北战争期间,此后又多次在战争中先后被中国人、柬埔寨人、中国人、泰国人、蒙古人、中国人、法国人、日本人和美国人所毁灭。

  村里人已经非常善于应付兵祸,知道到时候究竟应该怎样对付。他们首先把一切吃的、镰刀、犁耙之类的东西全都藏起来;然后把所有的水牛赶到丛林里去;最后,除了个把又老又弱、动弹不了的老太婆外,把全村的人都聚集起来,一齐消失在丛林中。村庄多次被毁,村民又精起应付,结果这个村庄连同它那些善于隐没在丛林中的村民,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一切全是幻觉,不过这倒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不管是以前不断来毁灭村庄的军队还是现在正在这里进发的大兵,都是幻觉;而且所有的战争,所有造成村庄被毁的战争起因也全都是幻觉。实际上,除了丛林,除了这弱肉强食、秩序井然的处所外,一切都是幻觉。所有的人,人的一切财产和激情(包括战争狂热)全都是幻觉。人在自己的心灵中创造了自身(也就是说人是他自己的幻想的产物),而人的心灵却又是一片浑浑噩噩的所在,结果人自己反倒忘了自身怎样,为何得以创造,从而也就注定要漂泊无依,设法灭绝自己的种族。

  起初他们都不敢直接进入村民的屋内。有人开始向里面扔石头看看有没有没地雷,再打几枪,然后猫着腰端着枪,慢慢的一步步的进去,一看没有抵抗,回头一摆手,其他的人都跟在后面冲了进去。越南人的房子前面都不宽。正面堂屋供有神龛摆放的神都是中国武将,两边挂有汉字对联;这些房子有一条走廊通向后边,连着各个房间再往后大都有菜园,种着菠菜。他们进入室内后,大小箱柜都要清理一便。接着枪托一阵乱砸,锅碗瓢盆也要过一遍枪托。在进了几所房子后,后来,他们直接用抢托猛砸那房子的大门,一脚踹开它,端着枪直往里面冲。黑子发现有一栋房子损坏严重。墙壁被炸倒,部分屋顶被迫击炮弹炸塌,所有的窗玻璃都碎了,地上堆满灰泥、砖块和碎玻璃。那墙壁上还帖有人民画报,有粉碎四人帮的内容,有雷锋的照片,还有关于中国*的有关报道。室内的光线半暗半明,这是说,一种完善的、有东西围住的空间(并非他们没有在几天内学会了懂得墙的价值和牢固性以及对墙壁的可信赖性,这是说,其可信赖的程度几乎和一个肥皂泡那样—不同的是,肥皂泡一旦破裂,就只剩下一些极其细微的水珠,而不是一堆乱成一团的灰蒙蒙的尘土和可以致命的砖头和屋梁了。不过,这没关系,重要的是有堵墙在自己身边,头上有屋顶天花板,这就不是再待在外面了。

  黑子捏着冲锋枪的枪管,枪托靠地,一只手臂稍向背后垂下,好象拿着一些拖在身后的东西,象拖着一条狗绳,恶作剧的人早已把狗解开了,或象一个酒醉的人手拿空瓶,而同时把前额贴在一只手臂上想获得点凉意。他听见班长胡志清在背后打开衣橱在搜索,朝地板上乱扔下女人和男人的衣服。现在,他们又置身于房子外面,在广阔天地,在软绵绵的空间,在真空中飘荡,四周包围着的是嘈杂声,或更确切地说,象是战场平静的吵闹声。这时有轻机枪的扫射声传来,哒……哒—哒……地响,象缝纫机一样微弱,在安宁静止的广阔天空下的寂寥的田野中消失、消耗、沉没了。(从他们所在的地方看去,公路上没有任何东西在动)。后来一切归于沉寂平静,房屋、牛栏、菜地、树篱、阳光灿烂的田野、南面天边的树林。朝左边去一点,大炮平静的响声由宁静的热空气传来,并不很响,也不猛烈,只是一个劲在打,好象一些工人在什么地方不慌不忙地拆屋,就是这样。

  过了一会,他们又在四堵墙之间。黑子望望那泥屋的隅角,又望望那些走进去的人。他听见副连长谭光宗在背后喊道,“好啦,大家散开。继续搜索。”他们把所有看上去象武器的东西全都收集起来,推推挤挤地堆到黑子刚才搜索的那幢房子前的院子。其中看去最危险的是一张弓,一柄古老的弯刃腰刀,一枝法国式长简前装枪,还有一尊青铜兽面龙尾狗,尾巴尖上铸有一颗小星。

  黑子坐在一棵小叶榕树的树荫下,身子往后一靠,检查枪上的保险机,把枪搁在腿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揉皱了的金色过滤嘴香烟。突然,一声巨响,一发M79枪榴弹在小叶榕树的上方和房屋旁边炸开了,被M79枪榴弹击中的房屋砖头的碎片化成了土,灰膏变成粉末,木头找到了斧子。黑子本能地一个侧身翻滚,趴在了地上。小叶榕的树叶被震得满天飞,随后又飘落下来,在地上滑行,铺满了草地。黑子抖掉满身的树叶,抓住小叶榕树干坐了起来,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他端起冲锋枪一阵猛烈扫射,接着就猫着腰向M79枪榴弹射出的方向冲了过去。他看见那里有一条绳子晃动了一下,下面是一座土堆,一个越南女兵,手握M79枪榴弹正埋伏路边的草丛中。奇怪的是,面对黑子黑洞洞的枪口,她并没有跑,竟然站了起来。后边轻机枪手黄雄彪慌乱中挘Ф税饣鲎臡79榴弹枪使尽全身力气想站立起来,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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