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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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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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话,我着实惊奇;我对他的好感顿时倍增。“游凯,这段时间我都在九江,哪天咱们聚一聚。”

  “没问题。我请你们。我还有事要办,不能陪你们了。你们赶紧回去准备好照片。”说完,不再同我搭讪,走进了另一间办公室。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门外一阵骚动声。我们走到门外,有 八、九个家伙正气急败坏,脸涨得通红,大声对两个值勤警察又吼又叫,“转告那个臭小子,别老跟我们过不去。不然,我就到市长那里告你们。”

  “真有种,”一个值勤警察说,“那家伙昨天晚上同副市长的一个儿子喝酒闹事,打伤了一个人,我警告了两次,可他们就是不听。”

  “我同他谈谈。”另一个警察怒气冲冲,来到门外,大声说:“我警告你,再不滚蛋,连你也一块拘留。”

  “去你妈的!你们拘留他已经超过12小时了,要是还不放我兄弟出来,你们就等着站马路吧。”

  游凯从办公室冲了出来,二话没说就掏出手铐将那家伙双手拷了起来,把人连拉带推拽进了办公室。其他人闷闷不乐地走开了。我叹了一口气,同小雪赶紧离开这里。这就是在九江发生的事,人人都在做他自以为应该做的事。不管怎么说,小雪可是高兴极了。她侧过脸,含情脉脉地望着我,“你可知道孔夫子怎么说?”

  “怎么说?哈哈,‘出门在外,少吃青菜,多*’。”

  “你真坏。”她嘟起嘴,显得十份愠怒。

  真是太巧了,派出所小巷斜对面的街道上就有一家叫“永恒婚纱摄影”的照相馆。这照相馆的门头嵌着黑色大理石,金字招牌,橱窗特别大,里面摆满了胶卷、影集、相框、摄影包、凤凰相机、小电池等类的商品。我们在服务台开票、交完款后,一个服务小姐就领着小雪进了摄影棚。我坐在休息区翻看一本《金色年华》杂志,讲的是两个越南女俘的故事。我刚看完目录的文字介绍,小雪就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过来。她指着身上穿的那件米黄色的羊毛衫说:“他们说这件衣服不合适,是不能照身份照的。”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去买衣服?”

  “我在同事那儿放有衣服,我们得到那儿去取衣服。”

  我们刚要起身出门时,刚才那位服务小姐就追了过来,“小姐,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我们这里有服装,你们过来看看合不合适。”她一脸歉意望着我们,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我们于是跟着她到了服装展示区。果真这里挂满了不少衣服,有成年人的西装,也有老年人的中山装,有女人服装,还有小孩穿的童装。除了这些服装外,还有一些花冠、发夹、项链、手饰之类的饰品。小雪挑了一件青色外衣,试了试又放下了,但我发现她的眼睛老是游移在一套纯白色的婚纱上。那婚纱的确很漂亮,领口和衣袖都嵌镶有猩红色的小花骨朵,腰围尺寸也收放适中,中间绣有一条细细的彩带,裙摆的褶皱则一直拖到地上,估计穿上它走路,后面还得跟着一个人把它提起来。就不是来拍婚纱照,她干吗老是盯着那些婚纱?我真有点想不明白。小雪最后挑的是一件雪花呢绒外衣,她跟着那服务小姐进了摄影棚。

  “相片要到明天才能取。走吧,丁哥,咱们这就去拿衣服。”我们从照相馆出来后,小雪拉着我的手走向湓浦路附近她同事居住的那幢木屋。我站在木屋后面的一条小巷内等她。狗在小巷内窜来窜去。有三、四个戴着鸭舌帽,身穿夹克衫,喇叭裤,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青年,学着港台明星的样子,刁着一支烟,在门廊下跳霹雳舞。

