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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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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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中的人。他后来在战斗中荣立一等功。现在已经复员回到北京。”

  “从总体上讲,干部子弟在部队多数是出类拔萃的。他们思想活跃,军事训练成绩好,为人直爽,敢怒敢言。只是按照有些人的说法,干部子弟傲气,不好管理。但在平时训练中以及实战中,实践证明这些人不愧于军人的后代。当然,也有个别人不行。我的一个战友,兄弟俩都在我们一个师,战前都调走了。但当时并不知道部队要去打仗。大家都说他爸爸在军区机关,知道部队要打仗,所以把他们都调走了。”

  “可能许多人都认为,干部子弟只会享福,不愿意上山下乡,所以才到部队。其实,那时部队的生活可能比上山下乡好,但训练是很苦的。我们部队的农村兵,在家里干一天挣的工分,到年底才合二毛钱,就是这样的人,到部队都觉得太苦。可想而知干部子弟在部队不仅要和他们吃一样的苦,甚至比他们还苦。况且这些人都是真心想为国家、为军队做贡献的。因为从小就受着这种为国家为人民效力的正统教育。”

  “战前,我们43军副军长和师长都在北京学习,接到命令后,他们便提前结束学习任务回部队。那几天,部队处于一级战备,什么时候走,去哪里,谁都不知道。只是准备、训练,但时刻等待着一声令下,立即开赴战场。”

  “我记得有一天,团里召集各连指导员开会。全团有十几个新兵体检复查不合格,要退兵。其中有我们连一个。当时部队已经是一级战备,什么时候出发谁也不知道,也生怕赶不上。自福州火车站上了车后,指导员杨保红开始作我们新兵的思想工作。因为担心我们有思想顾虑,所以他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你看,要打仗了,有人开始害怕了,是不是?可他也不敢说。像你这样多好,可以不用去打仗了。’指导员不时的做一个湖南新兵罗德林的思想工作。‘我不想回去’,罗德林说。听了这话,我心里知道这是他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里还是怕打仗,那没意思。毕竟不像我们铁了心,盼着上战场。指导员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当时已经断定,做好这个新兵的思想工作不是什么难题。”

  他们从福州上车,到江西南昌,再转车去衡阳。一路上,感觉到地方的人们仍和平时一样。普通百姓并不关心军队将要干什么。这个国家将与作恶的小邻居发生一场小小的战争,他们完全不知情,可能也不关心。

  果然不出所料,到湖南衡山县武装部后,县武装部的人就是不愿意接收。因为在当时,新兵被退回去,是武装部工作中的失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总被认为是不太好的事。所以死活不收。理由是要他们带新兵做复查后再做决定。而部队当时是根本没时间等。

  “指导员可说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黑子说,“新兵普通兵体检标准中原本就没有肝功这一项,所以这个兵体检合格送到部队,武装部是没有任何责任的。”部队在复查时,根据他的情况做肝功复查,查出是乙肝,不符合普通兵体格标准,送回来也是符合规定的。这里面武装部和部队都没有错。原因就在于体检标准的设定上。“不行,不论什么原因,我们收了,就是我们的问题”,一个武装部干部说。“我们必须复查,你把兵带走,如果复查结果是乙肝,我们派人去接”,另一个干部打圆场。交接工作很明显不顺利。

  可这在杨保红来讲根本不可行。再把新兵带回去,等于没完成任务。杨保红继续重复着他的道理。无奈他们根本听不进去。“部队现在要打仗,你们都知道。现在部队处于一级战备,什么时候出发,我不知道。总不可能因为一个新兵影响部队行动吧?你们湖南省军区政委原是我们军政委,也是我们家世交。如果你们坚持不接收,我只有打电话到省军区,让省军区来决定这事了”,杨保红很严肃的对武装部的干部说。

  这招果然见效。他们说研究研究。半小时后,他们出来对杨保红说“新兵留下可以,但我们要复查,如果情况不符,我们要送回你们部队的。”说话的态度很严肃。黑子心里暗自好笑,这种情况下还装什么蒜。但杨保红依然很客气,“完全可以,感谢你们对部队行动的支持。”杨保红一面说,一面签好文件。立马转身离开。看来还是上级比下级厉害。武装部是难得看见省军区政委的。他们可能也怕真较真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当天晚上上火车,夜里到了衡阳火车站。由于换乘的车还有近二小时才开。他们就去车站外面溜达。

