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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寡人的身后,欢喜无限,有谁会像你,孤身一人,冷清得很哪!
刚刚说完,夫差就在众多畅快淋漓的身影里发现了唯一一张忧愁满面的脸孔,不禁复对明月冷笑了一声,心中暗道:
还真有一个人和你同病相怜哪!
夫差:(温和地)西施啊,到寡人这儿来吧。
西施错愕地走到夫差身边,夫差亦站起迎了上去。
夫差:(沉下声)唉,寡人早就听说苎萝山下的浣纱女西施有沉鱼之颜,那时候寡人猜想你笑起来定是倾国倾城。后来,果然天随人愿,勾践将你送给寡人,可你却始终不笑不语,不歌不舞,倒是与你一同而来的郑旦安乐自如。一方水土,却生养出两个迥然相异的美人儿,奇哉!怪哉!
西施:(螓首低垂,并不看夫差)大王,人各有志罢了,没有什么奇怪的。
夫差:(玩味地逼近西施)哦?寡人记得你说过只为越人歌,只为越人舞,莫非这就是你的志向?(见西施仍不语,认为西施已经默认,怒气渐生)哼!越人,越人在寡人面前都得奴颜婢膝!你难道不清楚吗,你们的大王,那个不可一世的勾践小儿,都匍匐在寡人的脚下,寡人就是踩着他的背脊称霸天下,更何况是你!
西施:(不禁瑟缩着跪下)大王息怒,一直以来,西施的故国之思绵延不断,最近又听闻越国水旱不调,年谷不登,人民饥乏,所以……(猛地抬头乞求着看了看夫差,见夫差不动声色,又失落地低下头)所以才忧心忡忡。
夫差:(怒气稍稍平息)原来如此,寡人明白,你无非是想叫寡人借一些粮食给越国罢了。如今越国已经归属我吴国,寡人也想救越人于水火之中,不过嘛……(故意没有说完,只是冷冷地看了西施一眼)寡人听郑旦说,你常常自言自语,说什么自己的心早已死在了越国。哼!天下没有什么寡人办不成的事,寡人偏要你的心在吴国重生!
说罢将远在一旁的伯嚭唤来,耳语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伯嚭:(遣散了众人,回头嬉笑着对不明所以的西施行了一个礼)娘娘,这借粮之事嘛,成败全在娘娘您哪。(指向琴台西面一方池塘上的长廊)娘娘,您看那边浣花池上的长廊,此廊长五百步,足有二丈开阔呀,两侧沉香木制的栏杆上更是精心镌刻了山水花鸟图案,您要知道这上面的每一刀都有大王对娘娘的心意啊,所以才这么栩栩如生,正与这月色下风动微波、烟迷雾漫的浣花池相映成趣,亦真亦幻,美如仙境,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说着,便像丢了魂似的看着长廊,一动不动了)
西施:(听了半天,见伯嚭像醉在梦里一样,试探着想要叫醒他)太宰大人,太宰大人……(伯嚭像从梦中惊醒了一样,西施忙问道)大人,您说了这么多,西施到底应该做什么才能帮越国呢?
伯嚭:(着急地跺了跺脚)哎呀!娘娘,您怎么这么糊涂!这廊子是大王特意从鲁国请来能工巧匠,命微臣为娘娘悄悄督造的,三年才成啊……(顿了一下,见西施仍不明白)那您可知道它的名字?唉,微臣告诉您吧,它叫——“响屐廊”!娘娘,您一双天足上穿的木屐只要踏上这响屐廊,定能取悦大王,大王一高兴,不就……明白了吗?
西施低头看着脚上小巧精致的木屐,沉思了一会儿,忽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烟雾缭绕的响屐廊,微微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走到长廊边,看到夫差早已在此等候,正要向他行礼,夫差一把将西施扶住,先前的愤恨半点全无,眼中满是期许怜爱之意,西施慌忙挣脱了,踏上长廊。
夫差:(站在廊前,听到身后有人快步跑来,回过身见是伯嚭,埋怨道)你怎么才把娘娘叫来,让寡人在这里等的心急如焚!
伯嚭:(大口喘着气)大王恕……恕罪!您又不是……不是不知道……娘娘的心思,微臣可是凭着……凭着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才……
夫差:(看着伯嚭气喘吁吁的滑稽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哈哈哈!寡人知道你辛苦啦,回去一定会好好犒劳犒劳你!