  小雪出来了,我们在城中心一家餐馆吃午饭。然后每人花五块钱进了一家又破又旧的电影院,在情侣包厢坐下,等到华灯初上,观众都己散场时,才拖着疲惫的脚步下楼。观众中有从黄梅和小池来的湖北人,据说都是一些水果贩子,经常跟顾客耍调包计。你若拿出一张20块钱买5块钱的水果,她找给你15块钱是不是?不错,她数给你看的确实是15块钱,但一转手到你手上,除了第一张是一块钱之外,里面卷起来的全是一毛、两毛的零钱,你仔细一数就傻眼了。可是她人却早已逃之夭夭;有留着长头发,穿喇叭裤的年轻人;也有上晚班的工人;有学生;还有一对对恋爱中的少男少女。那部影片叫《血凝》,是一部长达二十集的日本爱情故事片,由山口百惠主演。小雪从影片放映开始到结束,她的眼泪就没有干过。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不停地给她递纸拭眼泪。这部电视连续剧我都看了三次。看到最后,我头枕坐椅的木扶手呼呼睡着了。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他们,睡着时也仿佛听见他们的声音,梦中也同他们在一起,脑子里都塞满了幸子阳光般的笑容和偶尔显露的忧郁的眼神、大岛茂深沉的父爱、光夫执着不悔的恋情以及他们扑朔迷离的身世 。下意识地,这些具有渗透性的凄美感觉竟然支配了我的行为。我仿佛自己就是光夫,正在搭乘一辆过路的货车和大岛茂一起去追踪寻找幸子,终于在札幌找到了她。在飘摇的风雨中,青春在相知却有缘无份中悲欢;热血在一次次炼狱般聚散两依依中沉淀、激扬。我同幸子一道策马奔驰,即便我们是一片即将飘零的枯叶,但我们并不孤单,并不失意,面对着日夜依附的大树,我们放声歌唱。生命原本就是美丽的,何必在意是否短暂。黄昏,朦胧的落日霞光幽灵般地透进影院窗口和屋檐。这时,工作人员开始在影院清扫废物垃圾,居然在我们面前积了好一大堆,浓浓的灰尘直扑进我的鼻子,可我还打着鼾耷拉着头—险些连我也给一块儿清扫出去。这些情况是后来小雪告诉我的。她安静地坐在那儿,目睹了这一切。烟头、瓜子壳、冰激淋纸皮、矿泉水瓶,影院各处的垃圾都给扫到我这儿来了。要是他们在倾倒这堆垃圾时,连我也一块儿扫出去,小雪又再也见不到我了。这就是我的生活,小雪的生活,与我有关的或无关的任何一个人的生活。

刀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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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为小雪忙着办理身份证的那几天,刘国全同他那个搞汽车走私倒卖的朋友也联系上了,两人还约好找个时间与我们面谈。黑子回到九江的第二天,就去见了冬梅。有一天,我去找他,才知道这件事。他说就在这幢房子的门上,他发现了一张小纸条,已贴在门上三天了。上面写着:

  黑子,晚上我来找过你,你不在。你怎么不来看我?你可答应过啊。明天我在办公室等你。

  冬梅

  
  看完那张小纸条后,黑子心中突然涌出了难以控制的渴望,他在窗口前站立了很久。他好像在思索起什么,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的记忆,一些什么,遥远的……但是些什么呢,他想不起来。后来,他熄了灯,上床睡觉,但他无法合眼,心情起伏不定,像是有一种外在的力量托着他,把他引向不可知的地方。他感到浑身发冷,在这种力量面前以至于无力自拔。这样,直到天亮后,他便爬了起来。八点钟刚过,他不慌不忙地下了楼梯,他想要去冬梅那里,去看看他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

  她那时正在办公室编审稿件。那是一大堆枯燥无聊、起码缺乏真实、没有生气、说教式的东西。它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来,也没有因果,可是,这却充满着各种注解、或说明、或补充,甚至在上面印上显赫的大红公章,这无疑同样在证明一件事情,那些目的明确的人,带着一种清醒的头脑正津津乐道于这些事情。

  冬梅是黑子真心爱过的姑娘。一看到她那双忧郁的眼睛,她那张清纯、明亮的脸,那时常绽放的阳光般的笑容,黑子真是后悔不迭,也更加怀念旧情。

  那天早晨冬梅看见黑子走来,便立刻把稿件抛在一边,她推开椅子站起来,把手伸给黑子,温和地责备他,“你看到了我留在门上的小纸条了。你到哪儿去了?干吗两三天后才来!”