  “夜深了,路边一溜挑担子的,几乎都是卖酱豆干乳猪脚的。我们都不敢吃,怕不卫生,但感觉倒是挺热乎的。当时衡阳车站正在扩建,在一个临时候车站房子里,我看到一个车站女服务员,挺漂亮,跟罗德林像极了。于是努力回忆,罗德林有妹妹吗?左想右想还是想不出个头绪,心想就当她是吧。

  看着那里的情景,好象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照理说,马上要出发打仗了,这一次还不知能不能安全回来,应该会有些什么感触的,但那时却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想想,可能还是因为我们是军人,对战争应该是有潜意识的思想准备吧。”

  11月23日凌晨,火车到达桂林站。卡车把他们拉向新的驻地。黑子被分在129师387团二营四连。没过几天,部队就向战区开拔了。

  野战军长途输送,除了重装备外,连队基本是坐闷罐车。平时对这种拉货的铁皮闷罐车看不上眼,平生也是第一次坐这种车,可这次黑子却真实的感觉它的优点了。两个排合乘一节车皮,上车后,被子铺开,整个车厢成了一个大大的“卧铺”。一路除了到兵站时下车吃饭、“出贡”,就在车上。有打牌的,有聊天的,有喝酒的。总之,休闲而已。偶尔也集合起来讲讲战场常识。

  在向战区开进过程中,实际也是向战争的开进过程。他们很少有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多数人根本不愿意去想。因为一想到战争,你就不可避免的会想到自己会怎么样,会不会负伤?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负伤?受伤部位在哪,伤重不重?会不会死等等这些问题,其实不会有什么答案的。因为战争就有危险,而这种危险是普遍存在的。无论你想不想,都是客观存在的。而如果你执意去想这种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你就会陷入其中。如果弄不好,最后只会是恐惧,这是对军人意志的摧残和毁灭。聊天中谈到的最多的想法是如果是轻伤,要表现一下,来个轻伤不下火线。如果是重伤,那就绝对坚持战斗,直至牺牲。因为残废的英雄没有意思。这可能跟东方文化有关,一讲到将士,就说到宁可战死,不当俘虏。不象欧美国家,当俘虏是很体面的事情。东方不一样,总认为当俘虏是很耻辱的事。所以宁可战死,也不愿意当俘虏。上面说到的思想,可能也是当时比较普遍的一种想法吧。但即使这种想法,也会改变的。因为人在平时是很难体会到战场上的那种心境的。平时夸夸其谈的想法,到了战场上,在隆隆的炮声中,在呼啸飞过的子弹下,许多想法都是在瞬间就发生变化的。

  一路上,因为闷罐车窗口少,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欣赏沿途美景。况且那时人的思想也很单纯,农村兵更不太可能有这种情趣。大家最关心的,也是最现实可行的,大概就是途中每每遇到兵站,赶紧去兵站的供销社去买东西。其实多半是去看供销社的女服务员。战士们基本上都是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年青小伙子;连以下干部多半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有如此心理也不足为奇。不仅是要看,看罢还有评价,一路下来,哪里的兵站的哪个服务员长得好看,哪个服务员长得丑,都有评论,也成为下一段路途中的聊天话题。结果,由桂林到宁明,一天路程,上千里路,大家公认,广西柳州兵站供销社的一个女服务员是全程见过的最漂亮的。

  在柳州兵站,不抽烟的战士也要去买包烟,不买东西的也要去买个信封。目的只有一个:一睹兵站小妺妺的芳容。可怜我们的战士啊,成天见不到妺妺,快憋坏了。“我记得到达边境后,上级领导要求各参战官兵不准带私人物品出境。检查时,却发现许多战士身上都揣着一张明星的照片。按照现在人的说法,那应该是他心中的偶像了。一个战士,年纪轻轻,未经人事,高兴之中来到部队,本想当几年兵回家找个工作,可现在马上就要开赴战场,那种似乎只在电影或小说中看到场景,已经降临到自己身上。在这种时候,他除了想家人,还会有什么?”黑子说道。

