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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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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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一句,拍一下桌案,生生地震得上面的笔砚活泼地跳动着,击打着桌面,发出一阵阵叮呼咚声。

    刘备暴发似地喊着,泪随声下。

    孔明在后面望着他,飞霜的鬓发随着刘备的动作在烛光中发着惨淡的光泽。孔明的鼻子也一阵发酸。他仰起头,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唉,主公,等下次吧。待我们安定了蜀中……”

    “休想!”刘备急转过身来。

    “你想先斩后奏,把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管了是吗?告诉你,这次的府第,我是赏定了!我倒要看看,是我刘玄德的话好使,还是你军师的大印好使?!”

    刘备连珠炮似地说着,又大声地喊:“来人!传府中掌册主簿!”

    “主公!”

    绝决地一声,孔明抖开了鹤氅跪在刘备面前。

    “先斩后奏,是亮违命,主公要想责罚,悉听尊便,若想收回分封令,亮断难从命!主公若是一意孤行,亮愿交出印信,从此隐退!”

    沉默,寂静,两人的目光缠在一起,毫不退让。

    良久,刘备颤抖着,咬着牙,指着孔明:“你在威胁我?”

    孔明深吸一口气:“是。”还是从容各缓的一个字,却似一个铜块直掷向刘备的面门。

    “你以为?我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刘备两手支在案子上,这句话他问出口,却丝毫找不到底气十足的感觉。

    孔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益州初定,主公现在就杀我,为时尚早。”

    话说出去,半晌没有回音。孔明略微抬起头,刘备的表情让他的心像是被利刃刺了一下。

    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一下子又像是老了十岁。眼睛里写满了失落、委屈、愤怒、还有……无助。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爬着,又顺着胡须滴下来。

    也许,这句话,太伤刘备了。孔明也有些后悔。他暗暗地咬住了嘴唇。

    “好……好……”刘备直起身子。

    “你走吧……你走吧!”刘备一声怒吼:“你赶快离开我!免得成了枉死的文仲!”

    孔明低着头,从腰间解下了军师将军的印绶。站起身,用双手托着放在刘备的桌案上。

    “原物奉回。亮告辞,请主公,保重。”他轻轻地说,似乎叹了一声。

    刘备盯着案上跳动的烛火,好像已经定在了那里。只觉得,孔明的白衣在余光里闪过,挟着一丝清风向门外走去。脚步似在门前停住,刘备想回头去看,脖子却僵硬着不能转动。片刻,门响了,又轻轻带上,屋里再也没了声息。

    刘备的目光从烛火移到那泛着柔亮光泽的军师银印上,又顺着镶了雕花图案的黑色绶带逡寻。手颤抖着抚上去,感受着微微的体温。

    他紧紧抓住,凝视了好一会儿,忽狠狠地抛出去:“去吧!”

    书房外,侍卫们全都凝神守候,等着主公的传唤。可是,他们没有等来人声,却听到了一阵痛快地摔砸声。

    刘备不知道这一夜他是怎么过来的,背上似是压着个磨盘,胸口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恼人的雨声一阵紧似一阵,竹叶不知趣地拍打着窗棂。他的床榻下像是被人生了火,在活活地烙他。

    眼前全是诸葛亮的脸孔,表情变换着,气人的微笑,佯做痴态的眼神,坚决地语气,还有,在出门前那略作停顿的脚步。

    他竟然交印了。从他的嘴里竟然说:现在杀亮,为时尚早。

    刘备一骨碌从榻上翻身坐起来,手肘无力地支在膝上,他苦笑着,喃喃着:“绝情啊……”。看来在他心里,我刘玄德是一直在利用他,我并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仁主,现在霸业初兴,我就要变脸了。他怎么可以如此误会我?

    十几座宅第本不值一提,他偏就抓住不放。非要与我背道而驰。为什么?

    他长叹一声,重重地躺下,脑子里一团乱绪一般,真不知道,第二天的日子,他将怎么面对。

    第二天是例行议政的日子。文武官员都要来左将军府议事。

    刘备一脸疲惫的出现在议事厅里。紧挨着他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他深吸了口气,绕过它坐了下来。

    法正看看众官员,又看看那席空座:“主公,军师怎么没来?着人去请一下吧。”

    “啊,那个……”刘备歪头看了看那个空座,一拍大腿:“孔明……孔明今日另有要事,他今天……来不了。不等他了。”

    张飞大瞪着眼睛站起来:“哎?大哥!嗯……不是,主公,军师有什么要事呀?昨天还说今日议事事关重大呐!”