伯嚭还想行礼叩谢夫差,却被夫差一把拦住,只见夫差痴痴地盯着翩然而舞的西施,衣裙上环佩相交,银铃相碰,甚是悦耳动听。最奇妙的是西施脚穿木屐踏上光滑锃亮的长廊地板,舞步轻重远近之间竟会变幻出无穷的似有还无的乐音来。稍近处沉闷如极天之雷,急舞时激昂似金鼓之鸣,舞至远方嘹亮渺远,如碧霄钟磬之音,慢到轻时清脆幽深,似地宫丝竹之乐,似真似幻,不绝如缕。再加上西施莲步轻移,舞姿曼妙,宛若谪仙,浣花池里荷韵犹存,烟霭沉沉,真个人间瑶池,地上月宫,让夫差早已陶醉不已。
伯嚭:(在一旁看着夫差心旷神怡之态,心中已经知道大功告成,待乐舞接近尾声时,喜滋滋地大胆问向夫差)大王觉得这响屐廊的乐舞如何啊?
夫差:(闭上眼,并不作答,缓缓张开双臂,任由玄衣宽袖随风轻轻摆动,深吸一口气,醉在其中,不能自拔,许久才轻轻笑道)观其舞,听其声,如聆仙乐耳!
伯嚭捏了一把汗,夫差刚刚说完正在兴头上,这时只听一位老者在远处声色俱厉地大喊:
此真乃亡国之音也!
夫差如晴天一雳,正要发火,看看何人胆敢如此狂妄,回身一瞥原来是一请再请的老相国伍子胥到了。
伍子胥:(躬身行礼)大王,此乃亡国之音哪!
夫差:(稍有疑惧,快步上前扶起伍子胥)老相国何出此言呢?
伍子胥:(颜色稍有缓和地劝道)大王,臣闻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贤士,国之宝;美女,国之咎。夏以妺喜而亡,殷以妲己而灭,周以褒姒而衰。大王勿受……
夫差:(哭笑不得,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伍子胥)哎呀,老相国,你这,未免也,也太小题大做啦!寡人只不过观一场舞乐而已,况且今夜本就是为了庆祝邗沟已成之事的,寡人即将挥师北上,夺取中原犹如探囊取物,怎么成了亡国之音了呢!
伯嚭:(见伍子胥还要再劝,怕夫差尴尬,抢先道)是啊,大王神武,英名远播,四方诚服啊!臣听说,勾践命木工三千余人入山伐木,歌《木客之吟》,谁知竟一夜之间,天生神木一双,大二十围,长五十寻,更奇的是,神木之上,阳绘丹青,阴镂黄金,好似龙蛇盘旋而上,文彩生光哪!那勾践小儿不敢擅用此等神木,故特派文种大夫将此木献于我王!
夫差:(闻言大笑)哈哈!天下哪有此等奇事,定是他们自己搞的名堂!不过难得越国一片苦心。(转眼恰好看到响屐廊上舞罢方歇,*的西施,不禁又回味起刚才*的舞乐,一边走向西施,一边吩咐跟在身后的伯嚭)就将这神木赏给西施娘娘吧。伯嚭,寡人命你在娘娘的馆娃宫旁再建一座姑苏台,专为歌舞之用,模样嘛,就按娘娘在越宫时的教习之所吧,以解娘娘的思乡之痛。
伯嚭兴高采烈地应承下来,西施却微微摇头,面露焦虑急躁之色,正要开口,伍子胥又上前来。
伍子胥:(急忙怒声喝道)万万不可!大王,昔者桀起灵台,纣起鹿台,以至阴阳不和,寒暑不时。大王修邗城,筑邗沟已使行路之人,道死巷哭,再起造姑苏台恐会民虚国变!
夫差:(稍有不悦)相国!寡人……
西施:(突然跪在夫差面前,强忍着满眼的泪水恳求道)大王,老相国说的对,西施不要什么姑苏台,大王要是可怜西施思乡之痛,就借一些粟粮给越国吧!西施自小就是因为饥寒交迫失去双亲,西施不愿再看到家乡人因为饥馑之荒而死啊!况且越人对大王心悦诚服,他们也是大王的子民,大王怎么忍心看他们受此灾难!
伯嚭:(听闻西施之言,脸有忧色)难得娘娘如此深明大义,悲天悯人哪!大王,不妨就听娘娘的,帮越国度过这次灾荒吧,以昭示大王的仁德之心。这样越国身后的众多寡民小国见大王如此行王道,施仁政,自然不会再怀有二心,各诸侯国百姓也会认为吴国大军乃是仁义之师,必然夹道相迎。如此一来争霸中原,既无后顾之忧,又少前方阻隔,岂不快哉?