  部队经过整天开进,在傍晚时到达宁明。下了火车,他们就立即上了汽车团的大卡车,然后转往临时驻地。

  在开进途中,不止是387团的卡车,还有向前线集结的坦克、炮车以及友邻部队或配属部队的车辆。坦克与汽车分道开进,整个公路上尘土飞扬,由于没有风,尘土扬起几十米高,久久不散,开进时后车基本看不清前车,军车一辆接一辆,绵绵数公里,那种场面真是壮观极了!也只有军队才能营造出这种宏伟壮观的场面。

  广西的土壤多为红土,所以汽车过后的扬尘都是红色的,公路沿途两侧近百米的树、房屋都成了红色的。中途休息时,他们下车相互间一看,个个都是一身红土,帽子、口罩、军装全成了红色,只留下一双眼睛还算是黑的,就连眉毛都成了红色的,看似一个个‘红人’。

  天黑之后,他们靠手电筒照路,步行了一公里的路程。战时的灯火管制使他们意识到自己进入了边境作战地区。四周没有一盏灯亮着。月亮冷冷地悬在层层叠叠的屋顶上方,把沿途每一条街道分割成光和影的几何图形。没有一丝风,整座县城笼罩在凝固的气氛里。钢铁履带军车驶过的尖厉声音,偶尔从远处传来,划破这沉寂的夜空,但很快又淹没在黑压压的房屋里,悄然无声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走着,肩头偶尔会轻轻地踫撞一下,一路上都没有谁开口说话,镶有钢板的解放靴咔嚓咔嚓地敲打着人行道。一转弯进入营地,眼前是一些临时搭建的长方形平房,墙面用白色和嫰青色涂料粉刷过一遍,里面有两排地铺。但里面空无一人,到处是紧闭的门窗。

  黑子跟在班长丁顺茂身后,两人肩并肩往前走。他们去连部领取盖在身上就让人发痒的一条绿色毯子和一张棕毛垫,然后顺便挑选一件大小合适的雨衣。黑子喜欢身边这个超期服役高干子弟出身的老兵,因为他不仅纠正了自己不正确的走路姿态,还敎会了他如何战胜恐惧与他那并肩作战。他喜欢当下这个时刻,喜欢这宁静的夜晚、浓黑的暮色、清冷的月光。

  “多好的一天啊,”班长在他前面感慨万千,“我盼望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我苦苦等了五年,机会终于来了。以后的岁月里,每每回忆起今天,我们都会自豪地说:我们曾在这里沐浴过战火硝烟,我们没有虚度年华。”

  那天晩上,不到九点半,他们很快就睡下了。黑子写道,“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后,我觉得自己是在渤海上的蓬莱山过夜的。这一地区到处都是黑乎乎、硬邦邦,拔地而起的大石山。这里的山也不亚于海,虽然没有车行数日仍然是广袤原野的那种风光。即使在明江两岸的平原奔驰,也很快就会看见山。总之,到处都有山。而且无论哪座山都是茫茫连绵,独秀擎天,刺破残锷。有些峻岭峭壁上甚至长出繁茂的權木丛,经常锁在飘霞、雾霭和云层之中,其姿影瞬息万变。在山与山之间,偶尔也会露出一块平坝,有小溪水婉蜒流经浅滩,村落便聚居在小平坝上,一切都沉没在空漠的‘无’之中,恍如单色水墨画,梦幻与神秘是多么的协调啊。”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宁明县的夏石,在南宁正南方向140公里,靠近友谊关,离龙州也不远。129师387团将在这里临时驻扎。

  宁明县城和夏石差别很大。夏石、爱店、隘口都是一些边境小乡镇,房子破旧,街道狭小。387团官兵在那里过的都是与外界隔开的训练营地的全军事化的生活。在夏石,他们驻扎在一个小村子里。这里的边民非常保守,墨守着自己的成规,对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的中国军人进入他们的生活感到不舒服,发生摩擦的可能性很大。可是387团提出了一套非常奏效的指导方案。从第一天早晨开始,他们用了大半个星期的时间,向官兵详细介绍广西壮族的风俗、礼节、习惯等等。尽管他们都很守纪律,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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