  黑子开始向她道歉。“好啦,好啦”,冬梅连忙答应着,两眼直望着他的脸,“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什么啊?”黑子想不到她需要自己原谅什么,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不会不知道,”她说,头微微地偏过一边,“那时候我们真的是太年轻。但我知道,当时你一定很恨我。”(黑子越来越糊涂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可无意中又遇见了你,我心里多么激动。我对自己说,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成为朋友吗,……所以,我想,我对你应该有一个解释。或许你早就把一切都忘了,早忘了,但我不管这些,我一定要你告诉我,你能够原谅我吗?”她气都不停地说了这全篇话,那时常绽放的阳光般的笑容和偶尔显露的忧郁的眼神,此刻却闪耀着一片泪光……

  “真的,冬梅,”他连忙说,“我把什么都给忘了,我不知道我需要原谅你什么?”

  “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冬梅固执地说。

  “这是我的真心话,冬梅。你要相信我,”黑子说,“这么多年了,因为我一直都想不到我还能见到你—”

  “你还记得,你那时给我的一封信吗?”

  “信?”黑子平静地、带点惊讶地重复着。怎么说呢?的确,战争已使这种惊讶的感觉变为迟钝、疲塌、甚至完全衰退。他已逐渐不会对任何事感到惊异了,他已抛弃那种能够对所看见的或身边发生的事寻求原因或合乎逻辑的解释的精神活动。

  那就不问为什么吧,只是这样的事实:他从在棕榈树小径深处的彩色亭子中,在每天傍晚的这个时刻,那保存永久的纸上,为冬梅写满纤细优美的字体:有的经过涂改,有的经过删改。他把这个类似游戏、充满少年真诚的东西夹在一本英语书中,随身从教室带到寝室,像是他一刻也不能离开的补充部分,像是那种调节他的精神活动的器官(无聊、空虚、烦闷、压抑、痛苦、企望、高兴、满足、愉快、欢乐)制作在肌体上,专门用于指令或适应于产生这些文字而已。杂乱的书籍由于经常翻阅而揉皱了。在昏暗的亭子里,上面还残留着五月黄昏的光线。在这黄昏残阳中传来机帆船安详的突突突的声响,渔民正收起埋伏在深水中巨大的无形的网钩。当机帆船逆着水浪上行时,发动机毫无节制地超速行驶的嘈杂声,发怒似地盖过他和冬梅说话的声音,接着到达矶岸时,突然减弱,当它转头开过河道后面时,几乎消失无踪了,灰色的天空下清晰地显出黑色的烟云。“你怎么啦?不说话。”冬梅问他。

  “没什么,我没什么。我再没心思去背这种呆板、无聊的单词了。

  “你心神不定罢。你写那些空洞的言语,……给我,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你当你同我呆在一起的时候:打球、散步、看电影;并且你只对我好的时候,我还会像傻瓜一样无动于衷吗?你是应当知道,当时,我当时多么喜欢你。我现在还说不清楚我—”

  “不,不,”冬梅急忙打断他的话,“我没那个意思,我对你好不是那个意思。这一定是你弄错了。可是,我得承认,我也—你头上有树叶了,”她停下不说话,神色有点慌张地伸直手臂,替他摘去那树叶。

  “不是这样吗?”他说。这声音充满忧伤、执拗、抖动的激烈情绪,使自己相信所说出来的话是有用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至少也相信,把真实的话说出来就是有用的这种信心本身就是能起作用的。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敢承认这样的事实?这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琢磨不透。他用两手攥住她的衣胛,脸离她那么近,他那黑亮的眼睛似乎充满了无穷的期待、急切的询问。

  “不,不是这样,”冬梅几乎没有勇气再去接触他那热烈的眼神,她埋下头不敢看他,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她那一起一伏的胸部、乳房象鸟雀的喉部似的颤动,空气(或血液)在急促搏动中大量涌流,与此同时,她声音急迫也许提高了半度地说,“求求你,不要逼我了,我求求你—你冷吗?”她感觉到他的身子有点打颤,而他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们一起坐在背光里,拉长的影子投落在草坪上,冬梅那淡蓝色的翻领罩衣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头发的颜色。在夕阳颤动的光线照射下,她的身体在衣服的内部明显地呈现,清晰可见,好像她是纯真无邪地站在(瘦俏的肩胛,波浪汹涌的胸脯)一片深蓝的薄纱般的朦胧云彩中。

  这样,有一会俩人动也不动地相互凝视着,她开始脱下罩衣服,把它盖在他和自己肩膀上。后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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