伍子胥:(怒目而视)伯嚭!文种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如此替越国说话!(转向夫差)大王,万不可赐食与虎,借粮于越无异于养寇于外啊!臣闻勾践食不重味,衣不重彩,卧薪尝胆,立志灭吴,况越有圣臣范蠡,勇而善谋,将有修饰攻战……
西施听到‘范蠡’二字,猛地一惊,眉梢紧蹙,顿觉心口剧痛难忍,眼中泪水一时再也按捺不住,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伯嚭:(惊呼)娘娘!
伍子胥:(顿了一下,并不理会)大王若执意如此,定将为越王戮!
夫差:(慌乱之中扶住失去知觉的西施,疼惜地为西施轻轻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看着伍子胥仍喋喋不休,心中怒火难抑)够了!寡人心意已决!泱泱吴国,难道都不能为爱妃造起一座阁台,又岂会吝惜几斗粟米?伯嚭,即刻起造姑苏台,借万石粟粮于越!(抱起西施,正要走时,冷冷地向伍子胥甩下一句话)老相国,你等着,姑苏台建成之时,即为寡人出征之日!
夫差走后,伍子胥静静立于飘渺的浣花池畔,翘首以望,明月西转,皓皓当空,忽而一抹乌云遮月,侵吞了月光,寒气渐生,夜色立时黯淡下来。
伍子胥:(打了个寒颤,长吁一口气)吾国,危矣!
说毕,迈重步而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子胥
【背景】邗沟筑成三年之后,齐军伐鲁,鲁国向吴国求援,越王欲趁机伐吴,范蠡认为时机未到,劝越王助吴北伐。结果吴鲁联军在艾陵大破齐军,夫差大胜而归。又过了两年,姑苏台终于建成,其年五月,正值初夏,阳气渐盛,吴王夫差欲率军北上争霸,与晋、鲁、周相约在黄池会盟。
【人物】夫差 伍子胥 伯嚭 西施 郑旦 众臣
这一日朗朗晴空,烈烈夏日,夫差即将出征北上,此时姑苏台上,群臣正为夫差饯行,夫差特意准许西施、郑旦前来告别。
夫差:(令礼乐止,乃谓群臣)吾国先祖太伯、仲雍,文身断发,奔荆蛮,以避季历,有让贤之德,而至余已二十五世矣!先王率劲旅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然寡人之微功于国,如坐针毡。今将赴黄池之盟,震慑诸国,而后图霸天下!
众臣听罢皆山呼大王神勇。
伯嚭:大王之恩德披泽四方,威言立信哪!勾践已派人归还了斗斛之粟,并率师前来再次助我王北上,不日即将到达。大王可使太子友驻守城防,迎接越军,大王尽可挥师北上而号令诸国!
夫差:(满脸笑意地点点头)好!
伍子胥:(急切劝道)大王,越国才是心腹之病,老臣认为应当先集中精锐之师攻打越国,以除后患!
夫差:(不耐烦)老相国!寡人宽宥勾践,保其宗庙,复其社稷。勾践已心悦诚服,为寡人驾车,趋行马前,诸侯莫不闻知,岂敢有反吴之心?
伍子胥:(激愤地)大王怎可被勾践小儿所骗?他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就等着有朝一日吞吴争霸!大王万不可轻信浮词诈伪而远赴黄池,贪慕虚名,贪恋北方那磐石之土,无苗之田哪!
夫差:(强忍怒气)相国!大军出征在即,你却在此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伯嚭:(顺着夫差的话锋,怒指伍子胥)伍相国!先王不因你是楚人而委以重任,可你却自以为是,好似朝堂之上唯你一人可用,三番五次忤逆大王之意,实在狂妄至极!(不等怒火中烧的伍子胥开口,便转向夫差)大王,两年之前您命伍相国出使齐国知会战期,可他呢,竟私下里把自家妻儿老小全部安顿在了齐国鲍牧那里。(对着伍子胥冷嘲道)老相国,想不到你早有叛国之心哪!
夫差:(惊异地问伍子胥)可有此事?
伍子胥:(怒极反而冷冷大笑)哈哈哈!老臣屡次劝谏,大王不听,现在老臣终于要看到吴国灭亡的日子啦!我愿与吴同亡,可老臣的家人又凭什么要受此灾祸?
夫差:(亦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瞠目而视)老臣多诈,蛊惑人心,实乃吴国妖孽!还妄想专权擅国!寡人因先王之故,不忍加之以刑罚,如今寡人实在忍无可忍……(在台上急急地踱了几步,忽地停住,拔出腰间佩剑,重重地掷在台下)今赐尔属镂之剑,急令自裁!
殿内众臣唏嘘一片,有