    刘备狠狠瞪了他一眼:“益德,是呀是呀,事关重大,事关重大,就从你说起,进川以来你督管收编成都军马,核对军需,你先来说说!”

    “哦!”张飞眨着眼,摸着自己的刷子似的钢然,还是不解地望着刘备。直到刘备瞪他的第二眼他全都纳入眼底,他才收起了一脸的疑惑。

    议事过程中,众文武滔滔不绝,向刘备申述着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政绩,也不断地提出遇到的问题。

    刘备入神地听着,好几次,他不由自主地扭过身子,向着那张空位张开了嘴,但是动作瞬间僵住,索性把嘴再张大些,打个哈欠又转回去。

    益州官员没有理会什么,而荆州的旧人都在暗自纳闷。频频地交换着眼神。

    议政一直到午时,刘备长出了一口气:“行啦!今日就到这里吧,这里……”他用手拍拍肚子:“这里空了。大家也都不要走了,我们一会儿就在偏厅,摆个便宴,做为备对诸君这些日子为政辛苦的感激之情吧。”他说着,长身站了起来。

    “好!”张飞又跳出来“哎,大哥主公,今天有酒没有啊?”

    刘备哼了一声:“有!你就尽兴灌你的吧!”

    大家一片哄笑。

    许靖笑着起身,走到刘备面前深深一揖:“皇叔,我等各司其职,原是分内之事,皇叔谈何感激二字。倒是我等……”。他说着回头来向着益州的旧员们点点头,复转回身:“我等应谢过皇叔体恤之情啊。”

    话音未落,众官员纷纷过来行礼:“谢过皇叔赐宅之恩。”

    刘备有些尴尬,只得支吾着:“啊,众位大人,这……这……不用如此客套啊。”

    学士秦宓捻须叹道:“向日听人言皇叔大德,我等犹自不信,反在刘季玉阶下进言诬垢,今观皇叔行事,能安民为本,爱士为先,真一代英主也!”

    刘备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秦先生过誉啦,过誉啦。刘备……惭愧。”

    众人仍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高颂刘备的仁德,刘备觉得鬓角渐渐湿了。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有望着这些以前充满观望和怀疑表情的脸孔,看着他们如今竟变得如此真挚,如此恳切。他站起来,拱了拱手:“诸公不要说了,备无德才,全仗诸公用命,才有今日,还望诸公一心,共扶汉室。”

    人们在一片感激声中纷纷退去,被张飞招呼着走向偏厅了。刘备坐在座位上,人声渐远,他默默转过身,对着旁边的座位注视了一会儿,轻声一叹,低下头,眼睛里涌起了水波,好一会儿,又抬起头,咬着牙笑着,站起身来,走到座位后,猛地一拍:“哼!跟我耍性子!!”

    丰盛的午宴为刘备带来了好心情,席散后他留下了荆州的故旧。张飞早喝得两眼通红了。“大哥,咱……咱……还要喝不成?”

    刘备笑了笑,“三弟,我看你还是到我屋里睡一会儿吧。”侍者安置了张飞。大家来到花厅用茶。

    赵云沉吟了一时,探过头来问:“主公,军师………今日真的另有要事?”

    孙乾、简雍、糜竺、刘琰等人一闻此语全都不说话了,寻问的眼神看着刘备。

    刘备叹了口气:“唉,全是我不好。昨日,因为点小事,我们俩起了争执,他……交出军师印信,走了。”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大家静默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军师向来公私分明,为什么会以交印来和主公质气?

    刘备望着这些生死相随的兄弟,眼睛又湿润了。他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讲了出来。似乎轻松了许多:“唉,孔明之心,我今日才得领会。不过,分封大家,也是我的初衷啊。如今,唉,公佑、宪和偏居一隅,益德、子龙在军伍中安置,还有一个……住在馆驿里。这叫我刘玄德于心何忍?”

    赵云站起身:“主公,云以为,军师此举是为主公天下着想。我等追随主公,是辅主公成其霸业,匡扶汉室,何能计较封赏?”

    刘备站起来拍他的肩:“子龙,话虽如此,可是……”

    刘琰哈哈大笑:“玄德,这有何难?你再找几处像样的宅子赏了我们不就好了吗?”

    简雍抱住膝:“我那个小院不错,我不要了。”

    孙乾也频频点着头。

    刘备捻须沉吟:“此言不无道理。只是……孔明若知道了……”

    刘琰站起来:“诸葛军师先斩后奏,主公照方抓药就行了。”

    赵云想起来什么似的:“军师交了印了,说不定,他一气之下,回隆中去了这可怎么办?”

    刘备吃了一惊,忙叫过一个侍卫:“你去一趟馆驿,看看军师在干什么。”

    侍卫去得飞快,回来得也麻利,

    “回主公,小人去时,正见军师与夫人在收拾行装。好像要出远门了。”

    “啊?”刘备愣住:“黄夫人也在?”

    孙乾忙道:“哦,主公去绵竹时,黄夫人从荆州来了。”

    刘备愣了半晌:“要出远门?你没打听一下,他要去哪儿?”

    侍卫想了想;“小人不知,只是听子安小哥说,他们是要回家了。”

    刘备斜倚在扶手上,右手不停地在脸上搓着,左手的指头敲在漆亮的案子上,发出一串似马蹄踏在石子路上的“达达”声。

    “真要走了?他还真要走了?”刘备小声地嘀咕着。

    赵云微皱着剑眉专注地望着他,见他并不像有主意的样子,于是试探着秉着手道:“主公,不如云前往馆驿,先劝劝军师,消了军师返乡之念如何?”

    刘备站了起来,“子龙此意甚好,甚好。他向来信任子龙,你去定能劝住他。”他来回走着,兴奋地抖着袍袖,忽又停下,咳了一声,板正了面孔:“啊,子龙啊,你还要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说我说的……”刘备低下头,叉着腰,想了半天:“叫他别走啊。”

    赵云险些笑出来,这叫什么话。他看了刘备一眼,刘备有些不好意思,拍拍他的肩,“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赵云施了一礼,匆匆下去了。刘备坐下来,“你们,你们谁,谁和我下盘棋?”他挽了挽大袖,兴致颇高。

    刘琰直起身子,“主公好兴致呐。我来讨教一局。”

    黑白子啪啪地落在牙盘上,清脆明快。刘备脸上荡漾着笑容。他脑海里展开一幅画面,赵云回来时,孔明在他后头跟着吧。进来一定是不卑不亢地向他行个礼,然后呢,自己一定得先埋怨几句,简雍他们再抹抹稀泥,这一天云雾就全散了呢。

    想着想着,刘备嘴里竟哼起了燕地的小调。简雍、孙乾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他歪过头瞟了他们一眼,嘴角上翘着,摇摇头,中指食指之间的黑子轻巧地点在眼上。刘琰探过身子:“高啊。”

    刘备向后仰着,端过茶来喝了一口:“当然。”

    一盘棋没下完,侍从报说:四将军回来了。

    刘备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哦,子龙一个人?”

    “是,主公。”

    手里的棋停在半空。对上刘琰催促的目光,啪地落了下去。

    “哈!这下我可是十面埋伏啦!”刘琰大笑起来。

    “输了输了。”刘备把棋子一阵撸。“快请子龙进来。”

    赵云大步走进厅堂。孙乾迎了上去:“四将军,军师怎么说。”刘备双手拄着扶手圈,也目不转睛地望着赵云。

    “回主公。云没有见到军师。馆驿中人说,军师和夫人出去了。”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真是……这个人,连说都不能说了。脾气也太大了吧!”愤怒地一拍扶手,撑身而起:“要走便走吧!”

    简雍直起身子:“这如何使得?如今益州初定,百业待举,军师岂能一走了之?”

    刘备又开始在屋里游走,嘴里恨恨地:“走吧!哼!恃宠而骄!恃宠而骄!!”

    忽停在厅堂门口,望望落日的余晕,对着外面大叫一声:“来人!”

    侍卫疾步而上:“主公。”

    刘备背上手:“命成都守备将领,马上关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遵令。”侍卫返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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